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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5话 ...

  •   看到门外的人,时桥南竟然丝毫不觉得诧异。
      从接到任语初的电话,去赴上次的那场鸿门宴,他就预感到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只有纯粹的感觉主义者才会随性而为,像任语初这样独立自强的理智派,任何行动都必然有一定的目的。
      他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这个女人表面上的知性亲切都是假的,她不高兴了可以一声不吭地把你推下悬崖,转身走掉。哪怕她现在对你露出久违的笑容,显得包容、温柔,那都是她妄图掌控你的方式。
      任语初却毫不见外,她把手里拎的购物袋塞到时桥南怀里,不顾时桥南的冷漠,绕过时桥南走进门里,边走边说:“没看到我拎着一堆东西吗?阿桥,你在国外待了几年,还是没学会绅士呢。”她明明是第一次来他家,却像个主人,轻车熟路地在玄关鞋架里找到拖鞋换上。
      她叫他阿桥,像当年一样。时桥南的头更痛了,他跟在任语初身后,看着她自顾自地脱了外套挂在墙体衣架上,然后去冰箱里找到矿泉水,轻松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水,好像中间失去联系的十年并不存在。
      她余光瞥见时桥南正将东西放在厨房案台上,笑道:“听说你病了,我买了一些水果,给你补充VC,还有一些你爱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这些年你口味变了没有。以前你生病,就爱吃山治家的榴梿酥,我特意跑去买的,还热乎着呢,你赶紧吃。”
      看他不动,任语初摇摇头,拎过袋子往外拿东西:“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生了病就懒得理人。”
      不,不是懒得理人,是完全不想配合你,时桥南在心里回应。
      任语初将东西一一分类放进冰箱:“我打电话给小关,他说你生病了,我就来看看,我猜你肯定不吃不喝闷头躺尸。一会儿我帮你煮点粥,你吃点东西,然后吃药……”
      “语初,”时桥南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我已经过了会因为女生主动示好就心生好感的年纪,你也不是善于用这种方式打动别人的人,更何况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靠关怀就能消除芥蒂的。你到底为什么回来找我?”
      任语初的动作慢下来,像惯性引起的振荡一点点停止运动回归静止。她穿着卡其色休闲毛衣和深色休闲阔腿裤,微卷的长发自然散落,将她特有的那种平和安静的成熟知性美展现得淋漓尽致。大概不会有人相信这样一个充满感性的躯体里会存在着那样冷漠决绝的灵魂。
      她像是在沉思,时桥南并不着急。他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愈合伤口,就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等她第二次举起屠刀。
      她似是也懂他的心情,笑了笑,带着几分索然无味、几分自嘲。当一切情绪再度被掩藏在风平浪静之下,她终于开口了:“阿桥,这些年你为什么始终一个人?”
      “我并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你主动追过别人,无功而返;我也知道你试着跟几个女孩交往,最长的也没超过三个月……为什么?你想过吗,为什么?”
      她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事。多年来,他从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不去想,不去深究,不代表他不明白,但他仍然坚持这与她无关:“那跟你……”
      她打断了他:“这些年,我也没有敢再爱过。”
      “……”
      “我忘不掉,也走不出。”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送走任语初,时桥南刚在沙发上躺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又是言聆风。
      时桥南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喂,师姐,这么不放心,不如把林寂带去法国啊。”
      言聆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倒是会恶人先告状,听说你把人给惹毛了?”
      时桥南顿时清醒了:“林寂找你告状了?”
      “告状的不是她,是我同学文棋,你应该见过的。”言聆风说,“她是林寂的编辑,正手足无措地应对林寂呢,她拿林寂没有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没啥用,托我问问你,你到底是怎么惹毛林寂的。”
      时桥南对文棋有印象,她是言聆风的高中同学,貌似现在在某家漫画杂志社当编辑,她与言聆风关系匪浅,就是她将林寂介绍给言聆风的。
      “林寂怎么了?”时桥南闭上眼,权当自己死了,无法阻挡生者的念叨。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一怒之下要休刊,放了文棋和她们杂志社的鸽子。”言聆风并不懂杂志社的事情,文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概括了一下大意,好像是这样,“其实这段时间我也没跟林寂联系,关于她的情况我都是听你说的,她的情况很糟糕吗?”
      “就是我跟你说的,她有幻觉,现在又发生了移情……”时桥南叹了口气,站起身去找衣服,“你等会儿,我去医院把她最新的诊疗记录发给你。我现在也是一团乱麻,你先看看会诊记录,我也会发给麦肯恩先生一份,我们一起讨论一下。他对这个案子也很感兴趣。”
      “你没在医院……”言聆风后知后觉,“你声音不太对,你生病了吗?”
      时桥南已经无法表达内心的凄凉了:“师姐,你真关心我……”
      “那不着急,你先养病,反正人家也把你炒了,我们慢慢研究……”言聆风笑道。
      时桥南已经穿好外套了,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是我搞砸的,我也很心急,我们好好研究下,即便她换医生了,也可以把病历和我们的治疗方案给新医生,当作参考……”
      “是是是,你心急,我看出来了,不然怎么会急火攻心病倒了呢?”
      时桥南失笑,她这么解释貌似也没毛病。
      时桥南去医院将林寂的会诊记录整理出来,文字版的发传真,视频、音频版的都打包发到了言聆风的邮箱。
      不知道因为什么,只是忽然觉得世界都空了。
      任语初的归来、林寂的恼怒,都带着阴谋的意味。一旦被他识破,荒原上就只余他一人。
      倍感孤寂。
      恰在这时,手机传来微信消息提示。像是溺水之际突然伸来的一只手,给了他莫大的希望,他迅速抓住这只手,感激涕零。发消息的人是某声音互动平台的负责人,她仍旧在锲而不舍地来给时桥南做思想工作——没有多少人会这么坚持了。
      时桥南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暖意,为这份被自己忽略的在乎。他鬼使神差地觉得自己之前的拒绝都太不近人情,因而迅速地、果断地回答好。
      这位叫作展信佳的负责人是个花痴型大龄少女,也是时桥南的迷妹,所以这次分明就是假公济私。看到时桥南的回复,她愣怔了好几秒,被拒绝的次数多了,她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摇摇头,眨眨眼,醒了醒神,再看对话框,时桥南的回复仍乖乖地躺在消息气泡里,然而于她而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简直可以包罗万象。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男神肯定是手误回错了,她抖着手打字:“男神,你是不是手误了?”
      时桥南淡淡地回应:“没有。”
      展信佳激动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在办公室大叫:“白石同意了!白石同意了!我男神同意啦!”她怕时桥南反悔,立马发消息:“男神,不能反悔了哦,截图为证,我马上安排档期。你什么时候方便啊?”
      时桥南回:“随便。”想了想,又说:“尽量在周末吧,我的粉丝多是学生党,周末才有时间。”
      展信佳在屏幕前拼命点头:“好好好!你声音这么好听,你说什么都对!”
      展信佳想趁机跟时桥南套近乎,希望哪怕尬聊也尽可能地熟悉起来——这是朋友给她出的主意。此前她委婉地询问过时桥南的个人情况,虽然时桥南没有明说,但她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得知他目前单身,且没有目标。每一个迷妹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满怀憧憬,否则实在称不上一个合格的迷妹。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说完工作,后面的话时桥南一概没搭理。其实这绝非时桥南的风格,但今天他没有精力应付任何人。他不想马上回家,又不知道该去哪里,可是当车子驶出医院,他忽然有了想法,他在一个路口折向与平时相反的方向,那条路的尽头有一个他突然特别特别想去的地方。
      苏州,平江路。
      时桥南与任语初的相遇始于平江路,一家古朴的昆曲评弹社芦花院。芦花院的名字源自元代散曲家贯云石,他辞官归隐后,自号“芦花道人”,他创作的曲调,后世称为“海盐腔”,是昆腔的先驱。
      那是他和关铎到达苏州的第一天,两人在芦花院喝茶听曲,夜色渐浓,预谋了一整天的台风终于登陆苏州,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关铎原本想回酒店打游戏,最终被困无法成行。就在雨刚刚变大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了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就是任语初,另一个便是她的闺密纪念念。
      芦花院里人很多,因为下雨都无法离去,只好安心地吃茶听曲。两个女孩环顾一周,最终选择了与他们拼桌。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开始了。
      那天的雨下得极大极久,号称苏州近十年来最大降水量,直到深夜才渐渐停歇。夏末秋初时节,对于江南来说毫无秋意,然而大雨过后,风也缓和了许多,平江河水量暴涨,水流湍急,很多店铺都早早关门歇业,只有寥寥几家还亮着灯,却也已经开始收拾着准备打烊。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因积水泛着光,昏黄的灯光透过雨后清新潮湿的空气一团一团打在水面上,简单又暧昧。
      四个人有说有笑,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宛如故交,一同返回附近的荷马花园酒店。是的,这是另一个巧合。
      之后几日,他们便默契地一同游玩,相互留了电话,竟然意外得知两人与时桥南是校友,且都是大一新生。一个接一个的巧合就像是伏笔,把他们的命运牵连在了一起。
      后来呢?
      后来,就像所有悲伤的故事一样,他们从相知相爱,到渐行渐远,直到在最后一次争吵后,任语初突然毫无征兆地加入支教队伍,跟随大部队入驻贵州某处山区,没有事前告知,也没有临别赠言。时桥南直到两天后才从她室友口中得知真相。
      两人像是铆足了劲儿等待对方率先低头,却都因骄傲不肯折腰。
      一个月后,时桥南拿到了美国哈佛医学院的offer,便赌气一样远渡重洋,不留只言片语。
      两人就此失去联系。
      要说是否有遗憾,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时桥南不是喜欢吃回头草的人,而且事情过去太久,连当时的争吵和矛盾所为何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他们可能只是在错误的时间、地点遇到了对的人,因为有错误信息,所以无法持续。他知道他们都会有各自的生活,以后会遇到真正对的人,过着另一番幸福快乐的生活。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以一副从未离开的姿态。
      她说:“阿桥,这些年你为什么始终一个人?”
      她说:“这些年,我也没有敢再爱过。”
      她说:“我忘不掉,也走不出。”
      我忘不掉,也走不出。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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