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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父亲病逝 ...

  •   父亲整个人一天比一天萎靡,看起来像花要枯萎一样。他反复地念叨,海家的(姑父)真是个好人。他悄悄地对奶奶说,姆妈,我难受得很,想拿把刀把自己肚子捅破了。奶奶哭了。父亲说,我儿子将来会有大出息,叫奶奶记住。一家人战战兢兢地想等到初六,结果初三清晨就爆发了。父亲回来后进食很少,正月初三凌晨跟母亲说,饿,想吃麻花和糍粑。糍粑弄好后,父亲吃了一大盆,然后气喘不匀。过了一阵,猛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开始吐血,挣扎着找木桶大便,大便也带着血,坐在上面就不动了。
      母亲问,怎么了?打开灯,我的老天爷,身上都染红了,面如金纸。母亲赶快喊人,于梅一家,叔叔家和堂兄国庆。也是祸不单行,堂兄国红妻子突发胃病,疼的死去活来,昨天国红送她去人民医院了。大家伙商量好,连忙叫辆面包车,把人往县医院送。大桓被叫醒的时候是早上四五点钟,他和国庆一边一个架着父亲走出屋来,送上了车,用一床被子把他包起来。还是顺路叫上姑姑和姑父,赶到县城时候,天还未亮。
      又连忙给几个县城的舅舅打电话。人送去重症室抢救,一个医生过来询问病情,父亲此时还能回答吃什么药和剂量。马上输液,一是开止血的药,另外要给病人输血。大桓问要不要抽我的血?他的身体一向不太壮实,长辈们觉得别一个救不好,又搭进去一个,多花个三五千吧。严峻的问题是止不住血,在病房里又吐了一次血,弄得病房里严重的血腥味。这个时候,以小舅为首的母亲的几个娘家人也赶来了。只有叔叔在里面帮着收拾,连护士都不过来。
      一群人在外面商量,做医生的堂舅问主治医生情况,现在问题是止不住血,原因不明,多器官衰竭,以县医院的条件,是无能为力。继续在这,只能等死,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没了。国庆提出,要赶快往省城大医院送,能抢救过来,还有一线生机。医生堂舅反对,以这样的身体状况上手术台,只会人财两空。国庆说,我手上有三万。他又找到正在医院里陪伴妻子的兄长国红,国红拿了三万块钱过来。国庆有点挑衅地看着大桓的几位舅舅,意思是你们是不是应该表示表示?姑姑把大桓叫到一边,这个事要你来决定,往不往省城医院送?大桓知道去了省城,人未必救得过来,搞不好会债台高筑,守在这,没有任何希望。大桓说,去省城。作为直系亲属,大桓一直在签一些病危通知,保证书。
      开往省城的是一辆救护车,一个护士随行,配了很多药,带着,父亲身上扎着输液管,一直在输液。司机旁边坐着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子,打扮入时,似乎在蹭车。车厢里坐着母亲、大桓、国庆、叔叔、姑姑、姑父,还有小舅,他带了张银行卡。从县城到省城中心医院,不到一百公里,按以往速度,一个半小时可到,这天是走亲戚的高峰,路上很堵,车行不畅。大桓心急如焚,盼着车儿快点开,就怕车没到人没了。父亲此时已不能言语,也不能做大幅的动作,只是死死盯着大桓看。
      到中心医院急诊室,跟县医院处理方式一样,紧急输血和配止血药,病人失血过多。输血之后,就像往漏勺里灌水,上吐下泻,存不住,迅速转到内科重症病房。病人的生命体征正在消失,几个医生过来抢救,他们用力按胸部让病人呼吸,母亲看到这一幕,悲痛欲绝,因为医生们的手太重,估计肋骨都会按折,不说是重病人,正常人都承受不了。大桓签了病危通知书,又签了一份关于插管的确认书,在气管插管,费用非常昂贵,医生说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每天都要烧几千元,但事到如今,也只有硬着头皮,一息尚存,就不放弃。
      小舅把大桓叫到一边,帮他把衣服紧了一下,他说,看样子是没什么希望了,以后要学会坚强。母亲拿着个脸盆,在电梯里一跤跌在地上,爬不起来,同电梯的几个青年男女笑成一片,大桓真想拿刀砍人。大桓还是年轻,没经历过多少生死,他在稍远处发愣的时候,父亲生命走到了尽头。他回光返照,对叔叔说,灯宝,我要回家。他很用力地挣扎,姑姑和姑父按住了他,他双目圆睁,姑姑抹了几次,帮他把眼睛闭上。姑姑对大桓说,你爸爸于某时某分过世了。父亲的病床围上了黑色的帘子。大桓没有哭,他想起父亲的遗愿,给月菲樱桃发了讣告。他终于等到了回信,简短三个字,“请节哀”。
      现在的问题是把尸首带回家,小舅去找拖尸体的面包车,大医院附近守着一群秃鹫,也不难找。那个小伙开价2000元,小舅说,现在别惹我,信不信我找群人把你收拾了,痛快点,800块,能接就接,不能接硬着头皮也给我接了。晚上车开得很快,小舅对几个男方的亲戚说,你们闹的都不好吧,自己日子都不红火。到县城了,他说,我回去洗个澡,明天过来。出县城后,车过了江,差点走到父亲母校的原址,国庆发现不对,转了方向。到镇上,早已在路边等候的大舅拿出了寿衣。车开到村里,已是深夜,姑姑说,你们几个劳力要招呼好,我们几个妇女,一哭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灯大亮着,上百人聚集,在等候,几个妹妹眼泪未干,老奶奶不让她出门,关在房里哭。
      按乡里规矩,死在外面的人,要停灵在屋外,如果灵堂设在屋内,对生者不利。大桓说,房子我以后不要了,坚持让父亲在堂屋停灵,但没人听他的。大桓跟几个妹妹轮流替父亲守夜。因为要通知亲朋,出殡的日子定在第三天。很多人顾念父亲的好,都感叹好人不长命。抬棺的人原准备安排八个,有人说,老人还在,八抬冲顶,就减了两个。他们吃酒的时候,国红和大桓一起敬酒,国红哥一下就跪下了,大桓陪着跪。
      大桓的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两个儿子都去了,哭得声嘶力竭,一群人在开解她。大桓给月菲樱桃发过一个短信,告诉她详细的地址,希望能出现奇迹。当有一个年轻微胖的女子出现,大桓激动了一下,后来才发现她是父亲的同事,原来月菲樱桃长什么样,自己已经忘了。父亲所在中学领导,来了几个副校长和主任,拍着大桓肩膀说,小于,你担子很重,要节哀。母亲的幺舅,老一辈的大学生,好多年没来往了,听说后,也送来礼金,看孝子能不能成立。大桓也是博士了,虽然实验没有进展,但谁会知道了,大吹其牛,俯视众生。
      知宾跟大桓说,准备一份悼词,作为家属代表要做答谢,也就是写一篇文章同时进行一段讲演。大桓的悼词写得简洁有力,骈散结合,说父亲“一肩挑两担”,一生操劳,生活不易,与人为善,但福薄命蹇,“杜鹃啼血,烛泪始干”。悼词是村支书念的。姑姑说,写的不错,是于株写的吧。老坮来人了,一位老者说,这是于氏家族损失。小舅作为亲属代表发言,他说大家注意听悼词没有,我姐夫这人正跟里面说的一样,大家都要关注这个家庭,孩子多,又都没成家。大桓做答谢词,“各位父老乡亲,亲戚长辈,父亲生前的朋友、同事,感谢你们抽空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谢谢你们一直以来对这个家庭的关爱和帮助。我相信,有你们做后盾,这个难关一定能过去。招待不周的地方,请多多包涵。”
      大桓作为孝子,捧着父亲的遗相一直走在队伍前面,直到上了灵车。每个县都有一个火葬场,大桓和张志伟喊,“爸爸躲火”。大妹夫张志伟在父亲生前总是像老鼠见猫,没有礼数,但现在声音很真诚。姑父去买骨灰盒,说我们买个经济实惠型的。大桓捧着骨灰盒坐在前排,送了回来,从小路到了本小队的集体陵园,有人已经砌好了墓槽,殡葬改革后,墓穴的占地面积小了很多。父亲入土了。
      送葬回来那一天,大桓大便中带血,他没有患过痔疮。他把这个告诉奶奶和母亲。母亲说,是痔疮,寻个土方治一下。奶奶素来迷信,嘀咕了一下,反应这么大,也不肯多说,神神道道吓着孩子不好。头七立了个碑,接着是几场风雪,生死两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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