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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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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之后，我先去了河边，童远一如往常，躺在河边发呆，我远远望着他，却不敢靠近，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说第一句话。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了当缩头小牛。以后……以后总有机会告诉他的。
“哞——”
童远闻声回了头，有些惊讶：“你怎么跑出来了？”
哎？我从哪里跑出来？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瞧着我又皱起了眉，“你的项圈呢？”
额……忘了这回事儿了，哪有不套项圈的牛嘛！
我抬头朝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牛大眼，装傻：“哞——”
没有一声“哞”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两声。
他果然没再继续深究，拍了拍我的头，“走吧，回去啦！”
我们并排走着，第一次他没有用绳子牵着我，这让我有种“终于像个人”的感觉，脚步不由得轻快了很多。童远却突然轻轻拉了拉我的牛角，“小牛，你好好走，别蹦，泥地陷下去好多小坑啊！”
我好像突然漏气，委委屈屈地“哞”了一声，老实走路。
“真聪明！”他摸了摸我的脑袋，笑得很温柔，我立马不介意再踩出几个坑了！
我“轻快”的脚步没持续一会儿就高兴不下去了，前面走来一个熟悉的人，虽然这种熟悉让我根本高兴不起来。童远也停下了脚步，在小道的另一侧朝她作揖：“采莲姑娘。”
她留给我的阴影太深刻，我不禁偷偷翻了白眼，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一会儿不管她怎么作妖，我都要不为所动！
我都做好了应敌的准备，可那采莲今天居然根本没理童远，远远地福了福身，飞快地跑走了。
奇怪……
不过真是个好消息，不攻自破的情敌，做梦都要笑醒了好哇！
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走到童远家篱笆院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只小牛，一只跟我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牛，项圈上的绳子拴在篱笆上，正在低头吃草。
不，还是不一样的，我看得出来，那就是一只最普通的小黄牛，跟我是不一样的，可童远看不出来。
他本来虚扶着我牛角的手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放下了。
那一刻我居然有些想笑，嘴角上提，也不知道牛脸上能不能看出来我这个笑的苍白。原来这就是父王留给我的问题，他要我自己看清楚，童远喜欢的究竟是什么？
“哞——”篱笆上的小牛无意识地叫了一声，童远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眼神在我和小牛身上逡巡了好久。
“远哥，你回来了吗？”屋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眉眼骤然柔和下来，回了声：“哎，我回来了。”说完并不再犹豫，快步走向篱笆院，经过小牛的时候，也顺手摸了摸它的头，跟抚摸我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
不！不能是这样的！我跟那头牛不一样！
我发了狠，冲过去咬住他的袖子，把他往田间扯。
“你干嘛！放开！”他用力甩，但是人怎么扯得过发怒中的牛，我的眼前仿佛是一片血红，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必须让他知道，我是不一样的，我才是他的牛……
田间还有不少耕作的农人，我把童远放在他一直坐着的田埂边，却遍寻不着我的犁，我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头撞翻了旁边正耕作的老牛，老牛被我撞得四蹄朝天，哞哞哀嚎。我无心管它，双蹄并用把他脖子上套着犁的绳索扯下来，它的主人在一边跳脚：“谁家的牛啊！跑来地里糟蹋啦！”
我终于把自己套进了绳索，旁边老黄牛的主人都快背过气儿去了，“妖……妖怪啊！哪来自己套犁的牛哇！”
我双目通红地看了一眼田埂边的童远，他好像有些困惑，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即使看见这样的场景，他依然有那种悠然的姿态，好像全天下都与他无关的样子。除了刚才，他听到篱笆院里呼唤的时候。
我也从没见过，他那种温柔的神情。
我想，父王问我的问题，我已经有答案了。
可是很不服气啊，明明什么也没开始做……我在田里狂奔，糟蹋了不知道多少庄稼地。
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就像所有神识不清的普通黄牛。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的人声，嗡嗡地嚷着：“官差来了！”
接着就是头部一阵剧痛，我被棍子砸晕了。
我拼着最后的清明朝童远那边望过去，他身边站了一个气质很温婉的女子，只是论相貌，普通得还不如采莲。我听到她好像在说：“我们家的牛好好地拴在篱笆上呢，各位大人可以前去查看。”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进牢里了，两个看守的狱卒见我醒了，纷纷跑来看热闹：“这牛醒了哎！我听今天出外勤的兄弟说，砸晕它之前还在疯跑犁地呢！外边都在传啊，这牛成了精了，会自己套犁呢！”
另一个也饶有兴致：“你说这好好调教能省多少事？不用看着会自己干活的牛，稀奇哦！可惜像是有牛疯病啊！”
我嗤你个大头鬼的牛疯病哦！
我愤怒地朝他们嗤了一口，他俩立马吓得倒退一步，哆哆嗦嗦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我垂头丧气地重新趴下，想我堂堂魔界公主，居然被关进了人类的大牢，罪名很可能还是“发牛疯病”，这以后还能混吗？
正当我顾影自怜的时候，突然觉得身边的气氛不对了，我警惕地环顾四周，一阵柔和的霞光之后，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云锦姐姐！”
云锦是天上织云霞锦缎的仙女，我之前跟大圣叔叔上天庭玩，恰好见过她将织完的锦缎铺满西天。她见我喜欢，还扯了一小段送我当手帕。
我化出人形，“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人间采风，恰好路过此地，听外面的人讲了一头神奇的牛。”她捂嘴笑了起来，“我想着，你家离这村子也不远，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
她没说完，可我整个人已经羞愧到不行了。没想到吧？我就是那头神奇的牛……
“你家人呢？怎么容许你一个人跑出来？”
我摇摇头，并不答话。追男人追成这副德行的事情，我再厚的牛皮都不好意思往外抖落。
她见我不想说，便不再追问，又换了个话题：“我刚在府衙门口，看见一个青年一直在外面跪着，眉眼还挺俊俏，这烈日下晒得……”
“你说谁在跪着？”我的心又开始砰砰狂跳，是他吗？他知道我是谁了吗？
云锦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好像叫童什么的……”
“童远！”我惊喜道。
云锦的笑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随即恢复了常态：“是的，好像是这个名字。”
“我要去找他！”我简直要跳起来了，“谢谢你云锦姐姐！”
“等一下等一下！”她拉住了正要往外狂奔的我，“那你告诉姐姐，你跟他什么关系啊？”她露出有些八卦揶揄的表情。
我有些羞涩，又怀着一点少女的小骄傲，告诉她：“我以前是他的小牛，可以后，他会是我的相公哦！”
云锦却突然敛了笑容，说：“是吗？可是他三日后就要与我成婚了呢！”
我心头一震，回身看她的时候，她却已变了一副模样，正是我今天看见的那个女人！
“你不是云锦，你……”
“我是啊！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的幻象，天庭在找我，天眼无处不在，所以出门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普通的样子。”她贴近我耳边，似毒蛇吐信，“我的美貌，只有童远知道。”
“你……”我一时对这情况有些反应不及，脑子里始终转不出反击的话，急得只想揍她。
她握住我挥过去的拳头，笑得有些轻蔑：“要不怎么说，畜生就是畜生呢？修成了人身也改不了野蛮的本质，你跟童远是没有可能的！”
“你闭——哞——”
这一声牛叫，是我此生最屈辱的一次。
云锦在我身上下了禁制，我变回了原形。
“你看你，连化形都化不好，随随便便就被下了禁制，还想肖想未来的天君……”
天君？
云锦仿佛自觉失言，停下不说了，过了一会儿，又放软语气对我说：“青青啊，你看你生来就什么都有，虽不是仙身，可是你叔叔，你哥哥都与西天神佛关系匪浅。没有了童远，你依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魔界公主。可是我不一样，我艰难修成仙身，不是为了去天界当一个不老不死的织锦机器！”她的表情渐渐有了狰狞，“童远可以帮我，下一世，只要他下一世……我们有过夫妻之谊，那么我就解脱了……你成全我好吗？”
我不知道她要我拱手相让的天君是什么，可不管是什么，童远他就是我睁开眼看到的那个村头俊秀的少年，只是我喜欢的人。她哭得那么可怜，可是我办不到，把我心爱的人拱手让人！
我换个方向趴下，用背影告诉她，我不会妥协。
云锦见我这样，也不再多言，“你只要乖乖在这待三天就好，三天之后，我自会放了你。”
云锦走了，我立马坐了起来，试图运功冲破禁制。可能是我的法力太低了，刚一口气上提，立马就被另一股力量压下，我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
我必须出去！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了，当那股力量袭来的时候，我猛然发力，再次让体内气息上冲，成功了！
随着那股力量被冲破，我的五脏六腑好像都为之一震，“噗——”，随之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所有部位都在叫嚣着疼痛，我有点后知后觉，普通禁制只要冲破就没有大碍了，这会儿我这样，云锦是下了狠手的，禁制里还有咒，冲破就会被反噬的咒。
云锦是铁了心要跟我抢男人了……我脑子越来越重，最后轰然倒地，动静依然很大。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好像还出现了幻觉，童远正蹲在我面前。
真是个好梦，梦里的他眉头紧锁，看着我的目光很是关切，仿佛是情真意切地在为我担心。我努力把头凑过去，在他手背蹭了蹭。
“是你。”他把手放在我头顶，“我能感觉出来，你是我的小牛。”
我逐渐恢复了一点清明，觉得这如果是一场梦，那不用醒来是最好的。可毕竟这不是梦，童远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那我的小牛……是谁呢？”
我设想过很多种在他面前亮明身份的场景，想象过他也许震惊，也许惊喜的表情，但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
身上的禁制已经冲开，我捏诀冥想，身体渐渐也舒展开。身体的疼痛愈发剧烈，我根本坐不起来，只好半躺着抬眸瞧他，摆出一个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你好啊童远，我叫青苗。”就像我第一次见他时想做的那样。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带你出去求医。”
他把我抱起来，门口早已经没有了看守的狱卒，后来我知道，童远是真的在县衙外面跪了很久，最后赔了钱才能把我赎出来的，还真应了我父王那句“赔钱货”啊！
我软软地靠着他，真软假软都有点吧！身上疼得要死，可满心欢喜地觉得自己应该是传说中的牛生赢家了！
云锦在县衙外面等着，还是那副普通的贤良淑德样。他看见童远怀里的我，突然一下子变了脸色。
童远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她拉住他的衣袖：“远哥，我……”
童远却挣了出来，神情无半分之前的柔情蜜意，“姑娘之前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降头我不想深究，还请好自为之。”
云锦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拦住急于离去的童远：“不可能，你还不是……你怎会知道……”
“人命关天，让开！”童远也有了怒气，云锦在他并不十分霸道的语气里竟听出了威压的味道，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童远匆匆前行，身后却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又算什么人！”
一字一顿，最后那个“人”字几乎伴着血腥味。
童远顿了一下脚步，手臂轻轻收了收，仍疾步前行。
“谁也别想走！”突然平地刮起一阵大风，童远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一只细长的手抓住，云锦已经恢复了本来样貌，眼角却微微发黑，这是成妖的迹象！
她发狠一般要从童远怀中夺我，童远一个闪身避开，可云锦的身法太过诡异，下一秒就又伸过手来，细长的指甲堪堪划过我眼前，童远闪避不及，抱着我摔倒在地。
我并不感觉到疼，身体里面的疼痛已经快到我的极限，倒显得我格外耐摔。
“去死吧！”云锦扑了过来，我傻愣着反应不及，看着云锦狰狞的表情，脑子里却是想：她恢复了原貌可真丑，刚才还跟我炫耀自己美貌，不要脸！
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童远的脸，俊美无俦赏心悦目。可是他突然痛苦地皱眉，五官都有些扭曲，他的后背，是云锦的手，深深地扎了进去……
云锦骤然抽回自己的手，看着手上的鲜血，突然浑身发抖。
天边传来闷闷的雷声，似在酝酿一场极致的风暴……
童远支撑不住了一样，缓缓地把头靠在我的颈边，“青苗……八月十五……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我仿佛失去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甚至连牛的本能也失去了，我竟连干嚎也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