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175、第 175 章

　　李云珩对他这急于撇清般的举动非常不满，但想一想他更不想他皇兄这副慵懒倦怠的模样被除了自己以外的旁人瞧了去，这才勉力压下心头的不忿，默不吭声。
　　修宁非常有分寸地在门口站定，房门虽然开着，也并不进来，只是高声问道：“二位仙君，午膳已经备好……桌上那些……”
　　李云珩连忙开口接道：“你放旁边吧。”
　　修宁道：“是。”便退出去一番悉悉索索的忙碌，收拾完走了。
　　江成月有些奇怪，问李云珩道：“‘桌上那些’？什么呀？”
　　修宁是个话极少的，他来送膳向来都是默不吭声地来默不吭声摆好默不吭声地走，若非必要绝不开口，听他这意思是餐桌上摆了什么东西占了午膳的位置才会来问的。
　　李云珩不答，只道：“起床，洗漱。”说着又去搬他的肩膀。
　　江成月被他从床上拽起来，乖乖地依言洗漱完毕穿戴齐整，转到餐厅便见桌上除了午膳，另一半的位置堆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木盒子，木盒子都极眼熟，顿时惊喜地几乎没大叫一声，扑过去眉开眼笑：“嘿嘿，西泉阁？！”
　　李云珩见他喜不自禁的模样，勾起嘴角，嘱咐小孩一样吩咐道：“先用午膳。吃完才准吃点心。”江成月对自己不愿意听见的直接忽略了置若罔闻，笑嘻嘻地盯着李云珩问道，“你去买的吗？你早上去买的吗？”
　　李云珩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红了耳尖，轻声“嗯”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喜欢吃哪一种，所以每样都买了一些。”
　　江成月目光在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上巡视，不用打开就如数家珍般念叨：“啊……红粿金糕，富贵千秋饼，羊羹，千层酥，枣泥酥……嘿嘿嘿。都喜欢，都喜欢……都是我喜欢吃的。”
　　李云珩的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抹宠溺笑意，深情地看着他欢快的模样。
　　江成月哪里会理会他的嘱咐，看都不看午膳一眼，乐滋滋地打开一个又一个精巧的木盒子，尝了一种又一种久违的点心。死了快三百年了，他真要忘了生前最喜欢的西泉阁点心的味道，吃着吃着不由眼底泛酸。
　　西泉阁盛名在外，店里的东西都不便宜，分量还极少，江成月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吃了不少，回过神来才有些尴尬，拉李云珩坐下，一个一个推到他面前，让他也吃。
　　李云珩浅笑道：“你忘了我不爱吃甜食？”
　　江成月笑了笑，在一堆盒子中找了找，挑出一个来打开，推到李云珩面前笑道：“这个，‘金果子’，是用芝麻栗子和蛋黄做的饼，咸香味的，不甜，你尝尝。”
　　李云珩还没说出拒绝的话来，江成月已经亲自执了一个送到他唇边，期待地看着他。李云珩只能张口咬了下，外皮酥脆内馅香糯可口，只叫人欲罢不能一般，他非沉溺于口腹之欲的人，都忍不住惊了一下，赞道：“果然好吃。”他开始能理解江成月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一家的糕点了。
　　江成月笑道：“对吧？以前兮明哥也很不爱吃甜食，可是这种咸香味的点心就很合他的口味，所以我猜你应该也会喜欢。”
　　李云珩微微一怔，那还没来得及下咽的美味糕点就突然变了味，如鲠在喉。江成月完全沉浸在兴奋中，没有及时发现他神色异样。李云珩静静看着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装作不经意般淡淡问了一句：“从前从兮明……也给你买过西泉阁的点心么？”
　　江成月往嘴里塞着枣泥酥，含糊不清兴致勃勃给他说道：“西泉阁毕竟在阎丘，妖界地盘，若非凡修有钱也买不到啊，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家店呢。好像是有次他在这附近办事，顺便给我带过，后面看我特别喜欢，每次路过就都会给我带，陆陆续续买过好些回。我记得有一次我生辰的时候他……”他正兴高采烈说着，无意中瞥见李云珩脸上的笑容颇有些冷意，迟钝的擎昌君这才猛然意识到危险，生生将后面没说完的话和口中没嚼完的糕点一并吞下肚，差点噎死。空气尴尬地寂静了一下，江成月才生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
　　李云珩没有答他，浅浅勾着唇瓣，似笑非笑，垂目随意地拨弄着盒子里没有吃完的点心。
　　没人说话，气氛诡异地寂静而尴尬。
　　……
　　午膳过后李云珩就不见了身影，直到黄昏快要晚膳的时间，都没有回来。阎丘青龙氏本宅的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绝不是一整下午逛不完的地儿，江成月猜想他十之八九又出门了……或者说……又离开了。
　　想到这里，站在院子门口快站成一尊石雕的擎昌君就忍不住轻轻拿自己脑袋朝门框砸了一下，想象着自己以头戗地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中午那会儿又不小心说错话了……
　　“从兮明”这三个字真的从一开始就是李云珩的禁忌啊。然而他该怪李云珩太小心眼么？易地而处如果李云珩心里藏着个提都提不得的如兮明哥这般的人……他会不介意吗？更何况兮明哥还死了，成了他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一个伤口，这个伤口便是李云珩都无可奈何的。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他的错？他错在当初没能明白从兮明对他的心意，辜负了从兮明。
　　他错在去招惹了李云珩后才发现自己没法坦然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他没喜欢过从兮明，又辜负了李云珩。他最鄙夷朝秦暮楚三心二意的混蛋，怎么到头来自己竟成了其中之一了？
　　本来从兮明到底是已经不在了，两人都按下不提还可装作无事发生，但现下纷乱的局势，又让他一再被牵扯进来，这样无解的局便是李云珩这般心思细腻的都无从下手，更何况在感情上如此迟钝的擎昌君？
　　“哎……”江成月苦着脸自语，朝门框上撞得更重了。
　　“咳咳咳。”忽然有人不自在地假咳。
　　江成月一惊，急忙循声望去，却见柳清辉似笑非笑站在廊下，笑问道：“擎昌君……这是在作甚？”
　　江成月有些尴尬，忙站直了身体，看向他道：“柳公子？有事吗？”
　　柳清辉掩唇笑道：“听闻西泉阁今早接了单大生意？那里每一样糕点都价格不菲，好些时候没有过豪掷千金差点儿搬空了人家店的豪客啦。”
　　江成月听出这是在调笑他，说到西泉阁就不能不想到正是那些破糕点惹出来的祸，但他懒得跟柳清辉解释太多，勉力赔了个笑，就当了了。柳清辉见他没如意料中面露喜色，有些诧异。他也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当下便兀自叹了叹，从袖笼里掏出什么，朝江成月扔过去道：“呶，这个。”
　　他手中那物划了个黄色抛物线直直朝着江成月面门飞来，江成月一怔，后撤了半步，灵巧地伸手接过了，定睛一看，居然是个熟悉的荷包。绣线配色红红黄黄特别喜庆，穗子花花绿绿集齐了彩虹的七种颜色，纹样的是一个老虎头，绣工粗糙到鼻歪眼斜的老虎头，看上去又傻又憨。江成月猛然讶异地张大了嘴巴。
　　柳清辉道：“这个……是在……”他斟酌了一下才道，“是在皇子宸身上找到的，但我想应该是擎昌君你的对吧？先前你还未能醒过来的时候，我曾见上仙身上也有一个，有一回我见他拿着怔怔地看着发呆。我想这东西对你们应该……有几分特殊，所以，整理皇子宸身上的遗物的时候，顺手取下来了。他身上……也没别的了，就这么个荷包。”
　　江成月低头紧盯着手心的荷包，手微颤，僵直着指头将手指锁紧，把那个荷包死死攥进手心。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柳清辉道：“宸殿下的尸身……现下何在？”
　　柳清辉道：“易形丹已经幻化完全，确定你用不上，所以，是时候该下葬了。”
　　江成月垂目踟蹰了半晌才低声问道：“葬在了什么地方？”
　　柳清辉道：“他自己的皇陵陵寝。那本就该是他的葬处。”
　　江成月怔了半晌，才道：“也对。”他忽又想起什么，问，“上仙他……”
　　柳清辉不等他问完便知道他想问什么，又笑道：“嗯，上仙亲自去的……想来他能为他那位亲皇兄做的，也唯有这一样罢了。”
　　江成月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
　　柳清辉走后，江成月整个人有些失魂落魄起来，他燃了一个火盆，怔怔将手中的荷包捏着，盯着盆中的火焰。
　　六月的天，他却只觉得寒凉。
　　这些时候，他过着恍若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整颗心都在李云珩身上，连脑子都变得不太好使了，甚至未曾分神去多想一分现下外间什么情形？稗儿不在了……夜淮山被他丢在灵越峰；先前只听柳清辉含糊提了两句天界情形不容乐观，到底怎么不乐观？李云珩时常奔波忙碌又是为了什么？还有那意欲为李云珩下咒不成的流风他们呢？暴露了身份的宇殊又藏去了哪里？上一次跑到阎丘假装成柳清辉的，又是哪方势力？想要对自己做什么……
　　他真是糊涂了，当真成了个懵懂无知的孩子……被李云珩和柳清辉藏着，李云珩不愿他知晓，他便当真对外界一无所知。
　　江成月越发使劲地捏着手中的荷包，整张脸如被冰封。手里的这个荷包，如同扔向平静湖面的巨石，顷刻打破了平静，激起惊涛，荡出波澜。
　　他忽然记起，李云珩曾言在昆仑幻境中见到的……好似是未来的场景，被他断定为“悖论”的场景：他到处掘坟，疯了一样找什么，手里还拿着墨龙。
　　当初他听到的时候松了一口气，而现在……却如泰山压顶，将他禁锢在惶惶不可终日的地狱中。他当然早从柳清辉那知晓，李云珩是如何找到他的。以为是悖论所以绝不可能会发生的场景，事实上……真实地发生了！那么，李云珩的噩梦已历，现下该……轮到他了！！！
　　江成月闭上眼睛，浑身轻颤，握着那荷包的手如同握着追命符瘟神咒，用力到指尖都刺入了掌心依然不知晓痛。他恨不能即刻将它扔进火盆，烧成灰煅成沫。
　　眼前一遍一遍回放那他在昆仑幻境中看到的，如同他的未来预言般的场景：他显露出自己本相，眉宇间是极度哀伤悲痛的绝望神色；他穿着李云珩的衣衫，躺在齐峘山杏林树桠上饮酒，举壶倒酒的动作稍大了一些，本搭在膝上的縠衫前襟衣片滑落下来，露出腰间垂着的荷包来，两个……绣线红红黄黄，穗子花花绿绿，纹样的是一个鼻歪眼斜老虎头的丑陋荷包；有人来问他在做什么，他说在等人，等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脑海里一个声音叫嚣着：烧了它！烧了它！烧了它就不会成真了！另一个声音却沉着而绝望：没有用的……
　　昆仑幻境……从来都不止是幻境而已。
　　也就是说在未来，他注定了会失去李云珩？
　　兜兜转转，几经波折，两度生离死别，原来还不够？他们必然要经历这第三次，以悲剧收尾？顷刻间那些小打小闹的委屈郁闷，甚至从兮明，都不再是值得上心的问题了。那一切都建立在他还拥有李云珩的基础上……而如果，他没了李云珩呢？
　　只是设想了一下，他心口就如被千斤巨石压着，呼吸都不畅了。江成月刚做了一次深呼吸，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你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