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十四年》鱼海钠

47、初到重庆

　　刚到就发现一群人围着领导转，指挥人搬行李，俨然学生干部，大桓开始怀疑自己确实不适合走仕途，没有削尖脑袋往上爬的劲头，总是靠边站。志愿者们在这里的任务是培训，时间是六天，培训期间严禁外出。大家早上出操，白天参加各类培训和活动，晚上看电影。外地来的志愿者属于国家军，还有地方军，属于西部计划本地计划，招募重庆大专院校毕业生在本地服务，队伍比国字号要庞大。大桓看过志愿者名册，沾沾自喜，毕业的大学比自己好的寥寥无几，当然也反衬得自己很奇葩。
　　培训日程上填满了各种课程，一般是在大礼堂里用多媒体上课。重庆党校的老师给大家上《科学发展观》，这位不是八股先生，联系实际，深入浅出，讲到现实的严峻，痛心疾首，临下课时，留下一长串网址。另一位党校老师上《公文写作》，讲得很细致，让人觉得写公文真是一件死板的事，规行矩步，戴着镣铐跳舞。基层的干部讲基层工作经验，这位镇长说一碰到大雨天，觉都睡不好，山区地方，就怕出泥石流。团委干部讲纪律问题，上届出了生活作风问题，影响很坏，要防微杜渐。最受欢迎的是重庆大学的一位老教授，他讲团队精神，从唐僧师徒入手，讲得洋洋洒洒，机智诙谐，幽默风趣，又喜欢用最能动人情怀的男女情事来撩动年轻人的心弦。市团委的安排可谓详尽，有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给大家讲保险，农行的人给大家讲理财，医护人员给大家讲野外生存和紧急救助。
　　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总是小心翼翼地相互接触，如果找到同乡，是非常兴奋的一件事。各种正式非正式聚会都在举行，大家自我介绍，回顾大学生活，畅谈理想、人生。大桓站在阳台上，左手拿《省城地图》，右手拿《重庆地图》，跟人讨论这两个城市，给外省人介绍什么叫“省城三镇”。闷的时候，跑去看武警的训练，看警犬的驯养，或远远地在露天靶场看人打靶。各个连队之间有足球赛和篮球赛，看得没劲了，就围着排长聊天。这些武警年纪跟志愿者们差不多，讲些军营经历，当时正好是亚洲杯，重庆是分赛区，他们的执勤经历引起大家强烈的兴趣。排长们高兴的时候就来个空翻，表演军体拳，擒拿格斗。
　　连长在集会时宣布，要选四个党小组长，先发表竞选演说，再举手投票。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未来的志愿者精英，在政治上有想法的学员都跃跃欲试。有一个是河北人，名叫童朝，他挺能来事，刚来就和领导混得稔熟，忙上忙下，指挥其他志愿者，分配劳动，隐隐以领袖自居，不待见他的人虽然不少，好在混了张脸熟。还有一个来自于河北政法大学，他大学时曾担任河北省大学生法律援助中心主任，大家都掂量得出这个官衔的含金量。让人眼前一亮的是位上海女孩，很有灵性的漂亮女生，是眼波流转、顾盼生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那种，大家都用选票砸她。这三位都是高票当选。那位上海女孩当时还不是党员，所以党小组长没当成，她后来去了秀山。
　　为了在志愿者中脱颖而出，大桓有很多想法在酝酿，可惜没有考试。有一个机会被大桓抓住了，他在买的杂志里看到关于上海韩国流亡政府遗址的是是非非，那是韩国的圣地，它的开发充满热议。很不巧，大桓所在的志愿服务地盛江县也有一个韩国临时政府遗址，它的信息散落在分发的介绍重庆各地情况的资料里，大桓捕捉住了。历史是这样演进的，日本灭掉朝鲜，流亡中国的朝鲜热血青年在上海建立临时政府，抗战爆发后，国民党政府迁入重庆，这个流亡政府随迁至重庆市郊的盛江，抗战胜利后，在美国扶植下，成为南朝鲜的合法政府。这里就是韩国的延安，鉴于韩国的民族精神和上海那个圣地风生水起的经验，大桓的设想是先包装，宣传出去，扩大知名度，再与韩方联系，招商引资，气魄大一点的话，可以把这个遗址交给韩国人管理。当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构想。各服务地的团委书记常来探班，大桓跟盛江的周书记汇报了一下，周书记很惊讶，对大桓刮目相看。作为志愿者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很方便的进入公务员系统，刚开始给大桓分配的是政府机关，但由于他的专业，后来调整到教育系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大桓又看透了当地政府的保守。周书记后来常提这事，让大桓做一下资料收集工作，但他想，人微言轻，像草芥一样，放弃了这个新奇的想法。
　　最后的那个晚上有一场歌舞晚会，为了活跃气氛，每个人分发了一面小国旗和一根荧光棒。队伍坐定后，各个连队开始拉歌，三连的连长是个活跃人物，拉了一连拉二连，拉了四连拉五连，其他连队看他们太嚣张，群起而攻。三连的伙计们一连唱了三首歌，那些人还在叫好，还要来一个，没办法唱“两只老虎跑得快”把他们吓走了。晚会的节目一半是武警文工团的，非常精致可人，另一半是志愿者自编自演的，虽然朴拙稚嫩，但是歌者投入，观者尽兴，现场的气氛真是好极了，总是有掌声和欢呼。大桓大学时参加过多次晚会，但只有这一次是被真实的感动了。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歌迷一掷千金去现场听演唱会，现在终于懂了。当那位歌手高唱：“你在他乡还好吗？”大家回答：“好。”那位歌手再问：“你在他乡还好吗？”大家使劲喊：“好。”挥舞着荧光棒，不停地鼓掌，不断地高唱，多希望时间就停在那一刻，那个夜晚真是美极了。
　　出发的那一天终于到了。大家身穿志愿者服，头戴志愿者帽，背着背包，来到大礼堂。高唱《志愿者之歌》，全体起立，不停地鼓掌，欢迎市委领导的到来。领导讲话结束后，两位志愿者代表来到前台，高举右手，带领大家一起宣誓：“我愿意成为一名光荣的志愿者。我承诺：尽己所能，不计报酬，帮助他人，服务社会。践行志愿者精神，传播先进文化，为建设团结互助，平等友爱，共同前进的美好社会贡献力量。”宣誓结束后，红旗飘飘，二十四名志愿者扛着红旗鱼贯而入，市委副书记将一面共青团大旗交付到两位志愿者代表手中，宣布“出发”。然后全体起立，鼓掌，欢送前排的志愿者离场，按照顺序一个连一个连先后撤出，再在外面集中，上大巴。亲爱的战友们，大家就要奔赴各自的战场，年轻的朋友们，各自珍重！
　　这只是一个开始，却已经到了高潮，所以以后常常感到失落。
　　去盛江的志愿者一共七十多人，分乘两辆大巴，一路向南，穿城而过，进入起伏的山岭地带。看惯了一望无际的平原，纵横交错的水网，那样的水土养人，物产富饶，再看这种山区，就特别震撼，粮食如何来，想想就觉得生活不易。大桓跟邻座说，自然伟大，鬼斧神工，人伟大，战天斗地。盛江县城南州镇位于一个大山谷，一条大河从中间穿过。河东岸是新城区，有新建的商品房，酒店、大超市、商业街，其繁华不输中部的县城，河西岸是老城区，这里依山坡展开，一圈一圈地形逐渐升高。县政府大楼在西岸河边，很气派的十一层大楼，这年刚刚落成，旁边是跨河的老桥，交通便利。这栋大楼是本地地标建筑，有三分之一的志愿者在里面工作，团委在十楼办公。大巴车在楼前停下来，有个简短的欢迎仪式，后来上了本地的新闻。03届的二年期志愿者跟大家握手，简短交流，他们有三十多人，在岗志愿者队伍过百，相当庞大的一支青年军。有位二年级生跟大桓说，我们是老乡，你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大桓不那么热情，老乡有点悻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