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噬》秃发二叔

2、02

　　工地那边出了点事故，影响太大惊动了市长，进度被中断，一干工人处在尴尬期，大家不可能为了这次事故浪费时间，便三两成群开始找别的活儿。

　　东光市桐林区的师范学院最近在建新图书馆，易大伯带着易诚在那边帮工，不包吃，工资还算可观，就是离住的红星路远了些，上下班得挤地铁。

　　地铁遇到邵晋荣让易诚恍惚了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天没亮，易诚骑着自行车从破败的古旧小巷子摇摇晃晃出来，车篮里是做好的饭菜，用保温盒装着。

　　原本和他一起的大伯在东师做了半上午接到家里电话说孩子病情加重了，当天下午，易大伯决定买票回家，易诚知道后什么也没说，默默拿出手机把这几年辛苦攒的八万积蓄全部转给大伯，又送他到车站，临走时，大伯拉着他的手，那双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浑浊沧桑的眼里蓄满了泪。

　　从东光市坐火车到老家安和镇得四五天，为了不耽搁时间，易诚给他改了动车，省了一笔钱给孩子治病。

　　易安宗一走就是五六天，期间给易诚打电话报了平安，余下的都是沉默无言，易诚知道大伯心里难受，简单的问了下妹妹的情况，得到的只有声声绵长叹息。

　　情况很糟，白血病只能靠化疗和吃药延长生命，这对于一个贫困的家庭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也正是如此，易诚的大伯拼了命的挣钱攒钱。

　　到了东师已经八点多，易诚拎着保温盒赶到工地开始忙碌的一天。

　　清晨，校园里陆陆续续多了学生的身影，或啃着热腾腾的包子喝着豆浆、或匆匆忙忙抱着书跑的气喘吁吁、又或勾肩搭背嬉笑打闹……全都是正处于最青春活力的年轻人。

　　一直忙到中午，大多工人放下手头的活儿成群结队的去吃饭，易诚取下口罩和手套拎着半截干净的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去休息的地方取了饭盒在就近能庇荫的树下专心致志的拧着饭盒盖子。

　　“阿明，吃饭。”易诚对正走过来的孩子喊了一声。

　　阿明是易诚来这儿做工认识的第一个人，年纪不大，易诚对他了解不多，家里穷供不起读书，高中毕业后被迫出来工作。

　　也许有那么点感同身受，对阿明这孩子，易诚冰冷的心肠似乎也有了点温度。

　　“易诚大哥，你做的饭菜也太好吃了吧，不去做五星级大厨真是埋没了人才。”毕业后，阿明跟着父亲一起在工地上班，前些日子父亲伤了腿不得已在家修养。

　　一到中午时间，阿明二哈一样跑到易诚边上黏着他。

　　听他言辞夸张的夸自己，易诚难得勾了勾唇，“吃饭吧，午睡时间不要浪费了。”这孩子为了省钱，平时很节约，中午吃的大都是早上的冷包子冷馒头，偶尔配点咸菜。

　　每次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表情，这让易诚坚硬如铁的心不禁酸涩，孩子还在长身体，不吃点有营养的，每天又是各种体力活，长久下去身体肯定挨不住，所以他带饭总会多带些。

　　吃完饭，易诚要去上厕所，阿明站起身拍拍裤腿的灰说一起。

　　两人穿过一条道边是老树的林荫小路找到了最近的厕所，一进去，明显能感觉出里头那几个穿着光鲜的学生看他们的眼神夹杂了几分异样，易诚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心里不太舒坦，上完厕所洗了把手，就在外面等着阿明。

　　几个女生围着一个男人从易诚身边经过，易诚低着脑袋，只看见他们的裤腿和鞋子，大热的天，那些小女生穿的清凉，一个个露着洁白纤细的小腿。

　　“易诚大哥，我好了，走吧，咱赶紧回去，能多休息会儿就多休息会。”阿明小跑出来，见易诚站在厕所对面的树下，大声喊道。

　　易诚抬眸，眼里带了点笑，冲阿明点点头，“嗯，走吧。”

　　背道而驰被包围住的男人一瞬间顿住了脚步，像中了蛊似的往身后看去，盯着两个渐行渐远的陌生背影看了半晌。

　　旁边的女孩子不明所以，问他：“邵老师，怎么了？”

　　邵晋荣很反常的没搭话，面色不大好。

　　“邵老师？”几个女生不知道邵晋荣突然怎么回事，都有点被他吓住了。

　　两个身影消失在转角，也许是最近太累幻听吧，可即使是现在，十年过去了，听到那个名字还是会下意识心头紧绷，邵晋荣抬手摁着眉心，眼底阴霾一闪而过，转眼面上挂起温和浅笑对几个学生说：“你们赶紧去吃饭，不要为了减肥节食，身体是自己的，要注意身体健康。”

　　几个女生听他这么说，笑嘻嘻的说知道，也不好再做纠缠，嬉皮笑脸的和他说着再见便散了。

　　邵晋荣在原地站了几分钟，转身朝两人消失的方向迈开步伐。

　　“易诚大哥，东师很漂亮啊，我当初的志愿也填了这里。其实我是真的想读书，可是我弟弟再过一年也要高考了，他头脑比我灵光，什么都懂，成绩也比我好，我爸说他绝对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将来比我有出息。”

　　“易诚大哥，你之前问我难过吗，我说不难过那都是骗人的，高考出了成绩的时候，我爸劝说我放弃那会儿，我蒙被子里哭了好几回里，不过也没办法，我家里条件有限，为了我弟，我也愿意的。”

　　明明是沉重悲伤的话题，阿明轻松的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这让易诚心里越发动容，人活着总归有太多的不如意。

　　阿明本该有更好的路更好的未来，却因为贫瘠的家庭断了一半的光明。这个十七岁的孩子，应该背着书包在校园里和同龄伙伴说笑玩闹，奈何早早的担起了家庭负担。

　　易诚拍拍比自己高半个脑袋的阿明，“阿明，你是个善良的人，未来会好起来的。”

　　“嗯嗯，易诚大哥也是，也是很善良的人。”

　　易诚微愣，善良吗？也许……

　　“易诚？”不确定又带了几分试探的声音就在身后。

　　易诚回头看了眼，顿时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才见过面的人突然又出现在眼前，还喊着自己的名字，他这是认出自己了？

　　他还是穿着干净整洁的正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身材高挑，五官端正俊俏，从头至尾散发着社会精英的冷冽气质。

　　易诚撇开眼，垂在身侧的胳膊隐隐发抖，心脏紧巴巴的，下意识想逃，逃避眼前这个男人、逃避男人勾起的久远记忆。

　　看到易诚的脸，邵晋荣略感意外，竟然会是昨天下午坐地铁帮了个小忙的工人，他微微眯眼，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昨天下午这个男人莫名其妙地问他是不是“邵晋荣”，又不等他回答转头跑走，后来他回到家想了很久也无法从大脑里识别出有关这个男人的丁点信息，直到晚上又梦到十年前的事情，从噩梦中惊醒后，再没睡着。

　　“易诚，真的是你？”邵晋荣握紧拳头，神情阴郁的再次确认。

　　“不是，你认错了。”易诚并不打算承认，拉着阿明就要走。

　　邵晋荣咬紧了后槽牙，冷冷地瞪着易诚的后背，大步上前拽住他的肩膀，扯开了半截衣领，露出晒成小麦肤色的脖子，上面有块小拇指大的灰色胎记稍显惹眼。

　　胎记……邵晋荣记得很清楚，那个人的脖子上也有个一模一样的灰色胎记，手上力气不觉加大。

　　易诚被他捏痛了肩，试图挣脱桎梏，然而邵晋荣力气很大，扭动了好几下都无果，旁边的阿明有些急的冲邵晋荣喊：“你，你干什么？易诚大哥都说你认错了，赶紧放开！”说着就要上手掰邵晋荣的手腕。

　　邵晋荣冷沉阴郁的瞪了他一眼，“和你没有关系，滚开。你说我认错了，你觉得你脖子上的胎记、胳膊上的烫伤我能认错？”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他缓缓松开了手，嫌恶的拍了几下手掌，灰尘还是没能拍干净，“或许这就是报应。”

　　易诚呼吸窒了下，抬眸迎上邵晋荣冰冷刺骨的目光，浑身僵硬。

　　阿明始终是不相干的人，易诚让他先回去休息，阿明看看邵晋荣又看看他，放心不下说要待他身边，易诚转瞬冷下脸，“回去。”

　　他面无表情时很能唬人，阿明最怕他这样，只得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邵晋荣将易诚从头至尾打量了一遍，唇角衔着冷嘲：“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看起来似乎没有从前那般痛快了。”

　　易诚垂下眼帘，没接话，手指一点点捏紧。

　　邵晋荣瞥见他的小动作，压抑着眼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不少学生吃了午饭会来这里散步或者幽会。

　　“过来。”

　　听到邵晋荣强制性的命令，易诚沉默了半晌，还是跟着他去了一处无人之地。

　　这十年，忍受着什么样的折磨只有邵晋荣知道，每每闭上眼，那些画面立刻争锋涌现。

　　梦魇里苦苦挣扎，白日里还要受尽折磨，从无法正常恋爱的那个时候，邵晋荣一度发下狠誓，如果有生之年遇到易诚，一定要折磨的他生不如死。

　　没想到真的遇到了，不用自己出手，他就得到了报应，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邵晋荣要的，是看他在无尽的深渊中挣扎、享受痛苦带给他的无边苦楚，这样才快活充满乐趣。

　　原谅？

　　这辈子邵晋荣都不会原谅易诚。

　　暂更到这里，完结旧文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