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阿咪的胡萝卜

187、第一百八十七章 京城风云（四十一）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有钱人比比皆是，卖古董文玩的店铺自然数量可观。而萃珍阁不过是这百千家店铺中并不起眼的一家。

　　它位于同仪坊的西侧，地段不好不坏，铺面不大不小，生意不咸不淡，伙计——嗯哼，不多不少，不软不硬。

　　这样的古董文玩店，在京城里，没有五百家也有两三百家，委实谈不上有什么出彩之处值得劳驾官爷上门。

　　故而，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自当是萃珍阁的掌柜哪里不曾打点周全，惹怒了官爷，这才亲自上门敲诈。

　　当然，掌柜心里也是如此期盼——倘果然这般，就拿银子打发走好嘞！

　　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

　　然，怕就怕，这位官爷是别有用心——掌柜隐隐觉得，官爷话里有话，只怕此来没那么简单。

　　他一边担心着密库里的那些个东西，将满天神佛菩萨老君观音灶王爷悉数求了个遍，一边接下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急切地往都尉手里塞去。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官爷赏个脸笑纳罢！”

　　都尉摸了把荷包，不重，大概有七八两碎银子。他冷笑一声，正欲将这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砸出去，突然，手指又碰到了另一个滑溜溜硬邦邦的东西。那东西也在荷包里，却并不与碎银子在同一层，仿佛另有夹层。他仔细又摸了一遍，依稀是个玉蟾蜍的样子，不禁有些心动。

　　显然，这玉蟾蜍并非掌柜日常佩戴，兴许是心爱的手把件。若果真如此，或许还是个值钱货。

　　都尉手指一动，便将那荷包勾入袖中。再开口时，措辞虽然依旧严厉，语气却缓和了几分，“有人报案，说你这萃珍阁私藏违禁，可有此事？”

　　“冤枉呐！”掌柜连声叫冤，“绝无此事！绝无此事啊！”

　　他手舞足蹈地解释道：“敝店虽然小，却绝对奉公守法，丁点儿违法的生意不沾。大人您看看，这些个物件，来源清白，件件都有账可查，没有一件是违禁呐！”

　　都尉冷哼一声：“你若将违禁摆着这堂面上公然出售，还能容你活到今天？难不成老子长得傻？”

　　“不敢！不敢！官爷说笑了——”掌柜亲自双手捧过茶来，“只是这样太冤枉好人了！是不是？大人请看，我们萃珍阁就这么大的地方，哪里还藏得下违禁之物呢？”

　　都尉依然冷着脸，只接过热茶来，正要呷一口，突然，门外闯进来一个粗壮的大汉，一手拽着个血流满面的人，往地上一惯，高声道：“大人！抓住个报信的！”

　　“噗——”都尉一口热茶没下肚，悉数喷到了掌柜脸上。而掌柜来不及提袖擦脸，只惊愕地盯着那个瘫在地上的人，惶张之色顿溢于面。

　　“说说看！你去给谁报信啊？”都尉将手中刀鞘一翻，便将地上那人的头脸挑起。

　　那人看着满脸血糊糊，怪吓人的，不过，仔细一瞧，不过是鼻子被打了几拳，将鼻血揍得糊了一脸罢了。

　　他紧闭双眼，并不吭声。都尉的刀一收，他便又软绵绵地瘫在地上，一昧装死。

　　“哪里抓到的？”

　　“回大人，西市口。”

　　“哦？都跑到西市口了？腿脚不慢呀！既如此，何不看看他去哪里报信？”都尉有些恼恨地瞪了面前憨蠢的手下一眼，深觉着这家伙委实讨厌——本来他就没打算带这个家伙办差，特特安排他去巡街，岂料，居然就这样还能给他抓住报信的。这功劳是分他呢，还是不分呢？

　　“小人并不晓得他是谁，倒是两个过路人冲上去一把揪住此人，说此人是大人正在办差的萃珍阁伙计，方才偷偷溜出，要去报信搬救兵。”他一指地上的男人，继续道：“这家伙死不认账，又出言不逊。小人见他不老实，便给了他几拳，这才老实了。”

　　都尉听着有些糊涂了——怎么还有两个见义勇为的过路人呢？过路人怎么晓得此人是萃珍阁出来报信的呢？

　　“那两个过路人呢？”

　　“走了。”

　　“嗯？你怎能放他们离开？”都尉开始咂摸出不对来。

　　“他们说，路见不平，人人有责。捉了贼人，交到小人手上，他们也就放心了。”那憨大还没反应过来，兀自得意洋洋。

　　都尉一回头，正对上掌柜越来越白的面孔，眼中冷光一闪，“说说，怎么回事？”

　　“小人。。。。。。小人，小人不知啊！”掌柜连口否认，“小人并不认得此人，何来报信一说呢？”

　　都尉也觉得这趟差事越来越有玄机了。原本，他接到上官指令，以为不过是查封店铺，心里还有几分不满，觉着自己一堂堂六品都尉，亲自带人干这种小事儿，委实跌份。只是上官发了话，他也不能不出这一趟差。

　　结果呢？在这家其貌不扬的小小商铺里，他见到了貌忠内奸的掌柜，见到了气势嚣张的伙计，这还没完——居然，还有两个不知姓名不求回报的“过路人”干了件“见义勇为”的好事！

　　说到报信，他并无所谓。

　　很显然，掌柜身后的东家，自当是该有几分背景的。官差上门，掌柜应付不了，找人去寻东家报信，也是应有之意。就是东家不来，官差也会找上门去。

　　可为甚，两个过路人要截住报信之人呢？且，还在不远不近的西市口？这，是凑巧碰上，还是有意为之？

　　想到这儿，都尉一扭头，便见掌柜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不由好奇一问，“你紧张个啥？”

　　“官府去抄萃珍阁”的消息，不出一刻钟，便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柯三老爷的耳中。

　　彼时，他正在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一尊七宝金丝塔。

　　这尊宝塔便是他伙同席二老爷自魏一楼劫来的宝物之一，乃是五百年前北良国的镇国之宝。宝塔由细如蚕丝的赤金金丝编织而成，六角九层，饰以佛门七宝，楼阁栏楯，门窗檐翘，纵细微如麻子，亦惟妙惟肖。

　　据传，当年北良国将东洲大陆高僧大愚大师的舍利子藏于其中。如今，舍利子已不知去向，而宝塔依然熠熠生辉。

　　于这尊传说中的七宝金丝塔，柯三老爷早有耳闻，如今得见实物，不由连连啧舌，感慨道：“不愧是累代世家，竟藏有这等宝物！原以为褚家只会卖文售识，藏点儿古书字画啥的，却原来‘包子有馅儿不在褶上’呀！”——他以为这批宝物也是褚后捐出来的，便自以为是地将其视为褚后的陪嫁。尽管心里多少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儿，可在金光灿烂宝华灼灼的金丝宝塔前，他那点儿存疑片刻烟消云散。

　　“三老爷神机妙算，萃珍阁果然偷派了人去魏一楼报讯。”来送消息的亲信禀报道：“咱们的人装作路人，将那报讯之人抓住，交给附近的巡街差人。”

　　“可有露了形迹？”柯三老爷问道。

　　“不曾。”亲信摇头道，“那差人是个憨大，只接手了报讯之人，竟连咱们的人一句话都没问。只怕一转头就忘记了咱们的人的长相了。三老爷尽可放心。”

　　“唔——”柯三老爷满意地点点头，“你办事，老夫自然放心。”

　　他抬抬手，示意跪着的亲信起身，又吩咐道：“继续盯着萃珍阁，看看情形如何。一时半会儿，魏一楼还得不到消息。若是魏老大离开了魏一楼，便依着原定的计划行事。”

　　亲信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三老爷容禀，先前盯着席二楼的人传讯来，说是席二楼似乎并无动静。这放火烧楼的事，二老爷那里是不是。。。。。。”

　　“并无动静？”柯三老爷的眉头竖了起来，“确定？”

　　“确定！”亲信补充道：“一无人员调动，二无火油进出，怎么看都不像是打算放火烧楼啊！”

　　柯三老爷“嗖”地站起身了，厉声道：“这老匹夫，竟敢言而无信？看来，不逼他一逼是不成了！”

　　他冷笑道：“只想拣现成的吃，却不肯出力。哼哼，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