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喜甜》徐丹瑛

19、第十九章

　　青安市的秋天很短暂，英华高中的学生们纷纷换上了秋季校服，酒红色的棒球外套衬得喻春晓的皮肤更加白得晶莹剔透，愈发出彩了，对于漂亮的女孩子来说，每个季节都是属于她的季节。在上周的舞蹈比赛中她拿到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自然而然地，舞蹈学校自主招生计划也被她视为重中之重。她的目标是首都的舞蹈学院，但根据往年学姐的经验，她现在的水平还差一点儿，需要多参加比赛。

　　换句话说就是训练还不够。

　　而喻喜甜那边，被她爸一棍子打死，说她不如春晓也好，说她骨头轻只知道早恋也好，总之不到最后一刻，她还是那副轻飘飘的样子，轻易不放狠招。

　　至于束旌声，沦为学习机器，面上一潭死水。

　　说不眼红，说不酸，那都是假的。喻喜甜整日在他眼皮子底下喜笑颜开，就算想刻意装作无所谓，他也做不到啊。束旌声到底小那么两岁，远不如喻喜甜这小社会佬懂得悲喜不形于色，常常在心生嫉妒的时候，只知道垂着眼一人独自沮丧罢了。

　　偏偏蔡柯琪是个没眼色的竞争对手，分数上较量不过，就换个角度夹攻，束旌声每每去图书馆，都能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蔡柯琪和她的小丁同学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学术”，看着就膈应。

　　秋天过去，冬天又过来，转眼又是一个喻春晓热爱的春天，但这个春天，她的境遇不是一般的悲催。形体和体重不过关，艺考失败，在家哭了一个多星期后，一模分数出来又差得一塌糊涂。喻爸不忍心啊，只好联系多年没见过的老同学，在南方某普通艺校为她争取了一个面试的机会，春晓这才打起精神来，重新投入训练。

　　韬光养晦了大半年，喻喜甜的真正实力也在一模考试正式显现出来，超一本预估线10分，全班位列23名。突然放大招的她遭到了班里许多同学的质疑，但二模结果一出来，同学们都傻眼了，尤其是贺山：说好的做难兄难弟，她怎么能进全班前十！！！

　　上课提问怎么能对答如流！！！

　　自从二模结束后，贺山看喻喜甜的眼神都是仰视，还包含了太多不可描述的无奈和崇拜。

　　喻喜甜成绩上的突飞猛进让老束同志相当受感动，一次又一次在班会课上点名表扬她的刻苦和进步。对喻喜甜自己来说，其实说不上有多努力，只是在父亲的巨额诱惑下小小施展了一下真正的实力。她本不爱学习，但她爱钱，既然是能赚钱的事，那她也是愿意去做的，如果同时能打压一下那母子三人在喻家的气焰，自然是更好的。提高学习成绩，无非是戒了上网，戒了酒吧，戒了漫画和恋爱，轻易得很。何况她智商并不低啊，情商更是。

　　她和张中赫和平分手的事情，束旌声并不知道。高考前期，他一直在忙着准备论文和留学申请的相关资料。老束同志一开始并不愿意让儿子出国的，毕竟他的初衷是让儿子沿着自己的路一路走向清华—他梦开始的地方，但随着儿子长时间的坚持，他还是松了口—儿子的梦和自己的梦并不在一条线上。

　　束旌声转移注意力的方式是拼命学习，在冻手的冬夜学习到凌晨2、3点早就见怪不怪了，半年时间他更瘦了些，也许不是瘦，而是又拔高了些，从182窜到186。过度的学习压力使他变得愈发苍白，终于在某个早夏的大课间活动中，操劳过度的班长同志昏了过去。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束旌声已经记不得了，只觉得耳边嘈杂得很，其中贺山的叫喊声最为鲜明。他醒过来的时候睁眼看见天花板悬下一眼熟的吊灯，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务室里。猛地试图起身，伴随着呲牙咧嘴的一声轻呼，右肩传来的钝痛让他立刻打消了起床的念头。

　　“你醒了。”头顶处传来女声。束旌声扬起脖子，才看到靠墙站着一熟悉的影子——喻喜甜闲来无事，正靠着墙练站姿。

　　她看到束旌声醒了，松下身体伸了个懒腰，然后慢步过去在他面前挥挥手，轻快地问：“医生说你睡眠不足，贫血，你半夜不睡觉干嘛去了？”

　　血气方刚的男孩子居然贫血，说出来束旌声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我，”他单手扶着肩膀艰难坐起来，脸色反红：“当然是学习。”

　　喻喜甜只是随口一问，她根本不在乎答案。人既然醒了，她便把医生喊进来，医生惯常叮嘱几句：“葡萄糖挂完再走，不放心的话可以去市医院再查一下身体。不过我想你应该没那么多时间，是吧？听说那爸爸去开教研会了，明天才回来，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要让你母亲过来接你？”

　　“不用了。”束旌声才没有早退的意思，而且要是被他老妈知道，少不了一顿长篇大论的唠叨。

　　“那我陪你挂会儿水吧。”喻喜甜说，“我不想上生物课。”

　　她的想法很是单纯，不是想陪，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因为她不想上生物课。

　　其实束旌声已经很久没有与她说过话了，不是没有期待过，只是期待了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喻喜甜的存在，不仅仅是他美好的初恋，也是一个痛点。

　　还没来得及拒绝，喻喜甜已经在床尾坐下，靠着背板久违地打起了手游。束旌声抬头看了眼营养液注射进度，不知为何有些高兴，因为一大袋鼓鼓囊囊，才刚刚进入起步阶段。

　　上午十点半，第三节课下课铃响起，病室内只有束旌声与喻喜甜两个人。喻喜甜摸摸肚子说饿，想吃关东煮，问束旌声要不要，他摇摇头，没一会儿却见到喻喜甜端着两个一次性杯子回来了，一杯三四串的样子，色泽金黄喷香，一看便是温热适口。

　　她给他一份，自己端着剩余那份吃得香喷喷。束旌声偶尔会想，也许她从来就没有把他当作过男朋友，不然为何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注意过、收敛过自己的形象呢？

　　“下节课是数学课了。”他善意地提醒她。

　　“嗯，数学课也不想上。”喻喜甜回答得倒是快。

　　她喝完杯里最后一口汤说：“我陪你挂完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

　　什么叫没事情做？束旌声眉头一皱，说：“你不是要考重本的吗？”

　　“重本？别搞笑了。我能上线就行，其他不考虑。”喻喜甜盯着手机目不转睛，“你听谁说我要考重本？你爸？他还挺能指望。”

　　“……”

　　“倒是你，学习要适度啊，别在实现梦想之前就GG了。”

　　她这话说得虽然难听，倒也是事实。束旌声吃完补给，歪头倒了下去。他侧躺着，背对着她，露出一个格外瘦削的侧影。

　　病室不朝南，没有阳光，因此没得生气。不然还能给两人的独处时光添一点色彩，日后回忆起来也不失为一段好的记忆。

　　玩了两把游戏，输得死惨，喻喜甜长叹一声，撒气似的蹬了一腿。束旌声身子一缩，回头看了她一眼。

　　喻喜甜本是严肃的脸，还有些想穿透手机屏打死队友的冲动，看到束旌声惊恐又厌烦的眼神，忽然崩不住笑了出来：“不好意思，你睡你的哈。”

　　“……”

　　束旌声的脸埋进薄被里，忽而轻轻笑了一下。

　　自上段幼稚的恋情不欢而散之后，束旌声的心态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绝望，二是化悲愤为力量，三是刻意无视磨练意志。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因为经过了这个“亲密接触”的上午，再次靠近的感觉，使他好像又突破意志的防线，重新喜欢上了她。

　　他是喜欢喻喜甜的，从小就喜欢，一直都喜欢，以后也会喜欢。

　　六月高考放榜，皆大欢喜。束旌声收到麻省理工的offer，喻喜甜上了一本线40分，选了个首都高校的计算机专业。蔡柯琪北上清华，喻春晓南下艺院，贺山也算是熬出头，彻底歇菜之后，他爸准备给他开一家机车俱乐部。最高兴的当属束老头，高三十班的一本上线率达到了95%，创造了历史新纪录，毕业典礼那天，孩子们没少灌他酒。

　　那天晚上，喻喜甜也喝了很多很多，啤的红的一杯接着一杯，她心里高兴，旁人也拦不住。高考作为重大节点，她和喻春晓的竞争终于以她险胜而告一段落。她得到了一套位于北京4环的公寓，就在学校附近，这是她父亲曾许诺的，只要上线，就会在学校附近给姐妹俩买房。想比之下，喻春晓不仅文化分数低，而且学校附近房价也与北京差了十倍不止，为买房这件事，喻喜甜明显感觉到好长一段时间妹妹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

　　高考的终结是孩子们各自新生活的起点。八月初的时候，束旌声提前去马萨诸塞州的机票，谢师宴的第二天便收拾行装准备去往一个新的国度。

　　老束同志坐在儿子床边五味杂陈，一副想哭却哭不出眼泪的表情。

　　“爸，我会常回来的。”

　　“嗯，我当初也是这么跟我爸说的。”

　　“哎呀爸，今时不同往日，交通这么方便，你什么时候想见我了，可以随时来美国找我啊。”

　　“说得好像你老子我教书育人还不够忙！”

　　束老头拍了一记大腿，有些怅然若失：“不知道还能活多久，能不能看到你成家立业。”

　　“爸，”小束同学额头三滴汗，“上个月体检结果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突然咒自己……”

　　“世事无常！世事无常！”束老头感叹两句，站起身想拍拍儿子的肩膀，却发现自己并够不着，只好作罢，“常回家看看，想做的事情也要及时去做，钱不够了跟爸说，爸虽然没钱，但你妈存了好一些……”

　　“噗……”

　　“也不知道你妈什么时候回来，唉，要不是你明天就要走了，应该要带上你一起去的。”

　　“去哪？”

　　“去看看甜甜她外婆。”

　　“她外婆怎么了？”

　　“中风，挺严重的，不知道还能挺多久，你妈已经去了好几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