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国公》温柔小意

85、挟天子豪奴令诸侯

　　翌日沉香再求见，乔家出来了个婆子，只说太太与姑娘身上都累了，不见。

　　第三日再求见，亦如此例。

　　第四日，郁桐先撑不住了，他这一次出来是带着任务的，须得叫三郎待富春那里没有那么生分了才是。为此，郎君早几年就高瞻远瞩种起了棉花，如今早与秦王那里搭上了线，有了利益纠葛，三郎总算不再那么横挑鼻子竖挑眼了，按郎君的话，正是与三郎重温父子之情的时机，若被他坏了事……

　　他不敢想。

　　那个坏了事的媳妇虽受郁永宠爱，可是论出身原是马氏院里伺候过的人，郁桐将她一根绳子捆回了富春，由主母亲自收拾，自己则带着厚礼上门求见：“那个不晓事的东西，已经被打发了，求太太与姑娘赏光。”至于沉香，被他打发去宁陵和吴鸾文打好关系了。

　　里头这才出来了个正经有体面的管事媳妇，引他进去，隔着屏风让他在庭下回话：“亲家如今还好？”

　　郁桐答道：“郎君与娘子都好，又为大郎与二郎娶妇，大娘也嫁出去了，如今只有三郎的婚事尚没完。”又说了一回几个儿女的婚事。

　　郁大郎的娘子是马氏娘家的侄女儿，二郎的娘子与她关系没有那么亲近，但是也与马氏有亲，郁桐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娘子那时候身子不好，因此是舅家给主持的婚礼。”身子不好，得多不好才能连亲儿子的婚礼都撒手不管呢？

　　池氏道：“要用什么药？家里补气补血的药材还有些，若亲家使得着，你带走几盒子，也是我们的心意。”

　　郁桐犹豫了片刻，道：“只是年纪大了气血两虚而已，再多的，我也不大明白了。”

　　主母病得连儿子的婚礼都主持不了，当家人的心腹怎么可能不奉命出去办药？你们家有的是钱，又不是那小门小户，可见当时马氏是恶了夫主，被按住了而已。

　　再算算，当时郁清光好好地在京里念书，沈令仪还没派人去给徒弟料理那一家子，两边都不通信，好好的，郁永为什么要发作老婆？

　　乔道静心说，大约是马氏娘家出了什么事，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不愿意帮着大舅子而已，虽给金妈妈使了个眼色。金妈妈会意，问道：“既如此说，那该多谢舅家的，舅家老爷少爷都还好？还请留下尊亲多少，我们好备办礼物。”

　　郁桐道：“舅爷家原是兴盛的，只是不巧，大郎成婚前两年走商没了两个儿子，小的也陆续病死了。三个舅爷，为这个难受死了两个，如今只剩了三舅爷两口子了。”

　　这就对上了，人丁稀少，在讲究宗族势力，人多就是力量的商家，和被判了死刑差距也不太大了。

　　池氏也明白过来，问道：“如今亲家的意思是？”

　　郁桐还道这群人松口了，忙道：“郎君自然是愿意多多地分给三郎一份家业，将来三郎这样有本事，必定能把家里光大的。可是娘子的意思是，三郎有本事，大郎与二郎说不得要靠弟弟让着些儿，少拿几分家财罢。家里为这个吵了好有半年了，单等三郎母子回去撕掳清楚了呢。”本来若三郎成婚了还要带上三娘，但是如今两边还没有成婚，倒不好带上她了。

　　乔道静想了一想：“虽然说，长者赐，不敢辞，可是我们自有家业，也不敢与兄弟争产，你带个话回去，就说三郎的意思是，请那边自己分了就完了，他不敢占先。”

　　郁桐的脸色都变了，肯要钱，那还有余地说话，连银子都不肯要，两边哪里还回得去？他道：“姑娘能替三郎做主？”你们可还没成婚呢！就算成了婚，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你舍得？

　　乔道静道：“谁要替他做主了？我虽年幼，出嫁从夫的道理也是知道的。且如今还没成婚，我只是说我罢了，若改日我过去了，必定不与妯娌相争家业，请郎君与娘子放心，我是不会拖三郎的后腿的。”

　　郁桐恨不得她拖三郎的后腿！按他来看，三郎夫妇，必定是三娘更容易用钱财打动些，没了父亲的女子和年未及冠的官员，自然是前者缺钱，可是就连前者都不肯要他们家的东西，这已经是极其明显的一种表态了。

　　这些年来，他们家投到秦王那里的东西，可就白投进去了呀！得罪了人家倚重的仪卫正，谁还肯搭理你？

　　郁桐的脸色难看极了，勉强告辞回去了，第二日又去问郁清光，得到的答案是“不敢与兄弟相争”，屋漏偏逢连夜雨，宁陵县那里沉香传回来的消息也是“吴姨不肯回去，只要儿子分家就好”。

　　这哪能行？先头用文的，那是因为事情还没逼到眼前，且那时候家里也不大困难。可是这几年，先是马家舅爷死了不知道多少好手，本钱折了九分，自家也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后是梁王对依附于他的商家下手十分之狠，家里前几年能留下的利润不过一二成而已，这几年梁王坏了事，甚至已经无法给郁家提供便利了。这等时候再失了秦王那里的线，那不是等死么？

　　富春多少商家，人人背后都有靠山，擎等着郁家这棵大树倒了，苍鹫好分吃了老虎呢！

　　没奈何，郁桐一狠心，一跺脚：“你，叫上八个雄壮的婆子，带了礼物，在宁陵那里磕头去。”

　　沉香心里一咯噔，他们往常在富春做生意，手上也不是全然干净的，但是对吴姨做这种事，家里说不定能够得利，但是最后被推出去的肯定是自己夫妻。

　　她犹豫道：“这……”

　　郁桐是跟着郁永读过书的，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今家里的情势，已经太危急了，没有时间温水煮青蛙。

　　沉香一咬牙：“干了！”

　　·

　　他们在这里商量着把吴鸾文绑走，“挟天子以令诸侯”，乔家那里，乔道静也在与池氏说话：“却不知他们这么着急，是为了什么。”事若反常必有妖，从前他们要与郁清光套近乎，不过是循序渐进罢了，这一回却几乎是把“快回来”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乔道静道：“横竖不是什么好勾当，清哥怕他们难为吴阿姨，已经连夜回去了。”若是合法的事，用得着这么躲躲藏藏的？乔家是本地大族，人多不说，还有几十上百家人，吴家却几乎人去楼空，郁清光虽是武官，也不过带回来了几个会武艺的长随而已，若被郁家那里为难了，吴鸾文说不得要受些委屈。

　　池氏当家惯了，心里算了算，道：“怕是他们家快败了。”

　　乔道静目光一凝：“这么快？”有德无才的人，尚能安守一生；有才无德，只怕下场一个比一个惨。乔道静也猜郁永结局不会太好，但是万万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池氏道：“富春郁家，这几年咱们在京里也听说过。他既有本事，挣得了金山银海，又有手腕，明明有个儿子折在了梁王手里，却能把女儿嫁给梁王子，家里必定有底子。可是你看他才引诱你的话，要引诱你回去，自然得往大里说，可也不过是几万两的事儿罢了。你伯祖父的名声还不如他大，三个孙子分一分，每人也能落到这个数了。他们家只怕这几年败落得很快。”

　　乔道静在乡下守孝许久，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并不多，大部分时新消息都是郁清光回来的时候带来给她的。她阖目细思：这几年没什么大事发生，去年乔维岳死后，京里最大的事就是前年秋天太后薨逝，外人不知道其中内情，但是从朝廷又尊奉了一位皇帝的生母为太后的举措看来，内中故事必定不少。幸得乔家与池家几个亲戚预料得准，外调的外调，调不走的都留在京城缩着脖子过日子，京里杀得血流成河，自家人折进去的居然一个也没有。

　　除此之外，就是梁王去年冬天犯了事，被下狱，郁清光算是彻底抬起头来做人了。再往之前，东夷使臣好像也来本朝了一趟，不对，他们是四年一朝贡，乔维岳死的时候他们才来过，怎地不到一年又来？

　　由于历史原因，乔道静对东夷是带一点偏见的，却怕偏见影响了自己做判断，问池氏道：“咱们离京的时候，东夷使臣是来过一回不是？他们是为什么来着？”

　　池氏道：“似乎是因为有人犯了沿海，他们来谢罪。”能记起来还是因为他们来的时候带来了一串人头，阵势很夸张，乔维岳生前正管着小国朝贡，因此她下意识记住了。

　　乔道静心里一提：带来了一串人头，这是谢罪还是示威呢？若是示威，则富春那里，似乎沿海？！

　　她尚未思索清楚，外头郁清光强压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岳母，我来辞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