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夜半琴音（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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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小巷微凉，昏黄路灯下只有两个人缓慢移动的身影。
牧鱼维持副本原身行走姿态，含胸驼背，一步步活像跟蚂蚁赛跑；彭淮孝逐步亦步走在右侧，笑容一如既往温和，可惜脸快僵了也不见牧鱼抬头看一眼。
她在思考别的事。
副本原身作为学校学生，家庭住址自然有登记，彭淮孝知晓地点并不奇怪。她本想着平阳高中是【夜半琴音】副本主体，不会涉及回家情节——就像某些恐怖电影里，误入山林鬼屋后无法离开的剧情。结果出校门没碰见阻碍，街道上也没什么不对劲，真真切切允许“回家”的行为。
这样看，局限性似乎比她想象中小，地图比她想象中大。
又或者，“牧鱼”家里隐藏有副本相关的其他线索。
尤其这明晃晃的——两人午夜行走街头，阴气最重的时刻竟然空荡荡没一个鬼影。
有点东西。
“咳咳，牧鱼同学……”
过于沉默与煎熬无异，彭淮孝忍不住再次挑起话题。为避免牧鱼像之前一样闷葫芦不吭声，要不就点头或者“嗯”，完全不配合演出，他绞尽脑汁，勉强想个关心询问。然而话到嘴边没冒头，牧鱼直愣愣反问道：“老师咳嗽是生病了吗？要吃药。”
神特么要吃药！
彭淮孝本身脾气并不如何，几次三番又是尬聊又是被梗住，心里火起，恨不得直接掐.死牧鱼。但思及非特殊副本，主神不理会玩家自相残杀，却对伤害无辜NPC行为设置了十分凶残的惩罚……他暗暗打个冷颤，权且忍耐下来。
“老师没有生病，不用吃药。”
别让他发现这牧鱼是玩家！！
“好、好的，老师。”
牧鱼轻易洞悉彭淮孝的躁动，内心平静。怯懦、沉默不语，这种背景板一样的人物性格非常好扮演，省心省力。而且，由于不怎么说话，她能聆听很多其他人的信息，别人却很难从她这里获取什么。
只要把握好一个度。
至于自己旁边这位“彭淮孝”，她很早就觉察对方非原装。按照副本原身记忆，无论学生是否回应，彭淮孝老师由始至终都温柔、包容、真诚、态度平等。因为发自内心，所以十分打动各种学生。她先前长期身处医院，上学经历停留在八岁，对老师的角色抱有天然的敬重与好感。本想趁机认真结识感受，不料这么好的老师早成了他人附体目标。
……不知道是附体，还是传说中“主神”扰乱副本他人记忆里关于容貌名字的印象，把玩家实体投放进来。
眼前人模样与东施效颦相差无几，十分无趣。
演技倒谈不上错漏百出，比全无掩饰的温明镜好很多。然而他不曾真正将自己融入这个人物，那不经意流露的高高在上，那利益驱使对待学生的态度差距……不仅仅源于最模仿不来的真心实意，还有诸多习惯细节。
敷衍普通人或许足够，敷衍牧鱼很难。医院每日来往人流无数，虚情假意、生离死别看得太多，她的眼光和敏锐度早就锻炼出来了。
“沙沙……”
风吹树叶，细微声响不曾断绝。路灯下影子乱舞，竟也营造出一点阴森氛围。牧鱼受惊般瑟缩一下肩膀，在彭怀孝彻底不耐前终于加快了埋头走路的速度。后者早已失去交谈的兴致，对此乐见其成。
一时无话。
目标住所距离学校并不遥远，是很普通的平房。虽然在副本原身记忆中见过褪色生锈的老旧铁门，但牧鱼真正面对时，内心还是稍感惊奇。她现实生活的家境并非豪门望族，也远不至此。哪怕八岁时父母意外去世，哥哥一直将她照顾得很好，生活花销从不忧愁。
当然，以后难说。
牧鱼不想考虑过于遥远的事，翻开书包找钥匙；彭淮孝则琢磨着牧鱼家里没有其他人，无法家访，待依照副本原身性格叮嘱几句就走。各有思量间，脑海陡然传来系统通知。
【公告：玩家温明镜已死亡。】
第一个晚上，第一个死者出现了。
“牧鱼，今日太晚，你回去后早点睡觉。明天如果实在不想上学，可以给老师发信息。葛俊威那边，老师会帮你处理。别担心，别乱想，知道吗？”
彭淮孝并非第一次进入恐怖副本，知道有人死亡十分正常，其他玩家却未必。他故意放缓语速，双眼紧盯牧鱼脸庞，后者一直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不见半点异常。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心思太重隐藏能力太强，只能是非玩家。
他更倾向于后者。
主神空间遮掩容貌的道具很少，中途休息者众多。他对牧鱼的长相毫无印象。一个新手若能无师自通完美隐匿自身，是极其罕见的可怕人物。
他的运气不至于非到这种地步。
仿佛某种印证，见人站着迟迟未动，已经道谢的牧鱼再次颤抖声音道谢，还连连承诺自己明天会准时抵达教室，绝不敢有缺课举动。
这也是彭怀孝想要的。
牧鱼第二天不准时出现，怎么好牵扯易天帮葛俊威的线？他终于告辞，云层蔽月中转过街角，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牧鱼继续拧钥匙，“咔”地开锁入内。与此同时，漆黑一片的房子灯泡骤亮，简陋的家具一览无余。
高端声控？
当然不是。
牧鱼遵循记忆说一声“我回来了”，旋即关好铁门，换鞋、放书包、收拾衣物洗澡洗漱。破旧水管流出清澈的水，触摸手感温热，正适合。
“哗啦——”
“嗒，嗒，嗒。”
毛巾浸水擦身，足以称得上速战速决。而刚搓没两分钟，高跟鞋叩地板的声音骤起，质量极差的门板仿佛薄纸一张，说话也如耳边询问。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在、在教室学习。”
牧鱼回应又细又弱，还带点说谎的心虚和无措。但副本原身性格便是如此，要她说自己被易天帮刁难、锁在教室无法离开，那是不可能的。
“是吗？”
“……嗯。”
对方似乎也清楚牧鱼的性格，没在这话题上多打转，“洗完澡就睡觉吧。对了，你什么时候买的新铅笔盒？”
新铅笔盒？
那个躺在副本原身抽屉好一段时间，被她顺手塞进书包带回来的铅笔盒？
牧鱼愣了一下，“是、是我3月在平阳高中后门那、那个垃圾桶附近捡到的。彭姐姐，怎么了吗？”
“……没事。”
“彭姐姐”来得突兀，走得也突兀。经常高跟鞋响三声，隔门的问话随之而来；再响三声，行走动静完全消失。原身不敢深思，牧鱼却知道这不是人，是鬼。
根据记忆，副本原身幼时丧父，早年丧母，独自一人居住，家里布局和物件近乎长年不曾更改。比如鞋柜旁一双非母亲鞋码的红色高跟鞋，款式不特别新潮但总擦拭得很干净。
——或许不能说她独自一人。
原身曾经收到一张纸条，说她母亲去世前为她雇佣了一个钟点工，打扫屋子之类的活计不在话下。工资问题不需要担忧，她母亲已经付过了。家里明明狭窄到只有一个主卧，原身记忆偏莫名其妙多出了“对方常住的紧闭大门的杂物房”，红色高跟鞋、伴随开门声发光的旧灯泡、一年四季的温水供应都是那时起出现的。
如此数年，朝夕相处间原身一直没见过这个名叫彭媛昕的姐姐。她也曾试图把高跟鞋与其他鞋子一同放进鞋柜，尚没触碰已经感受到一股没由来的刺骨寒意，全然忘记自己原本的念头，好一会才恢复。这种事来回两三次，原身就不敢再碰高跟鞋了。
一个不知来历、不知与原身母亲达成何种交易的鬼魂，因为从一个垃圾桶捡来的铅笔盒，第一次主动询问相关信息，未免过于反常。
牧鱼脸上不显，走出浴室便翻开书包，打量里面的东西：两本破损的书、一支弹簧崩裂的圆珠笔、一个装有橡皮头和两支空水笔的铅笔盒。
这铅笔盒同体漆黑，材质像铁，一看就不是女孩子使用的，但胜在崭新。当初原身某日在垃圾桶边看见，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左等右等没人寻才捡回家。结果第二天起，原身莫名遭遇了比之前还恐怖的校园霸.凌——受到易天帮全体成员针对。
原身迟钝，从未想过霸.凌为何降临，一味逆来顺受；牧鱼却无法忽略其中异样。她暗暗皱眉，手指反复摩挲铅笔盒一侧，昏黄灯光下分明有些深色污渍；嗅一嗅，是相当熟悉的血腥味。
……血。
凝固很久的血。
谁的血？
原身捡到铅笔盒时已经就读于平阳高中，可她从未听说学校里谁出了事。如果这个高中有学生习惯性死亡，弱肉强食，以原身性格恐怕活不过三天。
不，不对。
有确切死者。
牧鱼想起那只镜中独眼，想起与彭怀孝对话的鬼魂少年，甚至于夜半钢琴。
足够诡秘的时间节点，人为可能性极小。只是她没有真正接触，不好妄下定论。
会是谁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