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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0话 ...

  •   林寂走出地铁,随着人群拥向电梯,刷卡穿过闸门,沿着熟悉的地下通道走向出口,前往公交车站。
      她戴着耳机,声音放得不大不小,正好盖过一切外界声音。
      忽然,她猛地停住脚步,狐疑地转过头向身后望去。路上人来人往,没有人在看她。但在刚刚的一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有一个平静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平静中蕴含着炙热。她皱了皱眉,继续赶路。
      没走出几步,一道轻轻的呼唤声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气息和音色。她收住脚步,回望来路,像是清风拂过树梢,哗啦啦一阵作响后,森林回归寂静,连花朵伸展花瓣的声音都清晰可辨。与她擦肩而过的过客皆行色匆匆,偶有人路过时好奇地扫她一眼,并没有什么灼热的目光在守望着她,也没有什么深情的声音在低声呼唤着她。
      “难道还真产生幻听了?”林寂自嘲地摇摇头,转身走向地铁的出站口。
      公交车很快就来了,林寂不喜欢拥挤,特意落在后面上车。当她一只脚踏上公交车的台阶时,刚才在地铁站听到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林寂。”
      不是远远的轻唤,就响在耳边,发音字正腔圆、清晰明确。
      林寂一愣,飞速回头,站点还在等车的几人也跟着她的目光朝路边的绿化带望过去。
      毫无疑问,那里并没有她要找的人。
      “到底上不上?”司机师傅有些不耐烦地催促。
      林寂只得放弃追寻,匆匆上车,刷卡后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有些颓然地靠在窗边。
      车子启动,街边景致与行人倒带一般从眼前退去。大概生活就是这样,往前走的每一秒,脑海里就有个小人在清理那些需要被遗忘的过去。遗留下来的不是因为需要被铭记,只是没能清理干净,又或者只是那位小小的清洁工偷懒罢了,否则怎么解释莫名其妙的选择性记忆呢。
      若果真如此,她脑子里的小人一定是个善于玩忽职守的磨洋工专家,林寂自嘲地想。
      她闭眼假寐,心里空落落的。自从上次时桥南来找她,她隔了两天去莱恩医院见他,她已经告诉他自己最近一直在好好吃药,没有再出现幻觉。她不清楚精神科医生会如何诊断她,但她既然想要放下并结束这场闹剧,那就要给自己做好铺垫,在不伤及彼此的情况下慢慢结束。只是,理智可以列举千万种理由说服自己,情感却是个任性的孩子,不在乎任何因与果,全凭一己私念。她的人踏上了往回走的旅程,心却丢在了他曾存在过的废墟。
      “林寂。”那个声音并没有因为她如此失落就放过她。
      林寂霍然睁开眼。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街边的绿化带旁,他穿着毛呢大衣,双手插在口袋里,静静地望着她,他身后是经冬不谢的绿化乔木,乔木下绽放着执拗的艳丽山茶。他像是站在风景油画里,唯独从嘴角微微晕出的笑意让画中人栩栩如生,她方知那不是画。
      时间一下子慢下来,风轻轻地、缓慢地掀动他的衣角,幅度并不大,几乎能用肉眼看清整个运动轨迹。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车子的前行一点点拉近,又一点点拉远。
      她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几乎要冲下车去飞奔到他面前,但她咬着唇摇摇头,终于还是闭上眼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她知道他一直在那里目送她,直到化作一个黑点渐渐淡出她目所能及的画面,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们不是已经告别,已经翻过了这一篇吗?为什么?为什么他还要出现在她面前?他是来找她的,是特意赶来见她的,可这是为什么?
      林寂把右手放在左胸口,低声自言自语:“对不起。”不知是对自己说,还是对那里住着的人说。
      从此以后,他们会天各一方,过着不同的生活,但她会跟他一起白头。她不需要他的回应,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她自己的人生。他从来不曾亏欠她,她也从来不可怜,他不需要怜悯她,也不需要感激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快乐。她是如此自私,想要在他的生命里占据一笔,如此已足矣。

      见到时桥南时,林寂心不在焉。时桥南需要询问好几遍,林寂才会对他的话有所反应,甚至答非所问。
      时桥南停止了对话,耐心等待,看她是否会主动开口。
      办公室里响着白石的声音,对时桥南来说这样单曲循环自己的歌曲实在有些羞耻,他也只是在林寂来时才会循环播放自己的声音。一开始,他有些紧张不安,既怕林寂从两个声音里发现真相,也怕林寂突然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演唱者的缺点,但她像是没有发现背景音乐的存在,每次进来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沉默好一会儿才能跟他正常交谈。他习惯了她对自己声音的习惯和融合,她一进来,她的气息就自然地与他的声音交融。

      “身负行囊,北方向南方。
      琴歌送我,琴歌声长过路长。
      斟酒作别就他乡,谈笑也匆忙。
      今终归,坐当初小楼旧轩窗。
      弦上已凝霜,无人抚,无人听,无人唱。
      昔年者,踪迹心迹皆渺茫。
      砚里墨香,自流淌,缩略山水于股掌,
      提笔写罢,抬头落款怎签章?
      险失交臂街巷,岁月惶惶,忘否心未忘,
      潦草寒暄过往,知音竟疏凉。
      独对大江,川流汤汤,怅也诚然怅,
      不似少年风光,都磨尽轻狂。
      梦里散场,有人痴,有人笑,有人伤,
      转醒后,卸下喜怒假容妆。
      但凭曲在,耳畔响,抵消去天地辽旷。
      算君与吾,只如残谱上宫商。
      又几次落叶黄,借云直上,相思捎雁荡,
      概吾为野草莽,君为沧海浪。
      回笺两行,说知遇难当,怕再见惹彷徨,
      十年一晌,混沌本刻骨过往……”[1]

      一曲即将终了,林寂忽然开口,重复歌词:“十年一晌,混沌本刻骨过往……我最喜欢的其实不是这句,而是前面那句‘潦草寒暄过往,知音竟疏凉’……我们总是需要忘掉一些人,才能继续生活。”说到后面一句,已经有些哽咽。
      “是的。”时桥南说。
      “可是,如果被忘掉的人不想被遗忘呢?”林寂问。
      “嗯?”时桥南一下子被她问住了。他实在很好奇她脑子里到底整天在想些什么。
      林寂以为他没听清自己的话,将问题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我们劝慰别人的时候,都会说失去的那个人也希望你忘掉他、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可是,这只是我们作为第三者在杜撰那个人的想法。如果是你呢,当你被在乎的人忘掉,你会开心吗,你会希望他忘掉你开始新的生活吗?”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时桥南如实回答。
      “我发现我做不到。哪怕说过了再见,我也不希望他把我忘掉,我希望他能跟另一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简单生活,可我扪心自问,我希望他心里有一个位置是为我留的。我希望在他心里那个宽敞庞大的神殿里,在无数存档的格子里,有一个是属于我的。哪怕那里从此再也不打开,落满灰尘,我也希望他记得有那么一个地方,我就在那里,与他同在。”林寂这样说着,就懂了白石来找她的原因。
      时桥南说:“毕竟我们都不是伟人,很难在历史中留下浓墨重彩,可能连草草一笔带过都只是‘21世纪的中国如何如何’这样的话语。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存在过的痕迹不是死后那小小一块墓地和墓碑上寥寥数语概括的生平,而是其他人的记忆。从冰冷的文字上是看不到人的,有温度的记忆才会勾勒出拥有独特音容笑貌的具体形象。”
      “我怎么会忘掉你呢……傻瓜!”林寂低着头笑起来,眼泪却大颗大颗滴落。
      时桥南张了张口,终究没有说什么。
      他不知道林寂在来时见到了什么,自然不会想到当林寂坐上返程的公交车时,她再次看到白石站在同一个地方静静地望着她,仿佛从未离开。她下了车,想去找他解释,他刚刚站立的位置却已是空无一人。
      此后连续数次,林寂只要出门,就会看到白石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看着她,但她一走近他就不见了。
      她去白日梦想家买抹茶蛋糕,白石就站在街对面,一辆车子隔断了视线,当两点之间再无阻碍,街对面除了几对在买东西的年轻情侣,没有她熟悉的身影。
      她去Master D开会,一走出办公大楼,就看到隔着喷泉他与她逆向而行,目光黏在她身上。她绕过喷泉,他已经消失不见。
      哪怕是回家,电梯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也会看到他站在电梯外,静静地看着她。她拼命按下开门键,十有九次,电梯门缓缓打开,那里只有同楼的人刚刚走进安全门。
      她几乎要被逼疯了,整天心不在焉,隔三岔五地跑到阳台向下张望,偶尔真的会看到白石站在楼下路灯下望着她。许攸和程瑜对她的状况颇感意外,悄悄告诉了文棋,文棋放心不下,只要一有空就跑来林寂家里盯着她。
      林寂无奈,只好把白石随处出现却不跟她说话的事情告诉文棋。文棋听完后,沉默了许久,道:“那个白石是不是跟踪狂?”
      “啊?”林寂不明所以。
      “他整天跟踪你,却不跟你说话,不是跟踪狂是什么?”文棋神色凝重,已经开始考虑报警,但有一点她有些想不明白,“不过,不是你喜欢他吗,原来他也迷恋你?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在一起?不不不,不对,他如果真的是跟踪狂就太危险了,还是不要接触为妙。”
      “不是……”这个走向不太对啊!林寂慌忙解释,却发现文棋的话无法反驳。

  • 作者有话要说:  [1]注:歌曲《十年一晌》歌词,慕寒演唱,未见钗头凤作词,弭沅作曲,sea云编曲。
    书中引用已征得词作未见钗头凤大大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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