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声部》红石

3、第 3 章

　　回到酒店，乐乘风一个人坐在黑暗里，手边放着一堆空啤酒罐，他就这样从白天喝到晚上，连姿势都没变过。

　　傲云，这个熟悉的名字不知道在他的心上滚过多少回。直到今天，他还清晰地记得，他们初次见面时，这人带给他的震撼和惊艳。

　　“你终于出现了！”

　　这句话突兀地从他嘴里冒出来，还残留着咬牙切齿的回音。

　　就是这个人，抛下自己消失了快八年了！

　　乐乘风把冰凉的金属罐贴在嘴边，眼前却已经开始迷迷糊糊地出现了幻觉，任他怎么挥手，也打不散那个萦绕在瞳孔里的影子……

　　十二年前，京都音乐学院。

　　“乐乘风！”

　　“到！”

　　“大家好，我叫乐乘风，是从戏曲系转来的大二同级生，希望以后能和大家在一起学习和进步，谢谢！”

　　“好！”

　　底下一片叫好鼓掌声，给年仅17岁的乐乘风给了莫大的信心和鼓励。

　　他和这些坐着的同学不一样，他是中途转系，就相当于删号重练，比起他们，他都能想象得到自己未来的日子将过得多么艰辛。

　　他出生于人们口中的音乐世家，父亲是京剧演员，母亲是著名的二胡演奏家，他从小就有各种专业的老师训练他唱歌怎么去发声、四肢怎么去舒展、形体怎么样优雅……三五个业内人聚在一起是一个舞台，跟着母亲去晚会也是一个舞台，总之，他就像个迷茫的求学者，跟在大人的身后兢兢业业扮演着模糊的角色，他知道自己未来会走上音乐这条路，但他从没想过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乐乘风！这一个八拍是让你伸右手再上左脚而不是手脚并用！”

　　一根竹条直接打在胳膊上，乐乘风抿着嘴笨拙地切换着四肢，仿佛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受大脑的控制。

　　教室里传来其他同学的笑声，尽管知道他们没恶意，但是乐乘风依然羞红了脸，感到无地自容。

　　一直到下课，张真无奈地看着依然不得要领乐乘风，实在是想不出怎么会有如此四肢不协调的学生，他到底是怎么考到音乐剧班的？

　　说到音乐剧班，这是京都音乐学院打算开辟国内新市场的一个新的尝试，全校也仅有2007级和2008级这两个班级，学生说实在的，确实有些良莠不齐，不会唱歌、不会跳舞的更是不在少数，但是像乐乘风这样从小受训还笨成这样的，实在是不多见。

　　张真望着乐乘风发红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竟突如其来地感到了一股浓浓的罪恶感，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在控诉着她，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丧心病狂的事。

　　风风这么可爱，为什么要骂风风？

　　噫！张真再一次捂住心脏，觉得自己再吼一声指不定就要进ICU了，可是作为一个老师，她又不甘心这小子在自己的课上连个最基本的“二位转”都做不好，看来是有必要留个堂了。

　　“乐乘风，今天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动作做好，什么时候再离开。其他同学下课。”

　　“老师辛苦了——”

　　一个笑得贱兮兮的一字眉男生走过来，拍拍乐乘风的肩膀，说：“兄弟，对不住了，哥哥我先走一步。不过你放心，我会帮你带饭的，只不过——”

　　这时又过来一个男生，梳着锅盖头，看着也不是什么好鸟，他搭上一字眉男生的肩膀，笑着对乐乘风说：“到时候我们是去宿舍找你呢？还是来这儿找你呢？”

　　两个混蛋，真是欠揍！

　　乐乘风抬脚踹过去，骂道：“滚滚滚！不就是‘二位转’嘛，说不定我十分钟以后就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了！”

　　“哈哈哈哈！”那两个人笑得毫无形象，他们一起对乐乘风竖了个大拇指，然后就勾肩搭背地离开了教室。

　　现在这里只剩下乐乘风一个人和一个录音机。

　　“……”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乐乘风嘴里念着拍子，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直到一个人提着水桶和拖把走进来。

　　“你——！”

　　当乐乘风看清来人后，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呆呆望着那个人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来人穿着黑色的T恤，身材瘦削而高挑，他似乎是也没想到教室里还有人，愣了一下便自顾自地干起了手里的活。

　　相对于这位同学的淡定，乐乘风心里可就像是掀了一场狂风暴雨一样难以平静。

　　他这学期选择转系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他是上一级音乐剧班的神话式人物，据说现在已经在业内小有名气，已经出演过很多小剧目的男一号，绝对是校草学霸级的人物。

　　乐乘风就是在去年的新生迎接晚会上，看到了他代表大二级学生为新生准备的歌舞剧后，就彻底迷上了这门艺术。

　　那一场《和亲王子》就像是一击巨锤击打开了他的心门。台上演员们的说、唱、跳、演都深深震撼着他，可以说简直颠覆了他以往对音乐艺术的所有印象，他们真的能用歌声讲一个震撼人心的故事。

　　而二十个人的演出，唯有这个男生在台上格外瞩目。混血一样深邃立体的五官，再加上独特的异域唱腔，把和亲王子即将远赴异族部落的辛酸以及无奈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高超成熟的演唱技巧再加上浑然天成的表演，让整个会场一波又一波地沸腾起来。

　　“我把我的热血泼洒在这片土地上，我已不知道我属于谁，我将长眠于此，化作硝烟中的一粒尘埃……”

　　当他如泣如诉地哼唱这段台词时，乐乘风就坐在第一排，他真切地看到了那人深陷的眼窝中，留下了一行叫人揪心的泪水，就在那一瞬间，对乐乘风来说，世界就像是一下子静止了，整个空间里，就唯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

　　“你的重心不对。”

　　乐乘风猛地回神，他顺着声音望去，就见那个男手里提着一根拖把站在门口望着他。

　　“……”

　　猛然见到偶像，乐乘风一下子拘谨了起来，他憋了半天愣是没敢开口搭话，要不是看到男生提着拖把要出去了，他才急忙一个健步冲过去拉住了那人的胳膊，恐怕以后再想接触就更没机会了。

　　“我……我跳得不好，你能……教教我吗？”

　　男生似乎很不习惯被人触碰，他稍微用力抽了一下胳膊，却没想到乐乘风抓得死紧，不由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可以，你先把手放开。”

　　“哦！sorry！sorry！”

　　男生把拖把立在墙根走到镜子跟前，乐乘风这时才突然想起来自己都还没做自我介绍，忙对男生道：“我叫乐乘风。”

　　男生摆出一个芭蕾基本的准备姿势，扬起天鹅一样优美的颈项，说：“我叫傲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