《暖爱》渔安知

4、第一颗糖

　　时间一天一天缓缓流淌。没几天便到了舒白领这月工资的日子。她找的新工作依然是做助理，收入也依然不会高。只是比之前，她现在要好过得多。容宁给了她很大的帮助。

　　单房租这一项，她就得了很大的便宜。容宁名义上是她的房东，但实际却只肯象征性的收她一点点的钱。就这还是因为在她执意的要求下，为使她安心才肯收取。

　　不然，以她现有的能力，想要租住这样高档的小区，住这样豪华的公寓，在环境这么好的地方生活。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除此，她还得了不少的好处。容宁的公寓地处市区最繁华的地段，交通十分便利。她再不必若以往那样，早晚耗费几个小时，奔波在上下班的路上。

　　过去为了省钱，她不得不选择最便宜的出租屋，住又偏又远的郊区。每天上下班都得来回倒两，三趟公交，再坐一趟地铁才能到达目的地——公司或住处。劳心累力还费钱，个中滋味谁尝谁知道。

　　而现在她住在容宁这里，往返只需一班地铁。亦不用早早起，然后披星戴月的回家。省时省力还省钱。

　　不但如此，自糖糖出生后，她每日早餐和晚餐的花费，容宁也给她省了。她们一起吃。碰到节假日，就连中饭也不必她出钱。一日三餐，都由容宁支出。

　　起先，她自然不肯。可容宁总有办法说服她。

　　“买得多了，又不能放。你不帮着我吃，可就都浪费了！多可惜呀！”

　　“浪费食物可耻！要物尽其用你知不知道！别磨叽了，快，帮着我吃了。”

　　“那你少买一点，每次少做一点呀。”心知容宁的用心，她无奈又感动。

　　“我高兴买多，高兴做多，不行呀。”口口声声不能浪费食物的家伙，找不到理儿反驳，干脆耍赖。对着她笑嘻嘻的这么回道。

　　再或者：

　　“来，试吃一下。我今天新学的菜式，你吃吃看，好吃不好吃？”

　　“拜托！你能不能给点面子，多吃一点。我做得很难吃吗？你这样，我会伤心的！快吃！要知道，我可是做了老半天！费了老大的劲了！今天要想我高兴，你就都吃完，一点也不许剩！”

　　还会撒娇扮可怜：

　　“喂，你陪我吃嘛，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吃饭，好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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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糖不是人吗？”

　　“当然不是。”当妈的面不改色，回得理直气壮：“长大成人，长大成人。要长大了才能成人，晓得不！糖糖啊，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宝宝呢。再说了，她可是吃＆奶的！对着她，我可不就是一个人吃饭嘛。”她歪扯，歪理一堆。偏还说得有模有样，让人找不到话头堵她。

　　甚至好几次挟糖糖以令干妈，拿糖糖做说客。抱着糖糖扮娃娃音：“姨姨饭饭！姨姨不七，糖糖不七！姨姨快七呀，糖糖肚肚好饿哟！”

　　又见她吃得为难，便干脆拉住她的手恳切言道：“我生孩子你帮了我那么多，要不是你陪着我，处处照应我，还不知道有多难呢！我这个人吧，不爱欠人情。人对我好一分，我就非得还她十分！不然，不能安心。好姑娘，你就安了我的心吧。何况你现在这不正在难处吗？大不了，等以后你做了名设计师混得好了，你也请我呗。真的呢，你可要加油干哦，我可等着呢！”

　　总之，软硬兼施法子用尽。回回非得她吃了才算完。如是这番，她便也不再矫情。只心里暗暗发誓：容宁对她的恩情，她要铭记一辈子。余生都要竭尽所能的对她们娘俩好。

　　由此，她没再找兼职。不工作的时间，都用来帮着容宁带带孩子，做做家务，收拾收拾屋子。纵是糖糖好性儿，好带，可毕竟还小。吃喝拉撒睡，样样都是事。容宁一个人带总归也不轻省。她能帮一点是一点。

　　舒白兜里揣着工资卡，心里很欢喜。这个月因为她表现突出，按公司的奖惩制度，特别给她发了奖励，额外多加了一千块。虽然钱不多，但皆是自己劳动所得。里头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认真工作，辛苦挣来的。她为此感到踏实又充满希望。慢慢来，她想，只要努力，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

　　出地铁后，她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去了小区附近的银行。容宁不要她出生活费，房租也要的少。可让她完全白吃白住，她着实亦做不来。是以，每次领到薪水，她都要给糖糖包个红包，以干妈的身份坚持让容宁收下。

　　即使容宁不缺钱，可她却是一定要尽心的。想想她给的那点子房租，怕是堪堪只够分担下水电费与小区里高昂的物业管理费。

　　舒白取了钱，回了公寓。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这一回她给糖糖的红包加了一千块，将那一千的奖金都给取了。她站在那里，心里合计着，静静的想着对策。她担心容宁不肯要，会又退还给她。

　　在电梯门开的那一霎那，她微不可察的牵起唇角，露出一抹淡得看不分明的浅笑。她想了个好办法，能让容宁不加拒绝的收下红包。

　　电梯里空无一人，舒白按下楼层。愈想愈觉得自己的法子好使，心念转动间，那藏在嘴角的笑弧不由得散开。她弯了眉眼笑得开怀，亦笑得温柔。容宁母女是她心底最深处的温情，被她装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她笑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心情安然又快活。再然后，她的笑容卡在了脸上。凌空出现一只大手，仿若天外飞来一般，将差一点就要合上的电梯门，生生隔开走了进来。两相对视，俱是一怔。舒白脸上的笑容僵掉了，下一秒，她笑容消失垂下了头。

　　周淮心下惊讶，手指触上电梯键，不动声色的按下最顶层——他的新居。接着，他站到了舒白身侧，偏头看她。

　　他很意外会在这里，再次遇见这个奇怪的小女鬼。更意外的是，这一次他竟然看到了她不同于以往的表情，她在笑。

　　而他以为她是不会笑的。

　　不是他主观，武断，自以为是。实在是这姑娘之前给他的印象太深，明明年纪不大，却似看透世事般，神情疏淡冷眉冷眼，木呆呆一副厌世的冷漠脸。好像天生就不会笑的样子。

　　真没想到，她还会有这样一副笑容。笑脸盈盈欢快喜乐。很青春，也很美好。周淮看着她低垂的小头颅，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笑容，不无讶异的发现她笑起来还真挺好看的。

　　眉眼弯弯，颊侧还有小小的梨涡，小米粒一样缀在她脸上。整张脸变得生动又讨喜，很是可人。就连那苍白的面色，也似乎多了些红气。让她显得活力而有朝气，象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不得不说，她笑与不笑，区别还真大！简直判若两人，堪比换脸。

　　周淮挑挑眉，注视着舒白，心道，原来也不是那么木的人啊。只是她看到他，周淮眯起眼目光专注的盯着舒白的头顶。深沉的眼里除了疑问还多了一份好奇。

　　换常理来看，年轻女孩面对陌生男人，神态冷淡甚而心存戒备，保持距离保持警戒，委实人之常情，再正常不过。

　　但是周淮那抹在见到这姑娘时，便会冒上心头的奇异感知，让他不能不心生疑惑。那种仿若见了鬼的奇特感受，让他感觉古怪又被动。

　　为什么会对她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而又是为什么他偏偏就能感觉到这姑娘对他的不待见。为什么不待见？

　　有话说，人和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周淮对此深表认同。譬若这姑娘与他，他便能感应到她对他的排斥。很强烈的排斥。

　　最莫名其妙的是，此刻他本来是要去停车场取车，出门办事。见到她，鬼使神差的他按下了顶层键……

　　舒白埋着头，对始终投放在她头顶上的视线，异常反感。她讨厌被人这样注目，尤其是他！她不认为他会记得自己。那他到底是在看什么！如此肆意，大喇喇的毫不遮掩。凭什么呢！

　　而他又是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舒白抿紧了唇，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她想起前几日容宁曾说过顶楼好像搬来了一位新住户。难道他就是那位新住户？

　　也是怪了，平常这个时候，总是人进人出，电梯开合不停。这会怎么就恁是没有一个人进来。她一点也不想同这个男人单独呆在一个空间里。他站在她身边，无端的让她感到压抑。好似空气都稀薄了不少，呼吸都不那么畅快。

　　其实公寓的电梯相当宽敞，就电梯本身而言，可以说空间已经足够的宽大。可是他一来，平素宽敞的电梯似乎陡地就变得逼仄起来。此时此刻，她讨厌他放肆的目光，更讨厌自己因为他的靠近，而隐隐产生的局促与滞闷。他将她原本的好心情完全的破坏掉了。

　　这时周淮忽然转过脸，又瞥了眼她按的楼层。继而看向电梯镜面里的人影。她还是不太讲究的衣着，普普通通的中长款棉质外套，照旧大袍子一样，松松垮垮，随意的套在身上。

　　细瘦的肩膀上挎着一个同样普通平常的棉布大包。那包式样简单。但非常的大，瞧着就是一个大大的口袋。他发现了，这姑娘人小小的，却似乎偏好使用大的物什。穿的用的与她的人都有着鲜明的反差。

　　也依然素净脸容，没有化妆。全身上下没有半分的修饰。跟时下打扮精致的猪猪女孩们相比，她过得实在太糙了些。同他站在一处，个头看着更是益发的娇小。细柳条似，格外的瘦弱纤细，身高还不及他胸口。

　　不过，她是这里的住户吗？老实说，她的样子不太象。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这里的住宅，早在售卖之初便以令人咂舌的开盘天价震惊业内。一直到现在，这个小区都是本市最顶尖的一个。显而易见，要住在这里，没有一点家底是办不到的。
　　而她看起来确实不太象很有钱的样子。

　　“真巧，咱们又见面了。”终于一把男声打破了电梯里的静默。

　　周淮朝镜中的舒白开口了。声如其人。他声线低沉，是那种特别男人味的声音。听起来同他的人一样非常的man。

　　没有回应。

　　周淮再度侧头，也不迂回。直接向垂着头的女孩问道：“诶，我说，我们以前是不是曾经见过？”

　　问完，亦不觉心下失笑。他这话听着就象街边的无聊男子，搭讪人姑娘时常见的开场白。满满套路风，怎么听怎么的恶俗。

　　仍然没有回应。

　　他接着试探道：“我是说在B市，咱们有在B市见过么？”

　　B市是他的家乡。而他是前两年才来的S市，在这座城市包括今天在内，他只见过她三次，对这点他很肯定。

　　低垂着脑袋的女孩，对他的问话充耳不闻，全不理会。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就是不准备搭理的情态。

　　周淮咧咧嘴，笑一笑。没觉得尴尬，也并不感到生气。事实上，他亦没太指望她会给他回应。毕竟，眼前这古古怪怪的小东西，端瞅瞅，也知道是个很难搞的家伙。孤僻又倔强的那一种。

　　他不再追问。只看着镜面中的姑娘，眼神玩味，表情深思。他想到刚才她那个笑容，心中不期然冒出一个问题：会是什么事，或是什么人，能让她笑得那样开心？冰消雪融。象春花盛开，象泉眼上的涟漪。没来由的，他颇感好奇。

　　※

　　舒白走出电梯，但觉身子发僵。站在门前，她没有立刻进屋。吁了口气，她定一定神抹抹脸，努力让自己面露出欢喜的笑容。方才按了指纹，开锁走进了门。

　　容宁眼一瞟，就发现了这次的红包，金额不大对。明显厚了。

　　“发财啦？还是捡到钱了？”她不接，笑着调侃舒白。

　　“嗯！天降横财！”舒白声音轻快，语笑盈盈的将红包按在容宁手里：“吃红啦，这个月我发了奖金。最高奖哦，足足两千块呢！”她用一种中了大奖的得意神态，笑睇着容宁。

　　这就是她想好的法子。刻意将奖金数额夸大一半。为的就是能让容宁愿意收下这次的红包。

　　容宁看一看她，很为她高兴的笑道：“是嘛！我姐们已经这么强了吗？”

　　舒白坚定点头。

　　“哈哈哈，好！那咱们今晚再加一个菜！好姐妹，有酒同喝，有肉一起吃！”容宁笑呵呵，语调夸张的逗趣道。

　　言罢，再不推辞，很爽利的收下红包。

　　然后又冲着舒白戏谑道：“我说糖糖她干妈啊！做人要与时俱进。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人都用电子支付呢。Q＆Q，支付宝和微信，哪一个不比使用现金更方便？以后啊，再要发红包，直接微信给我。省得还要跑银行，没得费事儿。也不安全。”

　　舒白笑，只道好。

　　心说，谁让你之前总不肯收呢。初始，她在微信上给容宁发过两次红包，结果最后都退回到她账户。没办法，她只好用最原始的方式，取了钱拉锯战一样让容宁收下。

　　见容宁收了包，舒白的心情登时好多了。两个人，一个负责带娃，一个进了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