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官官（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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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差点又叫成柳员外，虽然他觉得直呼其名也不太好，可老是让柳听风不厌其烦的纠正他感觉也不太好......
长身玉立的柳听风不知何时来到段然身后，他微笑着点点头，道：“我能坐吗？”
段然也点点头：“啊......那边是唤安坐的，我估计他马上就回来了。”
柳听风很干脆的换了个位置，坐到段然另一边：“抱歉，我没看到。”
段然道：“这有什么抱歉的，很巧啊。”
小狗吃完了自己那份，本想和段然撒撒娇，一抬头看到柳听风，不知是不是感觉柳听风身上那股温润的气质很舒服，居然跑去拱了拱柳听风的靴子，柳听风刚想回话，低头看到它，语气里有些犹疑：“这只狗......”
段然：“是你家丢的吗？”
柳听风家中长辈故去的早，他自己就是一家之主，好像他家上一辈都有点命里克亲，不光柳家长辈都去的早，连夫人妾室什么的都克了个干净，因此柳听风一个人带着七八个弟弟妹妹侄子外甥什么的，家庭组成着实强大。
段然记得好像柳听风一个外甥女就很喜欢养狗，莫非是她丢的？
“......看起来有点像小叶丢的那只，但仔细一看不是。”柳听风轻轻的抱起那只小狗看了看，“小叶丢的那只狗右眼眼角有一个米粒那么大的黑斑，这只没有。”
柳听风对自家小辈真的很上心，连外甥女养的一只小狗那么一处细微的特征都能记住。
“这是阿然你捡到的吗？”
“嗯，刚才在街上捡的。”和人说话的时候吃东西不好，段然放下勺子，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它家，我还在想要拿它怎么办呢。”
“不带回家养？我记得你家没有能看门的狗吧？”
“我家不能养狗，小七睡眠浅，晚上有狗叫就醒。”
“这样......那我带回去可好？”柳听风想了想，顺着小狗的毛，“小叶丢了狗一直都不开心，带这只长的很像的回去应该能让她开心些，而且我家住在镇上，要是它真正的主人找来了，还回去也方便。”
“也好，”段然见狗真的挺喜欢柳听风的，道，“那麻烦你了。”
柳听风把小狗放下，摇摇头，柔声道：“我欠你的还没还清，有什么可麻烦的。”
段然：“......”
柳听风所说的，是四年前柳家在搬来平谷镇路上，第一次见到段然时候的事。
那天山里下着大雨，柳家的马车车轮陷进了泥潭，众人忙着推马车，山道狭窄，一时间乱哄哄的，柳听风的一个小妹待的无聊偷偷溜下马车，却因为道路太滑一不小心差点从山崖上滚下去。
段然和段三正巧路过，越下越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斗笠上，连路都快看不清，因为柳家的马车占了路，两个人沿着山崖那边走。
段然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他眼前差点滚下去，他下意识的扑出去拽住那小姑娘，千钧一发之际把人抱了回来。
柳听风才看到小妹不在马车上，据他后来说他当时差点吓死，幸好段然在。
柳听风下意识的重复道：“幸好你在。”
段然当时也吓了一跳，可这份心情很快就被冲散了。
柳家的那个小姑娘也是惊魂未定看着山下悬崖，可她一回头看到段然，突然尖叫一声甩开段然的手，扑进了闻声赶过来的柳听风怀里。
小姑娘或许是因为吓到看错了，哭着和柳听风说是段然推他下去的。
“哥你看他穿的那样，肯定是嫉妒咱们家有钱，就是他推的我，我看见了！”
段然一时僵在原地，回过神来哭笑不得。
富贵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长大的，他能怎么办？抽她一巴掌吗？
柳听风倒是没有立刻听信小姑娘的话，冷静的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一个离的近的下人看到了事情经过，还了段然“清白”。
柳听风的脸色一时阴晴不定，还没等他开口，那小姑娘眼睛转了转，撇着嘴道：“那我一时看错了吗，怎么了？他身上全是泥，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柳听风的脸色先是因为吓到了一直都不太好，现在更是差，不知怎么了，他突然发起火：“人家救了你，你说的都是什么！你还当是以前家里长辈还在，都惯着你可着你胡闹吗？！给我道歉去！”
小姑娘没想到哥哥居然会发那么大的火，愣在原地，眼圈立刻红了，管家连忙把哇哇大哭起来的小姐抱走。
段然看看身上刚才救人扑到泥地上粘的泥水，回头看了眼段三，道：“你要是还想看戏，我就先走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家里小七还在等他。
柳听风僵立在原地，脸色惨白，攥着伞柄的指节因为使的力气太大泛起白色。
在妹妹的哭声中，一直看了柳听风许久的段三缓缓走来，道：“没多大的事，小姑娘也没什么错，别委屈她。”
柳听风一愣——要是外人听起来，还会以为段三是柳听风的爷爷，而不是段然的。
“......不，是家妹的错，这不需要开脱。”柳听风摇摇头，对段三微微弯腰，“失礼了，我还是去找那位公子道个歉。”
他急急跑去找先离开的段然，却没有注意到段三在他弯腰时立即从他身前让开，没有受这一礼。
段然的腿本来也走不快，山路又湿滑泥泞，不得不多加些小心，他没走出去多远，柳听风就追了上来：“公子，这位公子！留步！”
段然奇怪的回头：“还有什么事吗？”
他其实也没生什么气，没有必要和小孩子怄气，更不至于为了一个小丫头牵连整个柳家，一件小事罢了，要是柳听风没来找他，过了两三天他就忘了。
可惜文质彬彬的柳听风不顾形象跑来找他，衣服上都溅上了泥点，衣角泛起一圈被打湿的深色，柳听风跑到段然面前，将伞向段然倾去。
段然这才能看清，看清路边柳色正好，他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柳听风看清他的样子怔了怔，回过神见段然正奇怪的看着他，忙道：“这位公子，抱歉，刚才我妹妹太过分了，是我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对不起。”
段然：“......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小孩子吓到了。”
听到柳听风教训妹妹的话，段然大概能猜到这家人是什么情况。
柳听风之所以那么生气，大概也是因为妹妹的话让他想起了长辈过世的伤心事。
柳听风后来和段然说，那个时候柳听风自己真是气到了，他家搬家多少也有些避着以前长辈还在时，结识的仇家的事——以前小妹怎么骄纵都无所谓，还有人能护着，可现在这种情况......他告诫了无数次也没用，再骄纵下去，哪天真的惹祸了可怎么办。
他怕自己愧对故去的父母长辈。
柳听风叹了口气，又向段然道了数次歉，将手里的伞硬塞给给段然，自己冒着雨跑回马车。
段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过几天拿着伞去镇上找了许久，才又碰到刚搬完新家，在街上带着下人买东西的柳听风。
就这样一件事。
段然觉得柳听风这个人从未欠他什么，态度上更是，可柳听风自己......而且这件事着实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对段然来说忘掉比较好。
怪就怪在这段不美好的回忆上，硬生生插了一个柳听风。
温润如玉，谦和有礼的柳听风。
段然不讨厌柳听风，就是这么个事，他处理不好该怎么面对“热情太过”的柳员外。
幸好柳听风见段然沉默，便立刻转了个话题：“阿然来集市买什么？”
段然：“也没什么，陪叶唤安来的。”
柳听风和叶唤安只见过一面，但那一面瞎子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不是什么好相处的关系。
但柳听风倒是没像上次面对叶唤安那样失色，只是淡淡道：“是吗，他还在你家住啊。”
也没有再提让他小心叶唤安。
段然应了一声，刚想问柳听风来集市干什么，一个穿粉裙的半大姑娘跑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下人：“大哥，你怎么来这边了，我找了好久，你......”
段然看向那个和柳听风生的有几分相似的姑娘，姑娘的话头在看到段然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是、是你啊......”
正是段然救下的那个柳家小妹，这些年长大了，懂事了，早没有当年那些骄纵的性格，但还是有些高傲，脸皮还薄。当年的事错是在她，可她想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再让她去道歉更不好意思，她也没想到还能见到段然，现在突然撞见，顿时有些尴尬。
不过当年没仔细看段然的相貌，柳家小妹心想要是她真给段然道歉好像也不亏......
段然有点脸盲，他眨眨眼。
并没有认出这是谁。
柳听风刚想说话，段然看到了什么，道：“抱歉，唤安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狗狗拜托你了。伙计结账！”
饭点人渐渐增多，伙计分不开身，就冲这边喊了一句：“刚才那位白衣的客官结过了！”还给了不少小费。
柳听风一直看着段然匆忙离去的背影，柳小妹摇摇他：“大哥，快下雨了，快些回家吧。”
天上不知何时聚了一层极厚的灰云，空气顿时又闷又潮，伙计头疼的看了眼天上，招呼还能腾出手的去把挡雨布搭上——不能因为下雨把客人浇跑，生意就不做了。
夏天的雨水下的快，柳小妹话音刚落，天上就有雨滴开始坠落。
段然跑向的地方，一个打着把油纸伞的白衣身影静静等在那里。
良久，柳听风突然笑了一声。
柳小妹：“大哥？”
柳听风的笑声既像解脱又像自嘲。
就好像......几年前那个刚失去全部风流意气，不得解脱的大哥。
柳小妹顿时有些紧张的握住柳听风的手，可柳听风只是揉揉怀中还想往段然那边跑的小狗的脑袋，道：“嗯，回去吧。”
虽然真正的家，早就回不去了。
作者有话说第18章 官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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