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照幽冥》蔚露

75、黄泉道（十三）

　　敖雪道：“你先变回来。”

　　墨云舔舔自己的尾巴，心在滴血：“暂时变不回去，我失去一条尾巴就会暂时失去法力，必须以原形修养。”一千年法力啊，妖生能有几个一千年啊，一条命就这么没了！盘古斧没拿到，凤殿又来追杀，敖雪也得罪了，不值得，太不值得了！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是完美无缺的计划啊！唉！

　　敖雪深吸一口气，发现低着头说话太费力气，便坐在他身边，摸了一把他的尾巴。九命猫妖尾巴就是命根子，他这么一把抓过去，墨云身上毛都竖起来了，强忍着才不一口咬上去。敖雪已经受伤了，还是不要伤上加伤了。

　　敖雪一脸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表情，希望墨云及时悬崖勒马，墨云抵不住他的威压又想逃避接下来的兴师问罪，便往他怀里一钻，埋好不动了，妄图蒙混过关。

　　敖雪握拳，强忍着没有去摸他，却被他毛茸茸地蹭得心头都起了痒意。不过他不能让墨云就这么混过去，板着脸严厉地问：“老实交代，那个红衣人是谁？你在梧桐山偷的那柄斧头是什么来历？你究竟想干什么？你是什么时候计划好这一切的？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你已经想好了吗？”他语气渐重，怒气也一层层涌了上来，手下用力掰断了一株玉珊瑚，心想若是墨云敢说一开始便是虚情假意，他定要立刻掐死……

　　墨云看着玉渣渣从他拳头里漏出来，顿时毛发一竖，尾巴不安地动来动去，意识到要是回答不好他指不定又得少条尾巴，便乖巧地望着他，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红衣人叫容离，我们都叫他容离大人。为什么叫他容离大人呢——因为他很神秘法力高强。我偷斧头是因为想砍掉我家门前的不死木，我为什么要砍它呢？因为它长得太高太大吸取了太多灵气，让我们山上的小猫没法修炼。那么为什么我们山上会出现一棵不死木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轰——”地一声，敖雪面无表情，炸开了半个山洞。

　　墨云抖了一下，“那就长话短说吧！我听说梧桐山的禁地埋着一把斧头，我就想借来砍不死木。禁地涅槃之火终年不熄，我拿不到。碰巧呢我和几个小伙伴玩耍的时候碰到小黑跟林慢；又碰巧呢我们遇到河神吃人善心大发为民除害；又碰巧我们遇到敖雪你被暗害——这不是碰巧，我觉着就是缘分；再碰巧我们到龙宫你喝醉了我就想借你的龙珠去借斧头回家砍树……”

　　墨云说着说着，感到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敖雪一副“编，接着编，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从一只猫缩成一颗毛球。

　　敖雪吃一堑长一智，也不吃这套了，冷笑道：“你有哪句话是真的？你从哪听说梧桐山禁地有法宝？那个红衣人一招便能置我于死地，他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会知道龙族逆鳞所在？你和林慢他们两个真的是偶遇？还有——”他的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目光杀意凛然：“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着龙珠的主意，故意与我交好引我上当哄我失去戒心！？”

　　墨云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怎么也不敢面对他了。完了，这次玩大了，敖雪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敖雪猜得没错，墨云见到敖雪的第一眼就想到了这个绝妙的主意。凭他自己是无论如何拿不到盘古斧的，但有了龙珠就不一样了，龙珠护体，出入禁地易如反掌。他本想趁他心智不全时刻意亲近，寻找机会盗取龙珠。谁知龙珠已经被河神据为己有了，河上对战时他故意隐瞒实力就是想探探小黑和敖雪的深浅。

　　当时敖雪被困，小黑受伤，他本想趁机抢走龙珠逃之夭夭，可敖雪陡然发力夺回龙珠，他便又改了主意，一路来到龙宫。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几乎不费什么功夫，敖雪就对他信赖有加，甚至送给他缚仙绳让他顺利偷走龙珠。可惜……墨云百思不得其解，敖雪是怎么解开缚仙绳的，不是只有系绳人才能解开吗？唉，就差这么一点点就成功了，一点点啊！

　　敖雪早猜到他不肯说，看到他这副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冷冷道：“你不说也罢，我也不爱听，反正你满口谎言，没一句真话。我的龙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之前说要当牛做马伺候我，现在该兑现承诺了。”说着甩袖离开，布下结界，关了他禁闭。

　　他一走，墨云就松了口气，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怎么没一句真话了？我家门口真的有棵不死木，只不过它死了……”

　　墨云无聊地玩自己的尾巴，只等敖雪气消了放他出来。不多时，林慢和小黑也被关了进来，老海龟还故意把林慢推了个踉跄，小黑一下子滚到墨云身边。

　　“你们就在里边好好待着吧！恶客！恶客！”

　　林慢摸了摸鼻子，心想估计老海龟早就想踹他们了，这次终于付诸行动了。

　　小黑这回很是吃了苦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墨云眼睛一亮伸舌头添他。洞穴昏暗，林慢只看到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几乎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你们两个真是黑得浑然一体啊。”他把小黑抱起来，轻轻摸他背后的毛，小黑还在闭目养神，喵也喵不动了。

　　墨云看了一会儿，也挤到林慢怀里让他摸。林慢雨露均沾，问道：“墨云你干嘛要偷敖雪的龙珠？”

　　墨云舒服地软了下来，“那山谷里都是火，没有龙珠我就被烧成灰了，风一吹就没啦！”

　　“那你干嘛要去偷人家禁地的斧头？”

　　“因为我要当英雄啊！”

　　“什么英雄？”

　　“妖族的英雄啊！像盘古啊，女娲啊，夸父啊，多厉害！”

　　“当英雄就要偷东西吗？”林慢第一次对英雄产生了怀疑，嗯……或许妖族的标准和人族的标准不一样呢？

　　墨云翻了个身，把小黑挤下去，露肚皮让他挠，“当然不是！有盘古斧，我劈开九州大地，到时候妖一半人一半，我为妖族争取了栖息的地盘，我就是妖族的英雄！”

　　“啊？”

　　林慢又惊又懵，失手把他摔下去了：“啥？你说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墨云嗤笑：“你还真以为我要学愚公一天杀一个呀？我还没那么蠢！”他把小黑叼起来放到林慢膝盖上，站在林慢跟前，“人族兴盛，妖族式微，妖族若不行动，千年万年之后我们都将消泯于世。不用怀疑，那些修士杀妖夺丹的可比我们妖族杀人放血的多得多。可惜凤归梧山，龙潜河海，没有大妖主持公道，我们妖族也无处伸冤。容离大人蛰伏多年，如今时机已到。”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林慢忽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他，他绿色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两团冥火，妖族的传承在其中明灭。这一刻，林慢才真正意识到墨云是妖，非我同类。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盘古斧，真能劈开九州？”

　　墨云蹲在他身边，尾巴一条一条荡着，“当然啦！先天神器，能劈开洪荒，当然能劈开山川万物。”

　　林慢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红衣人还持着斧头砍了敖雪一下，敖雪可是分毫未伤啊……他狐疑地看了眼兴奋的墨云，心想他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些都是那个容离大人告诉你的吗？是他让你去偷盘古斧的？”

　　“他只是给我指了条明路。其实，我是一只有思想有远见，忧国忧民的猫。很小的时候我的小伙伴们还在追逐打闹的时候我就开始思考了，我想，我为什么是只猫，我为什么不是一条狗或者一头猪呢？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的使命是什么呢？我有很多的问题，我就问我爹。”

　　他面露沧桑，回忆着幼时的美好时光：“我爹就打了我一顿，说我是他和娘生的，如果我不是猫，他就会沦为妖界笑柄。还说九命猫妖得天独厚，只要修成九条尾巴，时机一到能渡劫成仙了。我总算明白我应该做什么，从此我心无旁骛专心修炼。当我修炼出五条尾巴的时候，我爹渡劫成仙了。也是那一年，我家门前的不死木死了。”

　　“不死木，不长叶，不开花，光秃秃的一根，平时我修炼累了就爬到树上玩耍。可是一群人族修士闯了进来，砍了我的不死木回去炼成法宝。我才知道山外面的妖族面临怎样的绝境，无处躲藏，无法修炼，稍有不慎便落入修士手中。我知道我一定要做些什么。我迷茫了很多年也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直到遇到容离大人……这是最公平的方法。”

　　林慢喃喃道：“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做了，大地上一半的人会因此丧命。他们都是无辜的。”

　　墨云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是必要的牺牲。当年天倾地斜，女娲补天，妖族几乎遭遇灭顶之灾，我们也牺牲过。林慢，妖族已经退无可退了。”他目光坚定，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我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