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烈殇》阿咪的胡萝卜

224、第二百二十四章 北疆之行（二十二）

　　翌日，廿三在柴草行里又是一整日的忙碌。

　　抽空，他向程管事打探如何安排下个月对平吉骡马行的供货，可惜，程管事也说不上来。毕竟，一来这是大生意，二来还牵扯到两家的关系，就程管事这等级别的，哪儿有掺和的份儿呢？

　　下工后，廿三打算先休息着，到了半夜里往骡马行去探一探。

　　将将转过街角，他便远远望见租住的小院门前围了一小圈人。

　　啥情况？

　　他快步上前，便见马寡妇正在劝说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许郎中，您就是要寻邱小哥儿，也不必等在门口呀！他那活计，说不得什么时候才回来，您在这儿守着，没个钟点的，岂不辛苦？何不到我家坐坐，喝点茶也好。”

　　一旁还有个年轻人也苦苦相劝，“祖父，马大婶说得在理。这院子又不会跑了，邱小哥总要回来睡觉的。您这么死守着，又何必呢？”

　　“正是，正是。”周遭看热闹的人也连声附和。

　　突然，有人一眼望见相向而来的廿三，忙喊一声：“邱小三来了！”

　　顿时，廿三收获灼灼目光若干。

　　许郎中亲自来寻廿三，自然不是要与他一道喝酒吃饭——于一位敬业的郎中，什么才能吸引他如此呢？

　　自然是廿三那一手“给骡子马接骨”的本事。

　　郎中这个行当，端看的是年岁。年岁越大，意味着经验越丰富。故而，人们往往会陷入一种误解：头发花白的郎中，必然比嘴上没毛的小子医术高明。

　　此大谬矣！

　　当然，廿三并不自大地以为能与许郎中相比肩，然，若是将沈越提溜出来，许郎中的医术只能是擦地的水平。

　　不过，廿三也并非无可圈可点之处，起码，就接骨割肉等外伤方面的见识，并不逊于许郎中多少。

　　于自己如何会接骨，廿三自然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反正，他眼睛一扫，就晓得是什么回事儿，阖该如何处理。

　　在他如今的记忆中，还不曾恢复更多，自然是想不起来在往昔的军旅生涯中，经自己的手曾处理过多少起类似的外伤。

　　身为军人，刀枪无眼时，只能以肉身相搏。两军厮杀的战场上如是，斥候只身犯险亦如是。在廿三受到的斥候训练中，顶顶要紧的一项，便是能自行处理伤口。

　　在甘家军中，每个斥候都会随身携带药包，其中包括药粉、药膏、针线、布条、草灰等。若一旦受伤，在无可能求医的情况下，斥候就要自行处理。止血上药都是最简单的，挖毒割肉也不在话下，而接骨正筋这等难度极高的手段，只有高级斥候才能掌握。

　　作为往往是孤军奋战在敌后的斥候，每一刻都与死亡擦肩而过。若无这些自保的手段，只怕许多斥候都会无声无息地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骨肉化泥，姓名无存。

　　廿三帮马家姑娘接骨，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其伤势如何。这种熟悉的感觉，当然不是来自对骡子马的小腿类若。

　　——那，不过是个借口。

　　试想若无此借口，事后，众人怀疑起来，他如何遮掩——医术如此高明，却委身于柴草行，不说是别有用心，旁人都不信呐！

　　这借口，能蒙住马寡妇等人，能蒙住许郎中么？

　　廿三不敢肯定。

　　廿三租住的小院委实疏陋得紧，连张给客人坐的矮凳都没有。幸得马寡妇有眼色，热情地照顾一干人进了她家院子，又是上麦茶又是端油果子，然后，不管听得懂听不懂，便揣着双手立在一旁。

　　束着头巾的许郎中，头发与胡须皆白了大半，可精神却不差，只是右腿还不大灵便——昨日坐的车翻了受伤之故。

　　这把年纪，虽说伤势不重，可也不容小觑。然，他依然来寻廿三，只为心中疑惑。

　　这世上不乏倚老卖老的郎中，只凭着一把白胡须，便动不动呵斥旁人“黄口小儿”——于这等庸医，廿三见过不少。

　　不过，许郎中显然不是此属中人。

　　单就念在他这份心意上，廿三也不愿冷颜相对。然，究竟是事出有因，眼下，他的身份是谍子，哪能与许郎中诚恳真切地探讨医术呢？

　　于许郎中的疑问，廿三多数皆以“师父是这么教的”相回应。只有极少数的问题，廿三方道是自己给骡子马接骨时累计出来的经验。

　　他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将个从没给摸过骡子马小腿的许郎中说得一愣一愣。

　　末了，许郎中还感叹道：“天下万事皆有相通之处，便是这接骨之术，谁能想到也是可以借鉴的呢？”

　　又对一旁已然听得两眼迷糊的马寡妇道：“也就是令爱运道好，遇上邱小哥这等胆大心细的人。若是换做老夫，只怕老夫还不敢轻易动手哩！”

　　廿三嘿嘿笑道：“也就是马婶不计较，换做旁人，只怕也不放心我呀！”

　　廿三将许郎中送至路口，忽见他转身又道：“你既有这手段，为何不做兽医呢？”

　　廿三笑笑，道：“小子是投靠堂叔才来到云州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能寻个柴草行的活计，已是不易，哪里还敢奢望？况且，我师父说了，我的手艺还不成，尚需磨炼。我也不敢轻易拿旁人家的牲口练手。”

　　许郎中点头道：“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不错。”顿了顿，又叹气道：“老夫有位熟人，是个兽医，可惜现下不在云州城里。不然，你倒可以跟着他学学。”

　　这话说得忒含糊，廿三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老人家客气罢了。

　　送走了许郎中，廿三又返回马寡妇家——下工时，他拎了一捆柴草，原打算晚上烧水用。结果，还不及进门，就被堵门的人拐带进了马寡妇家，他那捆柴草也就放在了马寡妇的院里。

　　正打算进门去拎柴草，便听见院里有年轻女子的声音：“娘，收拾完了就来歇息一会儿罢！”

　　随后马寡妇的声音响起：“不妨事，不累。丫儿，坐一会儿就成了，别凉着。日头已经斜了，过会儿起风，娘就抱你进屋去。”

　　“娘可别抱我。我大了，娘哪里抱得动？”马丫儿娇嗔着。

　　“嘁，嫌娘老啊？告诉你，娘还壮实得很，还抱得动你。等娘抱不动你的时候，就把你嫁出去！”马寡妇不知在忙什么，一阵叮叮当当的动静乱响。

　　“才不要嫁人呢？那群坏小子，没一个好东西！”马丫儿将躺椅的扶手捶得咚咚响。

　　“女大不中留，将来总要嫁人的。娘旁的不求，只求你嫁得好，顺心遂意，娘就心足了！”马寡妇叹气道。

　　“顺心遂意？哪儿那么容易。这世上，除了爹，就没一个男人是好东西！”马丫儿忿忿地继续捶扶手。

　　“胡说！许郎中不好么？邱小哥不好么？你这么说，给人家听到了，岂不心寒？”马寡妇骂道。

　　马丫儿似乎有些心虚，讪讪道：“许郎中自是好人，是我错啦！邱小哥嘛。。。。。。”她突然低了声音，似乎嘀咕了句什么，听不大清。

　　廿三躲在门外，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没好意思走进去打扰那娘俩儿聊天。只可惜了那一捆柴草，凭白送了人，自个儿晚上可拿什么烧水呢？

　　闷闷不乐的廿三颇觉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