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星指南》夜绛

7、第七章

　　江空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他躺在沙发上，身上盖了一条厚实的毛毯，一边睁开眼睛，一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完全陌生的华丽天花映入眼帘，他愣了好半天，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并不在家里，也不在熟悉的办公室里。
　　“醒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五官挺立的英俊脸庞进入视野。
　　江空如同一只惬意的小猫咪眯着眼睛从鼻腔里发出几声哼哼。他想，如果每次醒来都能看到那么一张令人倾倒的脸，那生活就完美而滋润了。
　　“几点了？”江空故作淡定地坐起身。
　　凌天看了看手表，“十一点。”
　　卧槽，江空面无表情地在心里一阵慌乱，他完全可以想象段恒在那边急掉头的模样，距离截稿只剩下四天，说好了下班前要把正片发过去的，没想到就那么睡着了，而且他还答应了凌天要请吃饭，这会儿真的是夜宵中的夜宵了。
　　“咕……”
　　一串不合时宜的声响拉回了江空的思绪，他肩膀一塌，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也饿了。江空像个可怜巴巴的流浪狗似的，蜷缩在沙发上，摆出一副可怜、无助、脆弱的模样来。
　　凌天轻笑一声，指了指茶几上的饼干，说道，“先垫垫，去把片子发了，我们出去吃饭。”
　　“好！”江空爽快道，一口吞下饼干，直接从沙发背上跃下，直奔书桌。
　　所幸图已经全部修完了。虽然面上总是一副淡淡定定的样子，不过实际上这一个月来为了《Light Stars》的竞稿，江空也绞尽脑汁，失眠度过了无数个夜晚，这才一完成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对了，去哪儿吃？”江空懵里懵懂地跟着坐上副驾驶座了，才想起这个最重要的问题来。
　　凌天不觉轻轻一笑，连去哪儿都不知道就跟着自己跑了，这是什么神仙宝贝。
　　“不是说最好的餐厅吗？”他故意逗他。
　　江空不好意思道，“这个点早关门了，下次补吧。”
　　“好，但今天等了这么久，这顿夜宵你是逃不掉了。带你去我认为最好的餐厅。”凌天边说边指了指中间的液晶屏，“想听音乐吗？自己选。”
　　江空看了看车载曲库，里面储存了上百首流行歌曲，然而并没有他喜欢的作品。
　　“怎么没你自己的歌？”他问道，“我想听你的歌。”
　　凌天抿了抿嘴，一手控制方向盘，一手从储物箱中取出另一个U盘来。江空更换曲库，狭小的车厢里很快就播放出凌天的个人出道曲《天空之火》，那是江空两年来最喜欢的曲子，每晚必单曲循环。
　　注意到凌天时不时望过来的余光，江空微侧过身，“诶，其实我是你的粉丝。”
　　他用随意的语气轻声道，却让凌天不禁握紧了方向盘，“我知道。”
　　江空微微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惊喜，“原来你真的记得我啊……”
　　“……恩。”凌天轻轻应了一声。

　　五年多前，对刚出道的Galaxy 7来说，每一个粉丝都弥足珍贵。凌天记得，队长言洲曾说过，粉丝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要对获得的爱抱有敬畏的感谢之情。凌天虽觉得这样的说法有些夸张，却也承认能得到认可对一个歌手而言是莫大的激励。
　　然而，现实是Galaxy 7渡过了一段漫长的无人问津的时期。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后，所有人都开始怀疑，开始迷茫，凌天也不例外。他时常会在录音室里反复自问，或许自己并没有歌唱方面的才华，或许自己和别人相比根本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越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越是唱不出满意的作品来。那时候，凌天几乎每夜都是凌晨时分才离开公司的录音室。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唱歌和作曲什么都考虑不了，不吃、不喝、不睡，原本最热爱的事物成了最痛苦的负担，有时候凌天甚至会想不如放弃算了，让自己轻松一点。
　　而正是在凌天最茫然无措、最自暴自弃的时候，江空无心的一句话让他的世界立刻明亮起来——“你唱歌唱得真好听。”
　　机场里跟在他们身边不停按下快门的少年小声说道，短促的话语很快飘散在经纪人的嚷嚷里，却还是被凌天听了去。他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被拦在关口的江空。凌天很早就注意到他了，不如说要在追星女孩中忽视一个站哥实在不太可能，更何况江空拍摄的照片一度是他们团内的热门话题——他的技术很好，总将凌天停留在最动人的刹那，以至于凌天明明不是公司主捧的C位，却依旧拥有一群数量不少的小迷妹。
　　只见江空摘掉口罩，扬起嘴角朝他笑了笑。
　　“谢谢。”凌天用口型对他说道。
　　这是他们仅有的一次对话，却成为了凌天自那以后的前行动力与信念——哪怕只有那么一个人肯定自己，他也要继续唱下去。

　　无心插柳柳成荫。
　　凌天想，江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竟改变了他的一生。后来，他离队的时候和言洲说起过江空的事，对方不明白，明明站在舞台上要有多少抬爱便能获得多少抬爱，何必为那么一个人丢盔弃甲，抛却一切呢？
　　其实对当时的凌天来说，事情远在控制范围内，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去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只不过是为了炒热话题的采访罢了，何必当真？但他决定了，总有一天要向江空示爱，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将来表明心意后变成一场可笑的谎言，他不愿让江空受到任何嘲弄的眼光。
　　凌天记得言洲说过，当你站上舞台的那一刻，那么多人喜欢你，让你觉得幸福，但这份幸福不是白拿的，作为偶像，对粉丝负责任，成为粉丝的维他命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凌天想，江空的肯定也不是白拿的。在最糟糕的时间里遇到最好的那个人，是上帝的恩赐。如果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他宁愿谢绝千万人的爱，也要自私地走到他的身边。无论身后是万丈深渊还是刀山火海，他都愿意承受，只为让这份爱坦荡无阻。

　　“到了。”
　　凌天把车停靠到路边。江空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这就是你说的觉得最好的餐厅？”
　　他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一家小小的店面，开放式的厨房就建在门口的位置上，煮了热汤的大锅冒着腾腾热气，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江空不禁咽了咽口水。
　　店铺里只装得下六、七张桌子，虽说是简陋的店面，此刻也已是深夜，不过依然有不少手持相机的女生排着队伍等待。因为与这家面馆相邻的正是亚洲男团造星厂——B.K娱乐经纪公司。
　　“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这家店。”凌天说道，“每次训练结束都能看见你捧着他们家的面坐在公司对面的花坛边。不过，我现在可不能陪你坐在那儿，不然明天微博热搜就该是当红歌手凌天对前东家意难平的谣言了。小江总，能帮我外卖一份牛肉面过来吗？”
　　凌天学着段恒那般称呼他，想显得更亲近些。他递去手机，不过江空笑了几声，并没接，转而晃晃自己的手机，“说好了我请你的。”
　　他去店里买了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凌天将车开进一个隐蔽的小胡同。两人打开了灯，待在车里吃面，原本芬芳的空气立刻充满了牛肉拉面的咖喱味，车主却一点也不在意。
　　饶是江空都禁不住佩服道，“在百万跑车里吃拉面，真的可以，告诉段恒又不知道要怎么吐槽我了。”
　　凌天笑笑，“我舍得。”他舍不得的是让江空去冬夜里吹冷风。
　　江空想了想，忽地放下碗筷，说道，“有件事我得和你解释一下。”他神色认真，“我没脱粉，一直都很喜欢你的歌。江上鱼那个账号比较复杂，不是因为脱粉才去拍了其他人，我有我的原因……总之，现在放了不少其他人的照片，如果回关你，可能会引来很多腥风血雨。”
　　光是想想，江空便觉得心有余悸。虽然他不掺和，但也深知饭圈在某些原则上十分追根究底，他虽不在意，但更希望息事宁人，世界和平。
　　“你可以取关，说是手滑，虽然现在已经晚了……”江空建议道。
　　“没关系，”凌天笑道，“我关注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是我的事。”他笑弯了眉眼，面上镇定自若，手心里却已满是热汗。
　　“啊……”江空张着嘴，木讷地眨眨眼，而后舒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喜欢就好，我一定给你拍更多你喜欢的照片，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好，”凌天嘴角的笑意越发加深，将自己碗里的几块牛肉夹了过去，客客气气道，“多吃点，吃多了脑子才会发育。”

　　两人消灭完夜宵后，凌天亲自送江空回了家。
　　第二天下午，江空补足了眠才去工作室打卡，刚进门就对上段恒的一张八卦脸。
　　“你们昨天去吃什么了？聊了什么？几点回的家？不会才从酒店那边过来吧？”
　　江空抽抽嘴角，对着段恒左瞧右瞧，评价道，“你看起来像是打探八卦的。”
　　“恩……”段恒摸摸下颚，“‘看起来像’这四个字用得不是很准确。”段恒坦坦荡荡，指了指满办公室的凌天海报，道，“你和你爱豆，孤男寡男，共度良夜，说什么都没发生，鬼才信。”
　　江空瞬时挺直了腰板，“请停止你龌龊的思想，我们是纯洁且高尚的粉丝与偶像的关系。”
　　“呵呵。”段恒干笑两声，送上一个白眼，那个凌天一看就对江空非常有意思，怎么可能纯洁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