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安宁》肩胛骨

17、意外

　　我想为了你试一下。

　　俞诚低下头，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得像风的吻。

　　我想试一下，能不能找到答案。在仇恨与堕落之中，我会拼命地找寻一个方法，不让它们把我拽下。

　　我会学着像个真正的男人那样，不欺骗他人、不伤害他人，堂堂正正地解决内心深处的难题。

　　他虔诚地看着月光中的爱人，心里乞求一般地低声说了句:可不可以等等我？

　　何倚楹睡得极沉，对此一无所知。

　　俞诚神经质地拿手指隔空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露出笑容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站起身，轻声离开了宿舍。夜色深重，一场雨还是令气温下降，他浑身发冷，心里却涌进一股热流来。

　　没有惊动宿管，俞诚从宿舍楼后门翻墙出去了，直到凌晨三点半才洗漱完躺上床。

　　月光并不偏袒任何人，也落在他的床上。俞诚闭上眼，进入睡眠。

　　……

　　何倚楹最近格外心情舒畅。

　　他注意到俞诚的状态，那双眼睛根本就不自觉地跟着他移动，看见他与女孩子讲话时还会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愉快。

　　他无声地笑起来。果然，俞诚依旧在乎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关注他。

　　但何倚楹又感到恼怒和不解。明明喜欢着他的俞诚，为什么又要把他推开，用那么狠心绝情的话结束他们的关系？

　　“学长！”教室前门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女孩儿明晃晃地笑着，冲他招手。

　　那声音脆生生的，音量很高，许多人都听见了。

　　何倚楹不紧不慢地站起来，整理衣服的同时，侧过头去用余光看了一眼俞诚。

　　对方有些颓废地趴在桌上，但冷酷的神情暴露了他的不爽，那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教室门口的不速之客。

　　他吃醋不爽，那何倚楹可就太爽了。

　　他故意走得有些匆忙，冲那女孩儿笑得格外好看，声音好听至极:“走吧。”

　　察觉到炽热的目光追在身后，何倚楹不自觉地放大了微笑，说:“去排练。”

　　俞诚捏紧了拳头，嗓子发痒，咳嗽了好几声。昨晚风雨侵袭，他在外头吹了太久风，感冒了。

　　看着何倚楹的背影，俞诚明知他刻意为之，虽然无奈，又止不住醋意的泛滥。

　　毕竟那女生的意图，非常明显，他忍不住害怕何倚楹会真的对那活泼可爱的女孩子动心。

　　俞诚拿起笔，告诉自己要镇定。

　　分开的目的，是为了他不受自己影响。那在他彻底地变好以前，他不能够去打扰他。

　　说是排练，其实没什么好特意准备的。何倚楹普通话标准，朗诵声情并茂，并不需要过多的练习。学妹不过帮他确定了朗诵的具体内容。

　　女孩儿咬着笔头，在纸上又划上一道，问:“背景音乐呢？我们要不要选一些曲子来试试？”

　　何倚楹偏头想了一分钟，笑了下说:“不用。我知道用什么音乐合适了。”

　　上个寒假，他和俞诚一起去听了一场某位小众西班牙钢琴家的独奏会，后头又买了两张现场录制的唱片。

　　其中有一首，非常契合这次要朗诵的诗篇。

　　课间休息的时候，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说了最近某项评选活动的事情，叫他准备一些材料，获奖证书和比赛经历等等。

　　何倚楹参加过的比赛算不上多，不过得到的奖项都比较厉害，还是有被选上的资质，也就顺便向班主任开了假条，不上晚自习而回家拿证书。

　　何倚楹到家时，正是八点。他打算在家睡一觉，明早再去学校。

　　屋子里灯亮着，飘散着一股香味儿。厨房里声音很大，何倚楹估计江予宁没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便走向厨房，准备打个招呼。

　　他刚一靠近厨房门，一阵铃声便响起，何倚楹看着江予宁慌忙地关火接电话，觉得有点好笑。

　　江予宁穿着发旧的白T恤，踩着拖鞋，样子很是稚气。

　　“何叔叔，嗯，我在炒菜。今天下班比较早，就回来自己做饭了。”

　　“小楹挺好的。他在学校念书呢，每次周末回家都很用功地复习。”

　　何倚楹倚着门，想着什么时候出声才会吓到江予宁。

　　他觉得小宁哥像只兔子似的，很容易受惊，但是又坏心眼儿的想捉弄他一下。

　　他本质上仍是很坏的。对待看的顺眼的人，远不是通常表现出的冷淡疏离或是近日里的温和可亲，反而是有着像小男孩一样的心思，时时想着恶作剧。

　　还没行动，就听到江予宁担忧的声音:“你过两天就做手术了吗？那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休息，准备一个好状态上手术台啊。”

　　何倚楹的心像被猛地一敲。

　　一时间他呆若木鸡，艰难地消化着江予宁的话。做手术？他爸爸吗？

　　江予宁打完电话，刚放下手机就瞥见立在厨房门口的何倚楹，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怎么回来了？”

　　何倚楹僵硬地看向他:“我爸爸得了什么病？”

　　江予宁紧张得要命，脸都涨红了，磕磕巴巴地说:“小手术而已，别……别担心了。”

　　何倚楹脸色苍白，一步步走近他，气压低得可怕:“什么手术？有多小？开不开刀？伤……不伤及性命？”

　　江予宁被他问得呼吸困难，脑子里乱得不行，又急切地想掩饰过去，着急忙慌地说:“皮脂腺囊肿。不碍事的，我以前也得过，很简单的手术。”

　　何倚楹盯着他的眼睛，看得江予宁直想躲闪，又忍不住越说越多:“真的真的。你别紧张，何叔叔不告诉你只是怕影响你学习，只是个小手术而已，没必要告诉你。这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瞒着你。而且，我一个外人，哪可以让我知道不给你说啊？”

　　何倚楹的心一点点收紧。他这么敏锐，又怎么会看不出江予宁的古怪。

　　江予宁被他盯得毛骨悚然，磕磕绊绊地出声，像在求饶:“真的真的，何叔叔真没事。”

　　何倚楹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声音渐渐恢复正常:“我知道了，你快，菜要糊了。”

　　江予宁的心都提到嗓子口了，又不得不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来，让何倚楹相信自己的话。“好，你吃过了吗？”

　　“再陪你吃一点吧。小宁哥做的菜太好吃了。”何倚楹笑着说。

　　见他笑了，江予宁才勉强放心，挤出笑容来:“那我多炒一个菜。”

　　餐桌上何倚楹表现得一切正常，谈笑自如。他跟江予宁聊天，还提到学校的五四活动，让他记得去看。

　　气氛很愉快，江予宁也一点点抛却了忐忑不安的心，放下心来陪他说话。

　　吃完饭，江予宁洗好碗。一转身，就被人搂住了。

　　何倚楹比他要高几公分，抱着他之后又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对于这样亲密的接触，江予宁感到有些惊讶。

　　“怎……怎么了？”

　　何倚楹的声音懒懒的:“小宁哥，你真能干啊。以后谁嫁给你，一定很幸福。”

　　江予宁的脸红了红，怪不好意思地回答:“我会努力让爱人幸福的。”

　　何倚楹一怔，他本来是逗他，却被这样认真的一句话所触动。

　　他默默地叹了口气，更轻柔地搂住他，说着:“我嫁给你好不好，你对我好点。”

　　江予宁大窘，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该不会……”

　　“开个玩笑而已，”何倚楹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抱着你很安心。”

　　他用下巴蹭了蹭江予宁的肩窝，声音低了下去:“你刚才说的话，说我爸爸的手术，让我很担心。”

　　江予宁心头一软，也伸出双臂回抱住他，安慰道:“没关系的，小手术。”

　　“但是我害怕。”何倚楹面无表情，声音却装得滴水不漏，“很害怕。”

　　江予宁不知所措，又觉得心疼他，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没事的。”

　　“那你一直抱着我，可以吗？”

　　“好啊。”江予宁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黏人，但还是收紧了胳膊。

　　何倚楹又说:“我想玩儿游戏。”

　　他声音闷闷的，特别像得不到糖的小孩子，抑郁地说着:“可我手机里的游戏都被锁了。”

　　江予宁什么也来不及想，被他委屈的声音砸得心都软成泥了，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问:“我手机里有王者，你用我的号玩儿？”

　　何倚楹接下来的声音更让人遭不住了:“但是我害怕影响学习才特意锁了游戏的。”

　　江予宁也被他弄得纠结死了，发愁地说:“那怎么办啊？”

　　何倚楹用一只手把他的头按到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拿起手机，说:“你不许看我玩儿，假装我就没有玩儿游戏。”

　　江予宁被他的神奇逻辑给震惊到，但小孩儿的样子太招人疼，他也就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了:“好，我不看，我抱着你玩儿。”

　　他看不到何倚楹的脸，已经结满冰霜。

　　这少年太过卖乖，一派天真地拿过了已经开锁的手机，堂而皇之地就在江予宁的背后打开了微信界面，找到了他跟他爸爸的聊天记录。

　　屏幕的光亮闭目而悲凉，何倚楹的眼睛酸痛难当。

　　尿毒症。

　　他的手微微颤抖，忍着巨大的悲痛“毁尸灭迹”，点开王者荣耀随意地玩儿一会儿，再把手机塞回江予宁手中。

　　“我想睡觉了，好累啊。”他轻轻地说。

　　次日，俞诚接到江予宁的电话。他有些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江予宁会突然给他打电话，接起来的瞬间就听到他慌乱的声音:“不好意思俞少，但是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俞诚皱眉，说:“什么事？”

　　江予宁都快哭出来了，努力镇定地回答:“帮我向会所请个假吧。我们会所请假很困难，但是我弟弟出事了，我必须得去找他。”

　　江予宁不知道他们的事。可俞诚是知道他跟何倚楹的关系的，当即便急切地追问:“他怎么了！”

　　江予宁不知所措，一下子就说了出来:“他爸爸要做换肾手术，本来是瞒着他的，但是他昨天好像猜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我怕他出什么事。”

　　俞诚的心一下子揪紧，抓着江予宁问清楚了细节，又扔下一句:“我去找他。”便挂了电话。

　　江予宁怔怔的，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热心，又慌乱地出门找人。

　　昨晚他收集出来的东西全都没拿，书包也还扔在房间里，应该不是去学校了。电话也打不通，实在叫人担心。

　　他跟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俞诚却很快联系了航空公司，弄清楚何倚楹坐了早上六点的飞机飞去昆明了。

　　俞诚捏了捏手，订下最近一班的飞机，心里紧张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