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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

  •   悠悠山塘水,凉凉枫桥风。

      枫桥边田园村舍,流水人家,数不尽的湖光山色,更有香水浴堂、谷行、布行、灯笼行、糖行、猪行林立,热闹非凡。

      河面上,过往游船摩肩接踵,木舟竹筏上百只,纵是夜晚降临,繁星缀满夜空,水面上的人声都没有能够静得下来。

      小厮走云从复兴楼点了些吃食,又从街市上称了两斤香瓜子,炸了斤太湖银鱼干,最后掏光了荷包里的银子,又扛了条香喷喷的金华火腿,这才心满意足的登了船。

      船舱中一个身穿纯白色睡衣的男子半枕着胳膊,懒懒地面朝敞开的浮花窗户斜靠在软榻上,身段颀长,手臂白皙。眉角上扬,带着七分的慵懒和三分的痞气,浑身上下透着淡淡的药香。

      听见来人的脚步声较之前偏重,男子微微侧了侧身,“最近又贪吃了!”

      “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走云耍无赖般的凑近他坐下,又撕了两片熟火腿递到他跟前,而后道:“爷,等急了吧?”

      着寝衣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将他手里的火腿接了过去,手腕灵活,速度极快,与他身上的药香极不相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结果还只能躲在船上,可不就是被憋坏了!”

      走云也觉可怜地看他一眼,眼珠子一转悠,继续道:“爷,您真的是好眼光,那大娘子果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地地道道的江南美人。尤其那一腔吴侬软语,真心不是咱们这北方糙汉子可比的,只需一句,便让人如听天籁之音般能分分钟软化到骨子里去,啧啧......”

      走云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自家主子一眼,周守慎抬腿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不懂规矩,大娘子岂是你可以随便谈论的!”

      “奴才是可怜大娘子,她怕是要羊入虎口了!想想可不就是值得同情的么,您长手长脚,她细胳膊细腿儿,能禁得住您折腾几次的!”

      周守慎歪着身子,睨他一眼,继而眉心舒展,伴着婉转悠扬的评唱声,食指上下轻松随意地打着拍子,好看的剑眉上扬,睨他一眼,嘴角含笑,带了些许得意,敲了敲他额头。

      “你懂什么,小心我打你!”语调上扬,处处透着他的好心情。

      “您也没成过亲,夫人给您送的屋里人也被您正眼都不瞧的打发走了,搞得您像尝过男女那些事儿一般,不都和我们一样还是个雏儿!”

      周守慎常年待在屋子里,走云他们四个却是屋内屋外替他跑腿儿的,与外面的人接触得多,男女情爱之事懂得也多。于是不怀好意的凑近他,低垂手臂将袖笼里偷藏的耳坠子取了出来,在他面前扬了扬,“我可捡了个宝贝儿!”

      周守慎双膝拱起,两脚着榻,利索的从他手中将玲珑小巧的红豆耳坠子抢到手心里,瞧一眼眉开眼笑,再看一眼整个人的心神都被打开了,通体舒畅,视若珍宝般收进了怀中。

      “大娘子掉下来的,我眼疾手快捡了,等她反应过来要找时,已经在我手里了。”走云得意道。

      “干得不错!”

      周守慎恋恋不舍地再看了看窗外富贵繁华的枫桥,将嘴里香气四溢的火腿咽下肚,又掰过精致小巧的酒瓶,大口大口咕咚下去半瓶子女儿红,这才心满意足地出了船舱,脚步轻快的立到甲板上。

      凉风吹拂,不远处寒山寺气派恢宏的钟声震人耳膜,船头立着的人玉树兰芝般与夜色融成了一体。

      “爷!”海风默默地陪站到他身后。

      “回京!”凉风拂过,周守慎眉目渐冷,夜色中一抹寒意拢上全身。

      “大娘子这里?”海风迟疑。

      “你们四人一路互送她,我一人回去,我偷偷来偷偷回,没有人会留意到,放心!”周守慎微微侧身,凌厉的目光扫过湖面,“跟着大娘子,你们是有福气的人!”

      “可是……”海风还想再说,他怎么能放心,前儿见他突然骑马从天而降,他差点被吓破了胆子!

      除了他们四个,在整个国公府人眼底,他就是个腿脚不灵便的瘸子,身子禁不得风吹,更禁不住雨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床上躺着,而这样骑快马贸然离府,那之前所有的事情会不会穿帮?

      再听他说他是请了一个赖头和尚,骗过国公爷和夫人他必须闭关静养一个月,不得外出也不得见人,只能独自静养,甚至连一日三餐送饭之人都不能见,方能保三月无痛无灾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理由听罢,他不得不佩服他家主子的厚脸皮子了!

      这手段,荒唐而滑稽,可是国公爷夫妇为了他常常病急乱投医,纵是这种理由,他们爱子心切当然也会毫不迟疑地相信。

      “不信我?”周守慎剑眉横挑,继而爽朗道:“可惜了这一城一街的大好风景,这次是来不及细细赏玩了,待下一次过来,必要我大娘子作讲,陪我好好地在这风流之地痛痛快快地玩上个三天三夜!”

      河面上两条大胆的鱼儿因为闷热从水中探出来了个脑袋,而后又摇摆着尾巴缩回水中去了,一前一后,寸步不离,像极了恩爱中的年轻夫妻。

      “好一个鱼水之欢!”周守慎心情舒畅,不由得哈哈大笑两声。

      远处灯笼行红黄相间的灯光铺洒在水面上,与软绵绵的弹唱声融合在了一起,将苏州城温婉的夜勾勒得淋漓尽致。他抻了抻胳膊腿儿,爽快地回屋唤走云帮他将吃食装上,换了件黑色夜行服便骑快马融进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花府内。

      邵荷华一边抽泣一边翻看着钗凤楼送来的新式花样图,嘴里喋喋不休,“见娇向来温婉,自小便帮衬着我照料其他三个妹妹,我脾气急,她不知道受了我多少委屈,可这孩子从来都没有吭一声只默默受着,闻娇乐娇仗着年纪小,处处抢她的好东西,她也从没有说过……”

      一旁坐在凉席上看账本的花独鹤闻言将手中的账本放下,赤脚下床也不唤人只自己从屋子角落里搬了木梯子来架到床侧的实木柜边,三两下爬上去,从最顶层抽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到怀里摆到邵荷华面前。

      “来,说正经的!”花独鹤抬袖帮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

      “咱们京中有三个绸布庄,还有一个典当行,因着地段好,这四个铺子加起来每年也能有七八千俩银子的进账。我想着将它们一并算入她的嫁妆,一来底子硬,二来就算大姑娘不得国公府的喜欢,与她们处不好关系,这么多的银子也可以保她和以后小外孙衣食无忧了!”

      “但她从未接触过你们男人生意上的事情啊……”邵荷华面露忧色,靠到花独鹤胳膊上,花独鹤怜惜地看她一眼,他二人是少年夫妻,此刻见她两眼哭成了核桃般,心里更是怜惜。

      一手抚上她柔顺的长发,“见娇话虽少,可行事却稳重得很,我有时看账本,她帮我磨墨我就看出来了,这孩子是有大智慧的,你以为我真的只顾及自己的名声而全然不顾她的幸福?”

      邵荷华听他话中有话,顺着他结实的胳膊看向他温敦柔和的眼眸,“什么意思?”

      “那小公爷虽说是病秧子,可京中也有传闻,说他是个奇才,十岁出头便能诵读《诗经》、《论语》,思路敏捷,出口成章,只可惜大病一场后才变成了这幅模样。咱们这样的商贾人家,子女多半是嫁给同样做生意的人家的,鲜少有能嫁入高门的。这对她,对她以后的孩子,都是极好的。”

      花独鹤目光怔怔,“那国公府现在是不如从前,可是用银子能解决的就不是问题不是么?大不了我们多补贴点,等小公爷身子骨好了,再考取个功名,又承袭了爵位,这日子不就好了吗?”

      “可这毕竟关乎大姑娘的终身幸福啊!”邵荷华哽咽道,“名利只是虚的,实实在在的好才是最稳妥的。”

      花独鹤柔声宽慰道:“我看了小公爷的生辰八字,他与咱们姑娘最是难得的蛇盘兔,蛇盘兔,家中必定年年富!所以夫人你担心啥?”

      “就你信这些!”邵荷华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缓了呼吸,娇嗔他一句,顺势握住他的手,十指交缠。

      “你看咱们俩,一个黑鼠,一个黄牛,可不就是长长久久!”

      花独鹤见她眼睫毛上还带着点泪珠子,心底起了怜惜,俯身凑近她眉心吧嗒一声亲了一口,再不肯她劳神,拉着她起身上榻,情意绵绵,宽衣入睡。

      夜深沉,花见娇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屋内搁在床头的玉如意在皎皎月色中泛着冷冷清光,她盯着它许久,脑子里全是海风乘人不备时偷偷转塞给她的书信。

      白纸黑字,力透纸背,大大地写着“夫人在上,小的这厢有礼了!”。

      为显郑重,还添了落款:周守慎!

      哎呦!这个风流浪子哦!

      怎么这么不老实!

      这是见娇第一次见他的字,还有他的名,多年来女儿家学的规矩让她止不住的厌恶起他的轻浮来,可不知为何,心跳却超乎规矩的加快了许多!

      “八字还没一撇呢,谁是你夫人!真是个轻浮浪子,纨绔子弟!”

      见娇通身不自在地翻了个身,将头蒙到被褥里,被人调戏了,既恼又羞。迷迷糊糊睡去,脑子里竟然做了一夜关于出嫁的梦,直到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面上都是热烘烘的。

      梦中情形隐约着涌来,有力的臂膀握笔,黑墨聚于笔尖,遒劲有力的字体,字如其人,一样的恢弘大气,她的心跳不受自己理智控制的漏了一个节拍!

      自打亲事说定,没半个月的工夫国公府便迫不及待的加急遣人送来了合婚的日期。

      花独鹤看了看红绿烫金纸上写着的日子,心口着实憋闷了好一会儿,掐着指头算了算,仅仅剩下了一个半月的光景,他在心头免不了又将周怀谨和周守慎好一通骂。

      幸而邵荷华见这一次国公府送婚期的同时又多送了好一些贵重的礼来,知国公府还算是将她女儿放在心上,心情好转故而反过来多宽慰了些他,花独鹤这才舒坦了。

      只是二人同样都不能理解,这礼怎么突然多了起来?

      成箱子的绫罗绸缎,还有成箱子的珠宝首饰,虽看上去不是时新的款式,但却是实打实的好货色。

      邵荷华着人将所有的东西又送到了见娇的屋子里,见娇瞅了瞅,从箱子底掏出一块翡翠撒花闪光缎在鼻下闻了闻,厚重的檀木香扑鼻而来。

      她想了想将手里的锦缎搁下,对着身侧的大丫鬟春兰道:“将它们登记入册,存进库房去!另外,请母亲多备些咱们新出的凤穿牡丹蝉翼纱,黄地织金凤莲妆花缎,红地云霞妆花缎。”

      “是!”春兰应声下去叫人来抬箱子,屋子安静下来,只听得廊下绿毛鹦鹉欢快地叫个不停,见娇盯着又增添的几箱子聘礼,心底五味杂陈。

      男子娶亲,聘金聘礼都是做母亲的给准备的,新送来的这几样明显就是国公夫人也就是她未来婆婆从自己嫁妆里分拨出来给她的,为什么先前一次不一起给,却要这时候给呢?

      这中间出了什么曲折见娇不知道,但有一条她可以肯定的是,这人是向着她,或者就算不向着她,也必定是向着她未来夫婿周守慎的!这是她所了解到的杂乱无章的国公府里唯一能让她稍稍欣慰的事情。

      她虽身处后院,又怎会不知晓自打亲事订下后,花独鹤与邵荷华就再也没有高兴过。她们这样的商贾人家是盼望着能嫁入侯府国公府这些高门不错,但是一个破落的国公府势必会有着这样那样的阴暗在里面,他们怎么能不忧心?

      那轻浮浪子周守慎更是像怕她会跑了一般,留着四个小厮日日守在门头轮流值守,但凡有亲友过来,便大咧咧自报家门,关照来人见他家见娇夫人一定要轻声细语,切不可扰了他家夫人心神!

      见娇和花独鹤起先还生气,周守慎这样的行事作风将她花家置于何地?

      可是,生气无效,海风四人依旧如故,见娇渐渐地也不愿理睬了,随他们我行我素来,谁知几日一过,这四人便自来熟的将府里一众婆子管事们全都亲热得搞熟络了,婆子嬷嬷们对他四人好评一致。

      见娇无语了!小厮们如此油嘴滑舌,那他们的主子呢?

      见娇又想起周守慎的字来,第一次对这样一个人感觉到好奇,到底是什么样厚脸皮的主子,才能养得出这么没脸没皮的小厮们来!

      她突然有点哭笑不得,她这是被人缠上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周守慎视角:对,夫人聪明,等着我来缠哦!甜甜甜,甜到你躲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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