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欲为仙：上仙大大每天都在吃醋》肜公子

63、第 63 章

　　于人间，若有人说“往生”指的是过世，而在冥界，若这个词被提起，指的则是字面意义上的往生——投胎转世，作为一个新的生命重新来过。
　　从前江成月不是没有劝慰过她，着她投胎转世再入轮回，不必同他一起被困于这个天空永远阴霾晦暗的冥府。打从心底说，江成月自己是向往人间的，向往人间时晴时雨四季轮转，向往人间的锦绣山河日出月落……他身为鬼王不是不能转世，前世的罪孽他早已偿尽，只不过转世便意味着放弃冥界的一切放弃修为放弃回忆放弃……执念。
　　可惜他执念未消，便始终不愿意。
　　当然他更不愿意莹儿这样陪着他这么在冥界永无止境地熬着……可如今，几十年后的莹儿突然转变了主意自己同他提出来要转世重来，为何他心中还是滞了一下？或许是从孤寂到习惯了有人依偎取暖，现下又突然恢复到孤寂让他有了一丝恐慌。不过稍加思索，他便自愧于自己的自私，想了想对莹儿笑着伸出手，习惯性地置于她头顶，温柔笑道：“好……只要你想好了。”
　　彼时玄清也于玄冥宫晋升飞速，成了个鬼吏小头目，莹儿现下魂魄清白罪孽得偿，想转世为人都根本不需要走后门，江成月却还是不放心地寻来玄清，千叮咛万嘱咐，跟个老妈子嫁女儿一般费心费力，惹得玄清白眼直翻。
　　生人命格自有司命星君撰写，越是清白的魂魄转世为富贵安康命格的可能性越大，但是总体而言是随机的：转世为何人何性别何等相貌什么身份根本没人能保证，但有玄清在，江成月倒不至于找不到莹儿的转世。
　　送莹儿往阎罗第十殿去的时候，江成月有些感慨，眼下酸涩，还是好好地安慰了莹儿一番道：“你莫要害怕，就算是以后不记得大哥哥了也没关系！大哥哥过不久就能找到你……大哥哥别的本事没有，保你一世安康还是没问题的。”
　　莹儿忽而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声音哽咽道：“好。你一定要来！”
　　江成月深吸一口气，回抱着她点点头：“一言为定。”
　　莹儿道：“我等你。”
　　一年后，晖州阄雌，一户徐姓商贾大户正室诞下了一个女婴，七斤八两，嚎哭声震天。
　　江成月和玄清隐身立于窗外透过窗棂看着里面忙碌作一团的接生婆和侍女，心焦不已。江成月对玄清问道：“你没查错吧？这真是莹儿转世？十月怀胎十月怀胎……这怎么隔了一年呢？！”
　　玄清没好气地瞪着他：“你有点见识成不？怀胎十二个月也不是没有过……”
　　江成月不理会他，依旧盯着里面左右探查，想从人缝间隙里窥见一丝半点儿那新生儿的影子，里面人太多即便隐身也免不得会被人撞到，刚出生产房就“撞鬼”，他可不想莹儿这一世背着这样的“典故”出世。他一边急的抓耳挠腮一边对玄清道：“你可别给我搞错了哦……”
　　玄清道：“不信我可以不找我呀！”
　　江成月这才死皮赖脸拉着他赔笑：“哎呀哎呀，仙君莫要气恼……莫要气恼……”
　　玄清无奈地甩了甩头。
　　正在这时，产房正帮新生儿洗澡的婆子突然传出一声惊呼道：“哟！这孩子手上怎么还有这么大一个胎记呢？！”
　　江成月和玄清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再顾不得许多，旋身进了产房，躲在角落一看，果不其然那“呱呱”啼哭不止的新生儿手腕上，一个小小的，熟悉的印记，似鸟又似兽……
　　玄清惊道：“成月，你那破镯子什么东西？”他当初便是负责去引江成月阴魂入冥界的，江成月的真名自然瞒都瞒不过他，而两人加起来百多年的交情了，莹儿手上那个印记怎么来的，玄清也是知晓的。
　　江成月更是惊诧不已：“我……我也不知道啊！”
　　为什么……不曾在江成月手腕留下印记的银白玉环，在莹儿手上留下的印记……即使转世重生都不会消退？！
　　两人默然无语地看着产房一阵忙活直到收拾妥当出去报喜，最后产妇都因为虚弱陷入沉睡，榻上放入襁褓的小婴儿也兀自睡去，两人默默站在了那个小婴儿面前。
　　玄清吸了一口气调笑道：“起码……这下你不用担心搞错了吧？”
　　江成月：“……”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一晃眼，小莹儿都已经5岁了。当然，这一世已经不叫莹儿了，这个小女婴被取名为徐以妡，是这家江南商贾大户家正室最小一个女儿，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一个庶出兄长一个庶出长姐……一大家子最小一个孩子，又是正室夫人老来得女，自然被宠得无法无天，偏巧，这孩子还长的出尘绝俗玉雪可爱就跟天上的小仙童似的，所以又格外讨喜了些。
　　江成月在她身上施下了极其复杂的追踪术法，每每在她遇见危险惊惧过甚之时便会触动封印，将警示送至江成月神识，而且这术法三界之内都有效……施下这样的术法如何费时费力自不必说。好在，徐以妡这商贾大小姐的身份，让她自小也是被人宠着护着当眼珠子般金贵地养大，于是乎江成月在其出生之后对她施下这样术法，也一直没有用上。
　　所以……这一日当警示清晰地传来之时，江成月第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是小以妡遇见了危险，再容不得他多想，右手手指一动，捏了个瞬传决，循着警示出现的方向传送了过去。
　　刚一睁开眼，猛然口鼻处一阵呛人冷流，浑身一湿，江成月大震，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水里？！！
　　擎昌君并非水边长大，水性极差，一时间倒是自己慌乱了起来呛了好几口水，在激流中手忙脚乱地挣扎。
　　“没用！”耳边一个声音冷冷嗔道，随即身形一轻，一条黑影稳稳当当将他托住。
　　江成月这才记起是自己刚收的法器墨龙，再一想，自己是个鬼君啊，根本就不可能会淹死！他顿感丢脸，急忙顺着墨龙的力道调整了下身体，奋力同水下的激流抗衡，同时驱纵着墨龙化作一条大鱼，自己附在它脊背之上，循着警示传来的位置窜过去。
　　徐以妡小小的身体在水下的暗流中被拖拉扯拽，好似没了根无依的水草。
　　“墨龙！”江成月在神识中吩咐了自家法器一声，对方早在他吩咐之前便觉晓了自家主人的意图，化作本相窜了去将小女孩的衣领衔住，朝岸边拖了过去。
　　已经镇定下来的擎昌君这才想起掐了个避水诀，随之上了岸。
　　墨龙化作了人形，黑色縠衫黑色素衣，湿淋淋将小姑娘扔在了岸边。
　　江成月急道：“你轻点！”
　　墨龙翻了个白眼，缩回江成月腰间，成了那把惯常悬在他腰间的玄铁剑。
　　彼时江成月法力修为接近自己的巅峰期，自然随了自己法器愿化形化形，愿浪费浪费。见它缩回腰间便知它不高兴了，不免伸手抚在自己剑上安慰道：“好啦好啦。”
　　说了两句他便急忙去查看小以妡，却见对方连呼吸都没了，一下子慌了，急忙道：“怎么会这样？！”说着便伸手欲点向她额间封住她魂魄，神识中墨龙熟悉的声音道：“她还没死！你乱来什么？！”
　　“啊？”江成月手足无措。
　　墨龙道：“她就呛水了，把她倒过来水吐出来就好！”
　　“哦哦哦！”
　　江成月指尖一挥，小姑娘便凌空倒了过来，擎昌君静待片刻，小姑娘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吐出肺中积水，江成月一喜，急忙将她放了下来，亲自上前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唤道：“莹儿！莹儿！你没事吧？”
　　小姑娘先前在水中一番挣扎，几乎鬼门关走了一遭，现下双目睁开呆滞无神，脸色铁青，嘴唇乌紫，完全不会回应。江成月手贴在她背上术法入了她体内运转了一周天疏通了一番，小以妡才反应过来，却是哇哇大哭起来，想是刚刚那一番被吓得够呛。
　　“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擎昌君抱紧她拍了拍她的背细细安慰。
　　小姑娘哭了一会儿渐渐镇定，抽抽噎噎地抹着眼泪，抬眼看向眼前这个俊俏大哥哥，这才想起来问：“你……你是谁？”
　　“呃……”江成月有些为难，思考了一下才笑道：“呃……那什么，刚刚我在岸边钓鱼来着，看到小姑娘你掉到河里了，就好心跳进去将你救了上来……小姑娘……你现下没事了吧？”
　　小以妡顾不上分辨他这一番谎言，只是哭道：“我要我爹娘！我要我爹娘！！”
　　“好好好……”江成月简直头大，手忙脚乱道：“你别哭。别哭呀！我带你去找你爹娘好不好？我带你去找你爹娘！！”
　　两人谈话间忽听闻不远处传来人声，一个带着哭腔的女音高叫道：“我的儿——”
　　小以妡闻声望去，激动得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声音来处奔去，口中哭喊道：“阿娘——”
　　眼见着她的身体就要跌倒，江成月赶忙伸手扶了一把道：“小心！”
　　片刻间那一堆人已经奔至眼前，中年妇人一把将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勒紧，好似恨不能将她重新塞回娘胎，哭叫道：“妡儿，妡儿……我的儿……我的儿！”
　　她身后还跟着个穿着华贵的中年男人并一众侍从，各个喜极而涕的摸样，中年男人定了定心神才想起在场还有一人，忙擦了擦泪上前两步到江成月面前，躬身一礼，感激道：“恩公！多这位恩公搭救小女性命！徐某携贱内感激不尽！！”
　　江成月急忙摆摆手道：“啊……无妨无妨……举手之劳，徐公不必这般客气，哈哈哈哈……”
　　以妡父亲忙道：“恩公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是……”他微微蹙了蹙眉，又道：“先前小女跌下断桥之时，徐某便携人追了过来，一路未见着人，不知恩公何时入了水，又如何……将小女救起？”
　　江成月怔了怔，真不愧是个商贾大户，生意做得多，人也精，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江成月没别的说辞，只得硬着头皮将谎撒下去，笑道：“先前在河畔钓鱼来着，听见孩童呼救……便跳了进去。徐公许是……没注意？”
　　以妡的爹怔了怔，看了眼翻滚的激流，难以置信道：“钓鱼？”
　　江成月看了眼河道，暗骂了自己一声，但谎已经撒出去了，只能昂起头一副高深莫测：“嗯……”
　　这位徐姓富商是个精明人，即便对方可疑，但救了自家小女想来并无恶意，索性不再计较，只笑道：“还未曾请教恩公高姓大名，何方人士……”
　　“呃……”江成月怔了怔，却是没想到会遇见这么一番场景，谎话现编又有些难度，踟蹰了一下便一边对对方挂着尴尬的微笑一边神识通灵至冥界，朝着自己数以万记的下属急急吼道：“何人生前晖州阄雌人士的？！”
　　稍倾便得到一堆回复，擎昌君正焦头烂额挑选合适的身份，这厢以妡的爹愣了一下便自觉问的唐突了，急忙拱手笑道：“若是恩公不方便透露……也无妨。”
　　江成月通灵完毕，猛然回神，便对着以妡爹笑道：“也无甚不可透露……在下姓秦，名金徽，阄雌谷春人士，早年和父兄迁居酉州，后又遇着灾祸家道中落，父兄皆不幸亡故，秦某想着家乡尚还有些祖产，便独身回乡求个温饱罢了。”
　　以妡爹一听，说的有名有姓条理清晰，想来不会有假，即便先前有所犹豫遮掩也必是因为想起以前的凄惨经历有所感慨难言，顿时松了一口气道：“原是如此。”
　　江成月已经迅速进入角色，唇瓣的微笑带着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