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沈梅】口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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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是世界上最轻松的事情，在气雾的催化下陷入长久的无意识状态，自此天崩地裂山河易位，都与我无关。
就这么沉沉地睡一觉，醒来就是三十年后。
暗淡的蓝光模模糊糊地染在尚未明晰的世界里，那些步履阑珊的老人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迷糊了好久，我才意识到已经是三十年后了，那些工人都已经老去了。
冬眠状态中对时间是没有概念的，这也是我唯一一次体验的冬眠。有莫名的恐慌感涌入心头——到底是我把他们落下了，到了三十年后；还是我被他们落下了，让他们先走了三十年？
我摇摇头不去想这些。
计划的施行就在眼前。我不能退缩的，我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想好了。我会杀死所有人，然后送楚玥回到三百万年前。最后我会把露西从培养罐里抱出来，把她养大。和她一起看繁花落秋霜，直到有一天死在这里。我的一生，就这样终结。
我是怜悯着露西的，这不是什么善心作祟，而是很自私的一件事情。我告诉自己必须要抚养她长大，那样我就有了独活的理由。把自己当做那个命运选中的那个送楚玥去三百万年前的人，然后对其他人肆意处刑——这样太自大了，我做不到。我需要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我足够正直勇敢，就应该在事情结束后一枪崩掉自己的脑袋，可我只是一个卑微的胆小鬼，只能以露西的名义活下去。
大家相继醒来，都去和那些老人寒暄。
我看见萧清风佝偻着坐在楼梯上喝水，苏娇走过去，沉默不言。赵胜和李默默也向他俩望过去，他们还是怀疑苏娇会对萧清风说什么。
萧清风注意到她，开始询问她醒过来的状况，苏娇只是一律应付。
我知道，苏娇不会说的。
萧清风已经付出三十年了，为了让所有人回去。苏娇是细心的人，她意识到了，告诉他真相也不能弥补他的三十年，反而将这三十年——萧清风所有的正直与善意贬得一文不值。相比之下，让年老的萧清风一瞬间的痛苦后毙命，要友善得多。
回去之后，苏娇总是缩在角落里哭。因为怕引起别人的不满强压着声音，却还是有那么一两声吸鼻子的声音忽的飘出来。对于经过冬眠的她，这样的悲伤并没有因为三十年时光而蒙尘，一切都只是昨日。
那天赵胜又和人吵架了，回来看见苏娇在一边哭，暴躁得吼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很难听的话。我和李默默上去劝的时候，他正掐着苏娇的脖子，苏娇难得的没有哭着认输，而是睁大眼睛看着他，眼里的泪水分明还在打转。
赵胜把苏娇摔在一边就出去了。苏娇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很想去安慰她，但我不敢，我最没有资格安慰她。
杀死萧清风和那些工人的日子在一周以后。本来是打算晚一点的，但是陈丘原和我说迟则生变，找赵胜一起将计划提前了。
先把他们全部骗到地热装置前，在此之前确认他们没有携带武器。那样一共十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就会被我们用射线枪杀死。
苏娇劝我和李默默不要去，她惊慌失措地哭，李默默点点头，留下来陪她。但我还是去了，我怕赵胜和陈丘原两个人应付不来，被夺了枪就坏事了。
我努力回想当初训练时的样子，争取一击毙命弹无虚发。
我记得被我击毙的那三个人的样子，我第一个杀的就是萧清风，他那天穿着那件灰色的旧毛衣。我不想让他被别人杀死，无论是赵胜和陈丘原。我总是想起他和所有人说会在三十年后等我们的样子……像杀死他这种恶心的事，是不能推给其他任何人的。——请你在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死掉，算我求你……
然后是那个女清洁工，三十年过去她还绑着那简单的马尾，现今青丝成华发。
最后是一个地热装置检修员，他惊恐地向我扑过来，被我击毙在眼前。
有人后退着倒向了冷却水池，水花的声音直直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实在受不了了，转头出去，那声音却一直追着我，像是要把我也给淹死。
后来的几天，我远离着他们所有人。只是坐在主计算机室里，看数据闪烁，数着渐进的日子。尴尬的地方在于，我对主计算机的使用并不熟练，还得陈丘原帮我。陈丘原也知道，我只是想借这个不去看那些要被我杀死的人而已。他倒是什么都没说，每天都帮我调试好。
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去主计算机室。陈丘原也一如往常地跟在我身后两步的地方。
忽然就有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我与陈丘原一起回头看去，苏娇和李默默正焦急地跑过来。
“沈梅……你小心一点……”苏娇气喘吁吁地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愣愣地看着她，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种出事的可能。
“数据差异怎么那么大？”李默默直冲冲地说，“赵胜来找你了，你最好和我们都解释一下。”
我低着头，盘算着要怎么作答。可我第一眼看见的又是射线枪，就像之前和陈丘原在休息室走廊时一样，射线枪挂在我的腰间，拔出它就能解决眼前这些烦心的人。
陈丘原试图挡在我前面，李默默盯着他说：“你也是，你到底和她是一伙的还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能源只够……！”
她的眼睛忽然睁大，渐渐倒下。——我开枪了。
她会把数据只够一个人传送的事情告诉陈丘原的，她就要告诉他了。反正还是要开枪的，那就早一点……反正还是要开枪的！
苏娇惊得连退两步，惊声叫了起来，我没有让她叫太久。她死得时候很惊恐。比她听说萧清风的死的时候还要惊恐。
走廊尽头刚进来的赵胜拿着我给他的笔记，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你……你……”他想说些什么，却立即转头跑走，我一样没有放过他。我很讨厌赵胜，但还没有到需要杀死他的地步……没办法。
陈丘原看着他们倒下，不知道是过于紧张还是事出突然感到惊慌——他摘下了他的眼镜，用袖子笨拙地擦拭。
他的演技真差。我知道了，他知道李默默想要说什么了，其实他应该已经怀疑很久了……只是在刚才我趁着李默默快要说出来的时候击毙她，确认了这一点。
我深吸一口气，退后两步，看着他。
他抬眼看我，一言不发。
我不知道没带眼镜的他能不能看清我。，但我想起那年夏季的傍晚，他还没近视，样貌看上去和现在差异不大，但眼神是不一样的。那时候他还是个刚进大学的大学生，身无才艺的他赶着学用口琴吹一首小曲子，在树下吹得笨拙又好笑，就用这样滑稽的方式向我告白。
我对他没有兴趣，于是相当明确地拒绝了他。可他不放弃，又没有过分黏着人不放，我想冲他发几次火赶他走都找不到机会。
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我就习惯了他的存在。
这个时候那首滞涩的小曲子突然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因为太好笑了，所以没有忘记，但我不想在这时候记起来。
陈丘原终于动了，他想好该怎么做了吗？他拿出来一个小本子：“这个……”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因为我已经不由分说地拿枪指着他了。不要犹豫了……本来他也在死亡名单里，虽然早一点……！但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见。”我说。
口琴生涩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手里的东西露出来了，那是主计算机操作记录。
可我啊，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了。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沈梅】口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