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潼》翡冷翠微凉

46、李承佑

　　因此凤栖宫一下子成了小太监们的保育院了。
　　统计数字，大约有一千多人。被分到二十个班里，每个班大约五六十人。
　　沈潼看着这些不到十岁的孩子，七八岁就被净身送到宫里来了，心哆嗦得，捧不住，差点当场就哭出来。
　　在课本上看到太监，和实际生活中看到这么小的太监，那在心里上的冲击力是完全不同的。
　　这都是祖国的花朵啊，都应该在学堂里读书呢，现在倒被切了命根子，送进宫里来伺候人了，就是被主子打煞，家里也问不得一声！
　　万恶的封建制度！
　　他也是当了爹爹的人，知道人家的爹娘是怎么疼孩子的，还都是儿子呢，这个时代这么看重儿子，都舍得让他们进宫来，可见家里是实在揭不开锅了。
　　安排好小太监们在凤栖宫住下，有大太监管理着。
　　当晚沈潼就跟李昶谈了一次，首先三年之内先不要进宫的小孩了，目前这些宫人就够皇宫的正常运作 。李昶答应了。
　　其次，跟他要了这些太监的身契，以后这些小太监的生死全都由沈潼掌握了。
　　最后，宫里老了的太监，宫女到一定年限之后，给一笔银子，算是养老银子，放出宫去，或投亲奔友，或置田置产，以田产养老。
　　李昶摸摸他的头，爱怜的看着他；“潼儿就是心善，心软。”过来舔一下，都答应了。
　　被小太监刺激到的沈潼，年前的这段时间，每天八点起床，洗漱吃饭，去凤栖宫巡视一遍，重点检查，小太监们的身体状况，务必要吃饱穿暖，棉被要厚，炕要烧热，今年冬天很冷呢。
　　京城里有不少冻死的叫花，李昶命京城中的富户捐款施粥呢。
　　上午是文化课的学习时间，沈潼有办学堂的经验，宫里的大太监都认字的，不认字怎么给皇上办事啊？
　　但是教科书可不是他们学的什么女戒之类的封建大毒草。
　　而是弟子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还有一些记账，算账，经济之道。
　　沈潼照旧交给他们阿拉伯数字，并加法口诀表，乘法口诀表。
　　金融专用，不能涂改的大写的数字壹貮叁肆伍陆柒捌玖拾百仟萬亿。
　　金融专用的大写的数字是明朝发明出来的，就是当时的皇帝为了有效制止篡改会计数额发明的，事实证明非常切实有效！
　　沈潼不把这么好的东西拿过来用，简直对不起学霸的称号啊。
　　李昶很快得知，沈潼的教学内容，让户部的官员过来专门上了一节金融会计课程 。
　　并且自明年初一开始，全面使用。
　　让你们再给我改账本，糊弄我，看看以后怎么改。
　　李昶端着茶碗嘴角噙笑看着沈潼给户部官员们上课。
　　户部官员们一开始还腹诽：年底多少事儿要忙啊，户部是最忙的地方了，各种进出账务，核对，怎么在这个时候进宫听课呢？
　　真是天子高高在上，不知道小吏的难处啊。
　　沈潼日常着公子服，他本就生的好看，这些官员以为，皇上是因着他娘娘的身份，不方便见外臣，才给他着公子服的，其实就是本色出演，你们真的想多了。

　　讲课用的和小太监们一样的黑板，粉笔，一手流利潇洒的字体。
　　简明扼要，没有一句废话，官员们本来是记账做账的高手，被沈潼一点拨，便生出了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
　　尤其是乘法口诀表，朗朗上口，汉语的魅力无人能挡。
　　沈潼额外的讲了，番人，高丽人，东瀛人，暹罗人，大马，胡人，周边所有民族的语言都是用好几个音节表达一个意思，但是汉语，一个音，一个意，是效率最高，表达能力最强的一个语言。
　　我们因有这样的语言，在文化发展，经济发展，教育，民生各方面都比他们占了先机。
　　所以，我们不先进，我们不发达，那是连老天都看不下去的。
　　所以，我们必须发展经济，教育，医疗，全面提高民族素质，让我们屹立在世界民族之林的第一位，而且要以绝对实力碾压第二！
　　如何实现这宏伟蓝图，靠的是我们每一个人，靠的是在坐的各位！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众位户部文官，被真贵妃一番话，激励起了斗志！
　　下课散会后，在路上还意犹未尽的议论纷纷，讨论记下的笔记。
　　内心全是佩服，难怪皇上就连上朝也要不时的回去看看真贵妃，真贵妃真的有颜有才，不是一般后宫佳丽的胸怀，配得上帝王的独宠。
　　听了一节课，简直如同从内到外被圣水沐浴洗涤了一次一样。
　　感觉就像重新投胎做人一样，全身充满了干劲。
　　沈潼给他们上了一节业务和思想教育相结合的课，过了一把当教授的瘾。

　　李昶自从封了真贵妃之后，就处于一种比较兴奋的状态，因为，真贵妃不停的给他出新的主意，新的改革，新的创意，简直就像是一个百宝箱，每天不停的往外蹦新的东西。
　　李昶喜不自胜，每晚几乎是处于亢奋的状态，沈潼自然欢喜佛经念的欢喜了。
　　从承宠那天开始，身体一天比一天好了，眼看着就康复了。
　　唇红齿白，双眸神采奕奕，漆黑发亮。
　　从一开始一朵娇花承受不住天子的狂风浪涌，到后来与之旗鼓相当，琴瑟和鸣。
　　村语有云：好铁费碳，好女费汉。
　　燃烧过于热烈的人生，注定是短暂的。

　　两个人都这么忙碌着，很快就到了年三十了，朝廷放假七天，从年三十到年初六，春节假期。
　　宫里和各部门都安排了值班的人员。
　　沈潼用自己的月钱给凤栖宫的小太监们发了红包，和一包各色小糖果。
　　沈潼笑盈盈的坐在椅子上，亲自挨个给发的。
　　小太监们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红绳串着的五百个大钱，一包红纸包的各色糖果，就让他们喜笑颜开，少了些平时的拘禁。
　　得了红包和糖果的小太监们高兴的谢了，退出去，跑出去玩了。
　　沈潼看着院里的孩子们，能给他们苦难的人生留一个美好的回忆，这些钱花的太值了。
　　都是些可怜的孩子。
　　沈潼远远的看到院门口有个小孩子大约七八岁的样子，把着远门往这边看，又不敢过来。
　　沈潼给身边的贴身使唤太监小柱子，使个眼色，“叫他过来吧，今天都给发红包，过年了呢。”都乐呵乐呵罢。
　　小柱子急匆匆的过去，那个小孩看到太监过来了，嗖的倒跑了。
　　小柱子在后面急忙喊：“别跑，真贵妃要给你发红包呢，你看他们都得了呢。”
　　小孩才住脚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小柱子说：“也就是真贵妃不怪你，要是个别宫里的娘娘你见着他就跑，还不得打板子。过来吧，好好给真贵妃磕个头，领个红包，记得要说谢谢。”
　　小柱子看他穿的不伦不类，也不像个小主子，也不像个小太监，可这宫里外人是进不来的。
　　纳闷归纳闷，还是领着他来到沈潼面前。
　　小孩子长的眉清目秀的，见到沈潼先跪下磕头，礼仪很是隆重，规范，磕完头抬头道：“给皇祖母请安。”
　　这句话，差点把沈潼惊的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说啥？再说一遍？”
　　小孩子又磕头，张口说：‘皇孙李承佑，给皇祖母请安。”
　　李承佑已经吓的出了一身冷汗了。
　　他原来给这个宫里的皇后请安的时候，说错一个字那就挨巴掌，或者面壁跪着，一跪就是一上午，赶上皇后不高兴，连饭都没得吃。
　　皇后高兴的时候不多，所以他总是没饭吃。
　　十岁的孩子，长的像七八岁的小瘦子。
　　刚才一时紧张，忘了是第一次见面，还没有自报家门呢，往日的记忆，让他习惯性的就吓住了。
　　寻思着，哪里叫错了吗？
　　如今皇祖父身边位分最高的就是这位了，应该叫皇祖母吗？
　　沈潼很是纳闷，“你是谁的孩子？怎么会在凤栖宫？你的娘亲呢？”
　　李承佑见沈潼并无责怪之意，定了定心神，思索了一下才回答：“我父亲是已经殉国的太子李 ，我的娘亲因思虑父亲抑郁成疾，没多久也薨了，皇祖父因担心我无人教养，就送到这里来了，由已经贬为庶人的李淑娴进皇祖母之职，教育我。
　　只是，因为李淑娴犯事儿，皇祖父国事繁杂，无暇顾及皇孙。故皇孙一直在此居住。
　　刚才是因听小太监吵嚷真贵妃在此发红包，所以才来瞧瞧的。
　　惊扰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恕罪。”
　　李承佑不敢直呼已逝父亲的名讳，就连同音字都不能读，读近似音，是这个时代的孝道。
　　但是李淑娴已经被贬为庶人 ，地位远远不如李承佑高贵，所以即使李淑娴是他皇祖父曾经的正妻，他也是可以直呼其名的。
　　沈潼看着这个小孩，年纪小小，就已父母双亡，不由的就想到自己的宝宝，虽然说，宝宝如今有四美，王伴伴，孙杨和刘鸿照看着，定然会健康成长，但总归没了亲爹在身边，看眼前这个孩子，就不免起了同病相怜的心。
　　沈潼知道李昶的底线，那就是宝宝和李璟，绝不能提任何关于他们的事情，除了这两个人，基本上余下的事情，都可以商量，但是这两个人每天无数遍在脑海里溜达。
　　丢了崽子的母亲的心，只有自己体会吧。
　　祥林嫂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又见他说话条例清晰，是个懂事的，心下不由起了照看之心。
　　动物里就有母兽死了自己的小幼崽就去偷一个别人的幼崽来照顾的行为，人也有这种需要填补空白的感情。
　　“如今何人照看你？”
　　“几个粗使公公，和嬷嬷一同在听雨轩住着。”
　　沈潼看着他穿的远不如郑妃，李妃之流的穿戴华丽，也就是一般富裕人家的层次吧。
　　略一思考便了然了。
　　太子李珣以极惨烈的状况殉国，太子娘亲一下子血压就升上去了，脑血栓就爆了，不认人了，因为吃的太好了呗，有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没有的三高。
　　太子妃看样子应该是真爱吧，否则也不会抑郁而终，丢下心爱的儿子撒手人寰。
　　皇后那个恶毒妇，连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都不待见，还会有耐心照顾别人家的孙子？
　　想都不要想，李承佑没有被磋磨死，这是他命大。
　　就连照顾他的太监嬷嬷，因为没人待见这个皇孙，大概也不会怎么上心吧。
　　“你带我一起去看看。”
　　李承佑又磕头；“皇孙居住的又狭窄又偏僻，实在不是皇祖母可以踏足的地方。”
　　沈潼一听，这话儿，可有趣了。
　　一个堂堂的皇孙，住的地方竟然不能让人看。
　　笑说：“没关系，我小时候住的地方也不能让人看。”
　　李承佑看他亲切和蔼，实在抵抗不了这亲和力，就起身戴着沈潼去听雨轩。
　　沈潼随意的拉起李承佑的手，又问了今年几岁了，家中还有兄弟姐妹？
　　李承佑回答，今年十岁了，过年春天就十一岁了，只有自己，并无兄弟姐妹。
　　沈潼拉着他的小手，看着他的小身板，显然没有达到标准的十岁的健康身高和体重。
　　沈潼又问他生日，李承佑回答是四月二十日的。
　　沈潼惊道：“你和我竟然是同一天的生日呢？缘分呐。等下个生日我们一起过吧。”
　　李承佑惊喜的问：‘真的吗？你也是四月二十日的？”惊喜之下，竟然忘了尊称，直接称你了。
　　沈潼点头。二人出门，上了沈潼的小轿，招呼李承佑一起坐着。
　　沈潼这个生长在社会主义阳光下的男人，实在是做不到自己坐轿，让一个发育不良的小孩走路。
　　李承佑和沈潼一起挤在轿子里，小小的心脏扑通扑通的直跳，眼里是皇祖母年轻美丽的容颜，鼻子里闻到的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觉得这是他这几年最幸福的时刻了。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到了凤栖宫的花园，进门，又行片刻，才来到一个三间房，四面都是窗户的听雨轩。
　　既然叫轩，必然要通透，这房子，西面透风，糊着泛黄的窗户纸。
　　李承佑看着破败的听雨轩，男子汉的小小的自尊心不太舒服：“皇祖母，这就是皇孙居住的地方。”
　　沈潼不用进去，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皇孙和照顾他的嬷嬷挤在一间房里，中间一间屋子吃饭，东边一间是太监居住和放杂物的地方。
　　沈潼小时候的记忆都在脑子里存着呢。
　　沈潼拉紧李承佑的手，蹲下，直视着他：“承佑，我做主给你换个地方住。
　　这里有什么你喜欢的东西，喜欢的宫人，可以带走，不喜欢的都留在这里吧。
　　有我在，以后承佑不会再过以前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