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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罪孽 ...

  •   放下手机,俞诚披上外套,见何倚楹从浴室出来。

      湿气还未散尽,何倚楹脸上还有着红晕,右手用毛巾擦着头发,抬眸问:“要出门?”

      俞诚走过去,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朋友那儿出了点事,我得去看看。”

      何倚楹点点头。

      俞诚笑了一下,对他说:“你晚上睡我的床好不好?别爬上铺了。”

      何倚楹眸光微动,看向他:“那你晚上还回来吗?”

      俞诚思忖数秒,说:“可能不。”

      何倚楹看着他,慢慢地笑了,意味不明。

      俞诚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伸手在他头顶点了几下,压低声音说:“听话点。我不陪着你,你就不睡了吗?”

      何倚楹仰面,很无辜似的:“万一宿管查寝怎么办?我第一次住校,可不想撒谎。”

      俞诚在他脖子上抓了一把,把人按向自己怀里,假意威胁:“再装可爱就亲你。你知道宿管不会管我。”

      何倚楹靠着他,目光清冷,声音却和缓:“赶紧去吧,万一出什么事就来不及了。”

      俞诚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明早回来的话,我就给你买你喜欢的早点。”

      何倚楹认真嘱咐:“要一路都浸在三月清晨的风和阳光里。”

      俞诚笑出声,用两只胳膊将他牢牢搂住,不停地在他耳边说着:“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好可爱好可爱。”

      他语气里浑然天成的迷恋不知真假,还是让何倚楹听得一颤。

      但是很讨厌。何倚楹的内心暗沉无光,这明明是第一个他们一起住的夜晚。不想他走。

      俞诚抱了半天才将他放开,样子很是依依不舍:“乖乖吹完头发睡觉,不准不梦到我。”

      何倚楹推开他,说:“自己不知道滚进来么?”

      “好啊,”俞诚举手保证,“一定在你睡着的时候就滚进去。”

      何倚楹唇边漾起笑容,抬起手很潇洒地摇了摇。

      俞诚走后,何倚楹的身体渐渐冷下去,吹干头发后拿着本书,就钻进了他的被窝。

      俞诚的床也是新铺的,深灰色的三件套高级又柔软,些微有一点洗衣液的残留味道。

      何倚楹躺了十分钟又爬了起来,径直走到俞诚用的柜子前,选出他平时最常用的那瓶香水,在被子里轻轻喷了两下。

      小小的床头灯柔和的光映在书页上,何倚楹裹在被子里,嗅着俞诚的味道,一页页翻着书。

      他可真是太喜欢俞诚了。

      一开始就那么喜欢。

      理科班那个高个儿傻子,肯定不知道自己每次在篮球场的样子有多好看。

      又拽又冷。简直杀人。

      刚上高二时,有次何倚楹在学校的超市里买雪糕,那傻子走过来。明明刚打完球,却浑身清爽,甚至带着清淡的香水味儿。这臭屁王。

      他还抢走了何倚楹的雪糕。

      何倚楹选了半天才准备去拿的巧克力冰淇淋,被他毫不客气地从冰柜里抓了过去。

      何倚楹这人,小脾气多得厉害,却不爱明着发作,只是冷漠地抬眼去看了下抢雪糕之仇人,偏偏那个人就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何倚楹的心情不自禁地停拍。

      下一秒,那个傻子就用冰淇淋贴了贴他的脸,冷气四溢,何倚楹一颤。

      “你要这个吗?”他问。

      那时他的口气很冲很冷淡的呢,才不像现在这样。

      何倚楹怔怔的,无意识地说:“冰淇淋包装上凝结的水雾,真美。”

      俞诚当时似乎是笑了下,随口说着:“你在看冰柜里的冷气吗?”

      就差没把那句“真奇怪”说出口了。

      但何倚楹是真的奇怪。最后俞诚也没把那个只剩一只的冰淇淋让给他,还扬了扬手,幼稚又讨厌地说:“继续看吧。”

      可那个恶劣的用雪糕冰他的俞诚,神情是那么的鲜活动人,有一点点痞,嘴角微翘,让何倚楹无法忘却。

      不管在一起后,俞诚多尽力地表现出他温柔体贴的那一面,何倚楹都时时记起那个毫不掩饰自我的少年。

      哪一面都爱,何倚楹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书页上的诗行,但他要俞诚完完全全属于他。

      今天不行,那就明天,或再下一天,反正谁也不能抢走他。

      ……

      俞诚赶到X-RAY时,已经将近十一点了。包间里正吵闹着,灯光乱摇,音乐声极大。

      俞诚冷着脸一把拉开门,又拍了下墙壁的灯控开关,一瞬间整个包间都亮堂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齐刷刷朝门口看来。

      伴奏声还在继续,伴随着包间里浓重的酒味儿,让俞诚烦躁异常。他瞥见沙发中间的江予宁,脸蛋通红,眼神涣散,身边还有个男的拉着他的手臂作势要给他灌酒。

      “你谁啊?”靠近门口的男人拧着眉看向他。

      俞诚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径直走到包间里,一把拽起江予宁,用右手臂将他揽住,又冷冷地问:“谁让你们灌他酒了?”

      给江予宁倒酒的男人,二十几岁的样子,满脸戾气地站起身:“你他妈谁啊!管得着吗?”

      俞诚面无表情。

      咚!啪!

      他活生生将那人踢翻,他手里的酒瓶摔到地上,酒液四溅。

      “我操你妈!”“你他妈找事的!”……

      四周安静了数秒后,咒骂声起此彼伏地响起。

      江予宁被这阵势吓到,酒醒了大半,瘫软在俞诚身上,紧张巴巴地问:“俞……俞少爷,你……”

      俞诚低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让你喝酒就喝,这么听话?我让你多跟我微信联系怎么就不听?”

      他这话说得有些暧昧,江予宁醉酒的脸红得更厉害,支支吾吾地说着:“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他刚说完就瞪大了眼睛,大喊:“小心!”

      包厢里有个男的,看这外人实在太嚣张,压不住火气,拎了只酒瓶就向俞诚后脑砸来。

      这家会所是高消费场所,来的人家境殷实,个个都自认为不是好惹的,也压根没把砸伤人这种小事放在眼里。

      酒瓶几乎带着风,堪堪要碰到俞诚时,他转了个头。

      他的表情冷峻无匹,任酒瓶子砸上脑门,又反应极快地在那男的肚子上用力一踹。

      俞诚冷笑。腹部受重击,疼死你他妈的。

      血液顺着额头淌下,俞诚的脸轮廓深邃,在灯光下尤为俊美,此时又沾染上几分阴郁。

      会所的工作人员很快赶到,自然是给俞诚赔礼道歉。保安压住方才动粗的几个人,狠狠地将其摁在了地上。

      经理站在一旁给俞诚赔罪:“俞少,我们处理不周,这……”

      俞诚用纸巾擦掉血迹,打断他:“赶出去就行了。给我找个医药箱来。”

      经理一顿,又忙不迭地吩咐工作人员去叫医生。

      “我说,”俞诚重复,“拿个医药箱来。”

      “那好吧。”经理抬手,“俞少您请这边走,我们给您在楼上开个安静的房间。”

      俞诚面色稍霁,点头道:“谢谢你。”

      他揽着吓得魂不附体的江予宁走了几步,这人才回过神来,摇摇晃晃地从他怀里挣脱,睁着湿漉漉的眼睛问:“怎……怎么成这样了?”

      俞诚停步,耐心地跟他说:“不是说了我很喜欢你吗?出了事,为什么不找我?”

      江予宁喝得太多了,实在没法消化他说的话,眉头紧皱着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疼不疼啊?”

      俞诚露出一个极富美感的笑容,像演练了无数次那样完美、熟练。

      他认真又深沉地看着江予宁的眼睛,说:“不疼。”

      就仿佛,帮他从那乌烟瘴气的地方逃脱,就是他唯一的企盼一般。无所谓受伤与否。

      江予宁果然被那样的神情击中了。他站在原地数秒,微微睁大眼睛,心跳加速。

      俞诚又笑一笑,体贴地说:“老师说,后脑很脆弱,被击中垂体可能会导致死亡。但脑门非常坚硬,装逼的时候往上磕砖头一点也不用怵。”

      江予宁被逗得一乐,又晕乎乎地抓紧了他的袖子,他醉得太厉害了。

      俞诚揽住他的腰,半扶半抱地带着江予宁往前走。

      快到房间门口时,江予宁的脑子还乱着,他想他肯定得罪今天那些公子哥了。不知道要怎么办,会扣他工资吗?会解雇他吗?

      脑子里一团糟的时候,他听见俞诚冷冽的声线:“你们这儿,服务生一定要陪酒吗?”

      他猛地一激灵,这话是对经理说的。

      经理见惯各种场面,很聪明地应付着俞诚:“只有一次。”

      俞诚弯了下嘴角。

      江予宁有些没听明白,又好像只是不敢明白。俞少,是在为他出头吗?

      俞诚又低下头,看向他迷茫的眼睛,轻声问:“还能走吗?”

      江予宁这才发觉自己完全挂在他身上了,完蛋了,更晕了。热气上涌,他四肢无力得要命。

      俞诚没说什么,只是将他带进了房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

      江予宁晕乎乎的,又没弄明白什么状况,眼神迷离地看经理亲自给俞诚处理了伤口。看着看着就睡了过去。

      待到经理离开,江予宁已经睡得极沉。

      俞诚走过去,影子覆到江予宁身上,而他的目光却一点点冷下去。

      五次。

      他那恶心至极的、谨小慎微的父亲,找男人从来不超过一次,而这个十九岁的清秀的男生,被带走了五次。

      俞诚牵动嘴角,冷冽的轻笑着:“不知道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听说他出手一向阔绰。”

      他用冰冷的手在江予宁脸上轻轻拍了两下,低声问:“睡着了?”

      没有回答。

      俞诚等了一分钟,便弯腰抱起了江予宁,将他搬到了床上。

      他嫌弃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沾上了一些酒味儿。昏暗的灯光幽幽映亮床头一角,俞诚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觉得很烦。抱这个人的感觉,太不好了。他可能无法对别人也像对何倚楹那样。

      轻佻的念头在脑海里刚成型便被摘了出来。利用感情来让这人沦陷恐怕有些慢,还不如直截了当的威胁。他真的等不及了。

      俞诚皱起眉,在摸出手机的那一刻,同时产生了一种尖锐的剧痛感。

      就这样吧。反正他都烂透了,无所谓了。

      解开江予宁的衬衫的过程中,俞诚始终蹙着眉,目光也不那么愿意往他的皮肤上看。

      江予宁始终很乖,睡得很熟,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

      俞诚完全解开了他的衬衫扣子,又去摸他的皮带,江予宁却突然瑟缩了一下,身体也一瞬间弯成虾子状,带着哭腔的说了些什么。

      俞诚一顿,凑近去听了听。

      “求您……别打……太疼了……”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极深的恐惧。

      一时间俞诚脸上血色尽褪,他难以置信地伸手去撩开江予宁的衬衫,心脏却剧烈一抖。

      靠近腰部的地方,全是淤青和鞭伤,甚至还有着数个被烟烫出的疤痕。

      那颜色还很浅,该是新伤,越往下就越多。

      俞诚猛地转过身,他像喘不过气一般捂着心口深深呼吸了好几下,又大步走向了卫生间。

      俞诚浑身颤抖着,蹲在马桶前不停地干呕。他胃部剧烈痉挛,又一直反酸,几乎难受得要死。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俞诚无力地撑着洗漱台,眼里血丝密布,感到无比强烈的窒息感。

      太恶心了。

      他的父亲,太恶心了。比这么恶心的俞诚,还要恶心百倍。

      是的。俞诚讨厌自己的父亲,恨极了他。

      一个情窦初开,发现自己性向可能异于常人的少年,在忐忑不安里悄悄去了同类的聚集地,却在那乌烟瘴气的地方见到了自己经常在外的父亲。

      一个不知所措的少年亲眼目睹自己伪装成异性恋的父亲对着可怜的妻子采用婚内XING暴力。

      他那时究竟有多么心慌、多么害怕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的母亲,忍气吞声那么多年的他的温柔的母亲,不堪重负地选择了自杀。

      那样悲惨的死亡,使俞诚感到他的性向也成了一种罪孽,每每想到便使他阵阵作呕。

      他痛恨父亲,更痛恨变成跟父亲一样的自己。

      他将冷漠自私的父亲视为仇敌,弑母之仇。

      冰凉的水珠顺着俞诚苍白的脸颊滑动,对面的镜子上也布满水滴。他艰难地抬手擦去睫毛上的水,眨眼的时候就像有眼泪掉落。

      江予宁身上的伤,太悲惨了,不仅让他想到自己的妈妈,更让他坚定了要将这一切暴露于众的决心。

      他一步步往里间走,那双眼睛闪动着锐利而冷酷的光芒。

      俞诚要让那个“杀人犯”付出代价。

      总有一天,他要在他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面前,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的真面目。

      凭什么那个男人就可以哄骗温柔的妻子来为自己生儿育女,自己还要在外花天酒地?

      他根本不敢接受自己是个同性恋的事实,不敢面对世人的目光,他伪装成一个与常人无异的人,却要厚颜无耻地以同性恋的身份在漂亮男孩子身上寻欢作乐。

      凭什么?哪里有稳赚不赔的买卖?

      白色床单上,江予宁蜷缩着,醉成一滩烂泥仍知害怕,又是受到了多大的刺激才会这样?

      俞诚千疮百孔的心,依旧能感到彻骨的寒意。原来到最后,也只能用最困难也最肮脏的手段了——拿虚情假意去换别人的一腔真情。

      讽刺的是,这种将来一定要被千刀万剐的罪孽,他根本不是第一次犯。

      那又怎么样呢?他这个该死的同性恋,本来也不配得到什么好的东西。

      俞诚走过去替江予宁脱下鞋,帮他换下衣服,又用热毛巾替他擦了脸,好好地为他盖上被子。

      深夜的窗外,天色黑得像黎明永不会至。俞诚坐到阳台的靠椅上,点上了一只烟。

      仇恨与悲痛在内心深处翻滚多时,他酝酿许久的复仇终于要拉开帷幕。他将踏上荆棘之路,走过坟墓,用匕首贯穿丑恶的心脏,以鲜血祭奠含冤的亡灵。

      俞诚当然知道自己的罪孽,但他苦于生而痛苦,情愿不死不休。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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