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温柔小意

76、醉招贤自今断姻缘

　　至郁家，一贯很照顾郁清光母子的池大爷也在：“妹夫也来了？”

　　他是受了沈令仪的嘱托过来的，弟子受了欺负，沈令仪气得要死，正在朝上和梁王党羽痛撕，万要把费御史连带一串党羽都黜落来给弟子报仇，便教个亲信下属过来照应郁清光：“我必得给清哥找个出路！”

　　乔维岳十分发愁：“哪里还有出路呢？没了科举，若是捐官，那也不是时时有官给你捐的，也要等个几年，等到了，清哥能不能抢到还是两说。且就是做了官，听说他得罪了梁王，乃是太后亲手点下去的，有司怕也不敢接他这颗烫手山芋。”

　　乔道静随着母亲过来了，只见吴鸾文在儿子外间守着，人已病得起不来了，却还是啼哭不尽：“好容易从他那个狠心短命的爹那里出来了，怎地又没了靠山！”

　　池氏也流泪，却还冷静：“如今谁还肯接手他呢？”想而又想，“若不然，你们回河南老家去躲几年罢了。”

　　吴鸾文哭道：“当儿子的不服侍爹，这是不孝，十恶不赦，绝好的一个借口当头，那个狠心贼哪里肯放过我们？我清哥怕不要被他投进大狱里去！”

　　乔道静想了一想，不得不承认吴鸾文这话还是有道理的。郁永本来就对郁清光这个儿子没什么爱意，如今见三儿子得罪了大人物，还不拼命磋磨他好使自己免受牵连？这样的人，不拿着权势压他低头是不成的。

　　乔维岳犹豫片刻，道：“其实清哥还有一线出路。”

　　吴鸾文早被儿子大病打击得几近绝望，闻得有人说话，什么也不顾了，只求一根稻草：“你说！”

　　乔维岳道：“不如去问秦王。”此事归根结底是费御史小人作祟，然而沈令仪与危瀚行事不谨也是事实。沈令仪是秦王的亲舅舅，此时要他们伸手相帮原是不过分的。

　　只是代价是郁清光从此就要被人目为秦王一党了。

　　吴鸾文柔弱了半辈子，如今儿子病倒了，她的心气儿居然也起来了，强撑着道：“说得是，我就是求也要给我儿求个护身符来！”就要下床。

　　一个病歪歪的女人，真要在寒冷的京城二月奔出去，脱一层皮都是轻的。乔道静忙道：“姨急什么？沈学士是清哥的恩师，他不是那等没心的人，过不几日只怕就给清哥找好了下家了，你若急急忙忙地出去，反倒叫人以为你不信他。”

　　吴鸾文把眼泪强咽回去：“此话当真？”

　　乔道静想了一想：“便以三日为限。”

　　她料得倒准。果不其然，三日后，郁清光母子养得好了些，能下地了，沈令仪也把好消息带到了弟子的面前：“你且去投了秦王的仪卫，从那里以武将的路子升上来。”神色十分愧悔。

　　郁清光早料到了今日，这也是他能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了，心里一宽：“原是梁王小人要暗害恩师，弟子蒙恩师教导了这几年，所受恩泽无算，”这是真的，沈令仪亲手给弟子按下去了富春那边郁家可能闹起来的人，“如今代恩师受过，也算我还恩了。”

　　沈令仪快有四十岁了，坐在爱徒榻边，头发都白了不少，眼泪纵横。

　　师徒两个相对痛哭一场，沈令仪亲手指了心腹家人送弟子去秦王那里：“如今西征未完，你且去秦王的仪卫中随军西征。他的仪卫被借调了不少，你只去那里攒一攒功勋就是，你母亲，我来帮着照顾。”

　　吴鸾文重重地松了口气，她虽不懂朝廷大事，也知道一个亲王要保儿子，儿子一定会没事的：“学士不要劳累了，我一个女人家，在京里孤身留着做什么？不够人嘴里议论的，到时候坏了清哥与学士的名声，那可真是无可挽回了。”

　　沈令仪知道弟子家里的那些烂事：“则吴娘子欲往何处去？富春不是久留之地。”

　　吴鸾文道：“我娘家在河南，我去依着父兄居住就是，十分便宜。”

　　沈令仪这才放了心，又令人请了乔家与池家来送行。

　　因第二日就是春闱，席间难免有些沉闷，乔道静随着母亲安坐，看一看郁清光，嘴上劝道：“若做得好，武将也不比书生弱些。”心里却很难过。

　　郁清光病了一场，身子骨越发的弱了，眉眼却依旧深黑而有光，面颊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不少，卧蚕与鼻头落下去了一层脂肪，露出更加锋利的模样来：“你放心，我自然能熬出头来。”

　　然而一个少年人，用得上“熬”这个字，已经是令人难过了。

　　一群人饮酒送行，男人们难免伤感，议论起郁清光这回的无妄之灾，人人痛饮长哭。乔维岳本来就深爱他的文学，今日见他更代恩师受过，宴席散后回家，没口子地称赞郁清光是个“真正有德的君子”。

　　池氏与乔道静回房睡了，乔维岳房里小嫣红怀着孕，翠青被冯姿哥借走，乔维岳醉了，又嫌弃粗使的丫鬟们粗手粗脚，脱衣裳时弄疼了他，不耐道：“不用你们！”

　　丫鬟们哪里敢得罪男主人？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正踟蹰间，外头阴八姐闻得乔维岳回来了，扶着肚子摇摇摆摆地过来，笑道：“你们不会服侍，弄疼了他，还是我来罢。”

　　她马上就要生了，丫鬟们更不敢让她有个什么闪失，都劝道：“姨娘身子重了，何必在这里忙碌？您回房去养着，哪一日生个如廉姨娘那般的好孩儿，那才叫个福气哩。”龄儿本姓廉，因腊月里生了个女儿，还没取名儿，阖家称呼“三姐”，乔维岳抬举她做了姨娘。

　　龄儿不过是生了个女儿，如何能与自己的孩儿相比？自己的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男孩，可与龄儿这奴才不同。阴八姐心里不忿，脸上却还没露出来，只是笑道：“我房里寻琴也服侍过他几回，叫他伺候也罢了，我就在这里看着。”

　　她说了话，小丫鬟们也不敢违逆，只得应了，纷纷退下。

　　寻琴几年不曾服侍过男主人，心里激动，轻手轻脚将乔维岳的衣裳解了，却听见乔维岳嘴里说些醉话，凑近了听，乃是惋惜一个叫“郁清光”的男子科场不得寸进。

　　寻琴不知端的，阴八姐的心却“砰砰”地跳了起来，这个男孩子她是知道的，一贯被乔维岳称赞为“文章精妙”，言语里甚至流露出些要招他做女婿的意思来，如今却少了前途，眼看着就是个没有出头之日的废人了。

　　乔维岳犹在叹息，阴八姐凑近了，鬼使神差一般低声道：“老爷何必忧心呢？清哥这样好的人物，哪一日有个富家翁招他做女婿，一样锦衣玉食，不必为生计操劳。”

　　乔维岳醉醺醺挥手道：“你知道什么！他得罪了人，谁敢招他做女婿？”

　　阴八姐不知道郁清光得罪了谁，但是连乔维岳一个堂堂的少卿都不敢相抗，一定是个大人物。她低声道：“既如此，老爷何不招了他？”

　　乔维岳本是个醉汉，闻得此话，连酒都被吓醒了大半：“你说的什么胡话！你知道他得罪了谁？”

　　阴八姐笑道：“他得罪了人，这才是绝好的一个女婿人选，咱们家的大姑娘又有本事，又有样貌，给了别人家，到时候夫君降不住她，人家磋磨她，老爷这当爹的难道忍心？不如在家里招一个赘婿，大姑娘一辈子留在家里，”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点恨意来，“一辈子给老爷出主意升官。”

　　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才是真正的杀招，乔维岳本不愿意女儿出门去，闻言却酒气上升，在醉里却朦朦胧胧地想道：“静姐若能一辈子给我做木牛流马，一辈子给我做句读就好了……”口中模模糊糊地道：“那也不当是给了郁家那孩子，他有罪……”

　　阴八姐笑道：“就是有罪，才会对老爷感激无地呀。到时候大姑娘夫妇两个都给老爷支招，老爷只怕来日就要宣麻拜相了。”

　　乔维岳不语，心里对阴八姐描绘的景象却十分向往：“……到时候大姑娘与老爷做机关，大姑爷与老爷做文章，谁还敢说老爷半句话的不是？您就是一位板上钉钉的才子啦。”

　　他迷迷糊糊地起身，拿了一杆笔来，就着砚台里的残墨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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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乔维岳是在寒冷中醒来的：“你要死了，泼什么水？！”

　　睁开眼睛一看，却是脸色恐怖的池氏：“老爷昨日好睡。”

　　乔维岳茫然道：“是——是你——”犹有些宿醉之后的懵懂，“怎了？”我又做错了什么？

　　他话只说了一半，外头却报进来一个以清廉正直闻名的御史来拜访他。乔维岳心里生疑，只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却不知究竟怎么回事，只得穿了衣裳出门去：“薛兄？”御史姓薛。

　　薛御史将他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握着他的手，十分激动：“终于叫我见此仁人！”

　　御史们都是正经的二甲进士，这位薛御史又是其中文学德行都十分出众的人物，捐官出身的乔维岳往常是没有这个脸面叫他折节下交的：“薛兄是怎了？”

　　薛御史正色道：“往常我只说贤弟是捐官，是以自诩清高，不与贤弟往来，如今方知我错的离谱。德行如何，与才学原是不相干的！”紧紧地握着乔维岳的手，“贤弟这样雪中送炭的君子，我必交之！”

　　乔维岳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老兄是说……”装作宿醉之后头痛，“嘶”了一声，“我这才起来，什么也记不清呢。”

　　薛御史笑道：“原是件好事——贤弟招了一个贤婿，正是沈学士的高徒郁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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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本来就比较难写，我爸昨天还带我们出门了，没有机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写完一整章，所以断更了一天……这一章发十个小红包，今天双更，把昨天的补上，下一更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确定，但是今天肯定能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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