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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祝先生 ...

  •   已然舒朗一夜过去。

      诸横意率先醒来,她醒来时只觉浑身松散。全身上下的骨头“嘎吱”作响,好似是被人拆过之后又重组起来的。

      “哎呀……我这是怎么了?怎的会这么疼?”

      她满脸是疑惑,低声呓语道,一边又不大尽兴地揉着发酸的胳膊、小腿。

      “咕咚”一声。

      诸横意从蒲团上翻下身来,神情几分才醒来的迷蒙。她坐在绒绒的毯子上,转头张望着。

      终于,在软榻之上――她看到了浑身被灵气包裹着的钟毓。

      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

      枯坐一夜,定然是什么都没修行到!

      灵气都被钟毓给引走了,怪不得她浑身酸痛。

      更何况,修行到后半夜时,诸横意早都忍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了。修行的功效自然是更差了。

      这身体一夜都没受到灵气的浸润,偏偏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整个夜,无怪乎如此。

      诸横意已心知她今日亦是要请假的。

      太疼了!

      怕是连锻体都不能够,何况是今日的斗法课程呢?

      那些个剑修,可不会手下留情。

      须知,她只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修啊!

      诸横意正在毯子上自怨自艾。

      “你怎么了?”

      钟毓闻声睁开双眼,见那毯子上有一模糊的身影蜷着。她起身凑近一些,才见到诸横意清楚的面容。

      显然眼睛还未好全。

      雷元杀伤力强大,自然不是一夜便可好的,即便是用上清明散,也还是痴人说梦。

      但是,比起昨日江萦回所说的“不过半月便可好全”还是要快上许多的。

      那不过是一个委婉的说法罢了。

      不可尽信的。

      “钟毓,你怎么不告诉我你用了清明散之后,修炼时会是这样子啊。我一夜未能引动灵气入体,现如今,浑身上下可哪里都疼着呢!”

      诸横意终于从地上起身,她止不住地柔声嘟囔着。

      似乎从昨日起――她向钟毓撒娇卖痴、讨要清明散之后,她便不知道节操为何物了。

      “谁想你竟不回自己房里去,留在我这儿做甚。”

      钟毓淡淡道,她才不让人平白无故冤枉了去。

      玩笑亦不可。

      “你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诸横意随口抱怨道。

      钟毓顿觉心中警铃大作。

      她放柔了声线,轻笑着问道:“那你说说――我从前,是什么模样?”

      “每日在同样的时辰起,同样的时辰修炼。有一说一,有二是二,无趣得很,可不会同如今这样挤兑我。”

      钟毓若有所思。

      诸横意却是爽快地整了整裙摆,扶着门框出去了。

      “我要去沐浴了,浑身酸痛的,都是你给害的!”

      见诸横意走远,钟毓这才合上眼。

      她昨夜多思,哪怕是在睡梦修行中,亦是杂事纷扰,况心魔尚在。

      于是精神不济,这会子又是沉沉陷入昨夜尚未完结的梦境之中。

      然而,那灵气却纠缠不休地挨挤过来,如昨夜一般的场景再现。

      若是诸横意在,定要大吃一惊。

      她原以为那是清明散的功效,然今早清明散应当再上一遍,才能够吸引灵气修行中治疗。

      却不想,钟毓才入眠,竟能自发引动天地灵气。

      房中,榻上。

      一个霜白色的光团呈椭圆形静置着。

      时深时浅,正是那光团中人吸纳着灵气入体。

      ……

      诸横意那头正去了先生处告假。

      “祝先生,是我。”
      她以手扣了三声紧闭着的门扉。

      那门便在她叩响的同时张开了来,门的里头却无旁人。

      诸横意轻手轻脚地进去。

      她转身合上门扉,驾轻就熟地绕过落地桃木书架,竟一溜烟就是进了内堂。

      “你来了。又有何事?”
      祝先生抬眼问道。

      诸横意觑了一下祝先生的面色,见其还算尚可,便道:“祝先生,我今日欲要告假。”

      祝先生盯着她的眼神简直恨铁不成钢。

      “你无缘无故的,为何又要告假?是不是你对老夫心存不满,每恰逢我授课,你便要来告假?”

      “不是,先生……我今日身子不适。”

      诸横意的信誉破了产。

      案桌对面,祝先生正放下了茶杯,茶水漏出些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如何不适?且让我这老大夫替你把把脉?”

      气氛一时凝滞。

      “祝先生,我现下浑身酸痛,您把脉决计是把不出什么的。”

      诸横意为难地推脱道。

      但见祝先生一双精明的眼虎视眈眈,她终究败下阵来,伸出一只手任由他把脉。

      “修为……嗯,没出甚么大问题,却无寸进,昨夜没修行?又偷着懒,你还有颜面来我这里告假?”

      祝先生轻轻一掷杯盏,“你也别想这天大的好事,安生来上课。当真是不知悔改!”

      诸横意吓得有些发抖。

      她悄悄抬眼去看,却对上祝先生发狠的眼,到底忍不住朦胧了一双泪眼。

      那白瓷青纹的杯盏,就落在她脚边,碎裂的瓷片渗透出淡黄色的茶水。

      茶水沾湿了她绣着玉兰的鞋面。

      垂下头去,她甚至能够嗅到淡淡的茶香味。

      “索性我这盏青纹玉杯也无甚稀罕,你拾去丢掉便是!”

      祝先生起身,欲离开。

      “我昨夜修行了!”诸横意委屈到哽咽着辩驳。

      “胡言乱语!我何时教过你这般说谎!”祝先生倏地转过身来。

      “我……我昨夜真的修炼了。”

      一番服软过后――

      “你说说,怎么个情形?”祝先生拧紧了眉头,问道。

      “昨日那钟毓与江川斗法,不甚被伤了眼睛。江川家……”

      言及此处,她顿了顿。

      “江川家小奴赠了瓶清明散谢罪。我昨夜与钟毓同处一室,那清明散实在太过霸道,将灵气悉数接引至钟毓体内,我便做了一夜无用功。”

      诸横意懊恼又委屈。

      只怪自己太过不仔细,竟然浪费了一夜辛苦。

      却也怨眼前这人丝毫不讲道理!

      “你说错了,清明散可不曾有这样的功效。”

      “什么?”诸横意没听清,疑惑道。

      “无事。”祝先生似陷入沉思,又喃喃道,“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

      诸横意离去的时间亦不久,归来时,钟毓仍在修炼中。

      “钟毓?钟毓?”

      诸横意有些愧疚,亦有些心虚。

      事到如今,她还是与钟毓坦白了说吧。

      “是什么大好事?你说来听听。”
      钟毓坐起身,见她来去匆匆,不由得缓解了下气氛。

      “这可不是什么大好事儿!我今日去祝先生那儿告假,他问我为何,我道是你修行将周遭灵气都用尽了。”

      钟毓眸中盛了些许兴味。

      她并无甚么起床气,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祝先生似是对此颇有兴趣。日后必定每逢灵药课……都要点你来抽背!”
      诸横意愤愤不平,眼眶有一圈色泽浅淡的胭脂红。

      幸亏钟毓伤了眼,否则必要询问她发生何事。

      诸横意侥幸逃过一劫。

      毕竟,钟毓可想不到――

      她好端端去告个假,还能够让一位学院里的先生大发雷霆。

      祝先生?哪个先生?

      钟毓第一日入秘境时,似曾听到有学生喊一人“祝先生”。

      当时,那学生是在请教学问?

      她努力回想着。

      祝先生……似是个两鬓斑白的老先生?

      “无碍。祝先生年岁已高,想必是耳不聪、目不明。到时,你在一旁提点我便可。”
      钟毓立时便出了个馊主意。

      修士的相貌不会无故老去,除非大限将至,而大限将至,亦有受限之处。

      譬如人生六苦之流……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

      既是大限将至,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也就都来了。

      病虽无甚,却易怒、易感伤,也会死。

      闻此言,诸横意却是一愣。

      她反斥道:“祝先生好得很!他不老!也耳聪目明!不许你笑说他!”

      声调尖利,竟是善变得很。

      钟毓倒是想调笑她几句,但听闻她喘息不稳地伏在榻旁,想必是赶着回来的。

      于是那些个装模作样的玩笑话,竟是开不了口了。

      “好,我错了。那下回,若祝先生抽中我了,你可得帮帮我。”

      钟毓当即认了错。

      她还是很会看人下菜的。

      对着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过认个错而已,又不至于少块肉。

      “那也不行!祝先生英明神武,定然能发觉你我暗中舞弊。到时才是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诸横意摇了摇头,拒绝了。

      “抽背的是《药经》?”钟毓猜测。

      拒绝之后,诸横意难免羞愧,她没回答钟毓,却呐呐言说:“你现今眼睛不好使,待我上完今日的斗法课,我便在这榻旁,每日为你读上三遍《药经》上卷。”

      “可好?”

      钟毓道:“你今日还要去上斗法课?什么时辰?”

      “未时一刻。”
      诸横意垂了垂头,静默了一瞬。
      “是,祝先生希望我于修行一道勤耕不辍。”

      窗棂未开,仍能窥见窗外金霞漫天。

      现如今连巳时都未到,还早得很。

      “好,不过我现下想要沐浴。诸姑娘能否帮帮我?”
      钟毓颔首表示明白。

      她站起身,将绣花小被置于身后榻上。

      诸横意红了脸,好半晌没做声,直至钟毓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终于道:“我可是……第一回帮人沐浴。若是手下没轻没重的,你到时莫要介怀。”

      但听钟毓轻笑一声。

      那笑声如搔在人心头,带了几分一夜慵倦之后晨起的喑哑。

      “不必你屈尊降贵,替我加个水便好。旁的我自己来。”

      见她兴致不高,钟毓又道:“妄想瞧我沐浴?你倒是想的美。”

      “我便是想的美,又如何!”
      诸横意强笑着应了。

      看来效果不大,钟毓暗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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