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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鬼魅噬 (十一) ...


  •   于诸人心目中,国主素来是个宽厚温和之人,寻常难得发个脾气,更勿论如今日这般对着姜太后“砰砰砰”地磕头了。

      这头在铮明瓦亮的青金地砖上嗑得“砰砰”响,仿佛一把巨锤,将诸人的心都砸扁了。

      也就是姜太后还能勉强保持仪态,其余诸人,无论是殿里侍奉的宫人还是帷幕后的躲藏者,无不面色惨白,恍惚良久。

      姜太后深谙这个继子的脾气,晓得自己这是将他逼急了,生怕他再说出抑或做出什么来失了体面,大家都下不来台,便也收了声。

      陈昂摇摇晃晃走出姜太后的寝宫,一抬头,可将孟绦险没吓得魂飞魄散。

      额滴个神呐!怎地圣上在太后这里待了才一刻钟,就顶着个青紫的脑门出来的?但见额头上红肿一片,甚至渐有油亮的架势,简直快赶上南山老寿星的凸脑门了。

      天呐!纵早些年间,圣上惹恼了先帝,被先帝拿着棍子追打时,也不曾伤成这般!到底不是亲娘,可真下得了狠手呀!

      ——他以为是姜太后动手给揍的!

      孟绦腹诽不已,一边心疼地拿软帕替陈昂按住额头伤处,免得见了风加重伤势,一边连声不迭地吩咐小太监往王后娘娘的凤仪宫去报信,又遣了腿快的小太监去唤御医。一时间,八张嘴都不够他用的!

      带走出姜太后的福泰宫,步辇已经候着了。陈昂起先还不乐意上步辇,孟绦气急了,说话便有点不大客气:“圣上还指着太后娘娘心疼您,请您回去亲自给上药么?您这般任性,可舍得王后娘娘心疼?”他也不管这话会给自己招来多大的罪名,一发狠,将陈昂拦腰抱起,一下将放在步辇上。待得四边的绡帘垂放下来后,方板着脸道:“老奴冒犯圣体,自会向娘娘请罪。不过,这会儿,还请圣上乖和些,早些医治伤处才对。”

      陈昂被他折腾地哭笑不得,原先一腔子的火气,便消散了大半。他指着孟绦骂道:“你眼里就只有娘娘吗?既如此,朕便调了你去凤仪宫当差,免得你我两看相厌!”

      岂料这会儿孟绦又装起了鹌鹑,脖颈一缩,低眉顺目地回答:“圣上此言差矣!娘娘关爱圣上,老奴自然言听计从。娘娘吩咐了,圣上但凡有丁点儿油皮折损,都要老奴好看!老奴岂敢不从?”

      也就是陈昂与孟绦两人是自小的情分,虽则主仆身份差异巨大,这等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偶尔还是能说一说的。

      抬着步辇的健壮太监一阵小跑,风一般卷进了凤仪宫。

      甘后早在宫门外候着,一见步辇,三步并两步地跑下台阶,一把掀开绡帘。甫一见陈昂额头上偌大的青红,当即就心疼得眼泪汪汪。当着宫人的面,她也不多话,只用力搀扶着陈昂下了步辇。

      御医几乎是被扛进凤仪宫的,身后背着药箱的小药童,跑得险丢了半条命。

      御医一见国主的脑门,也是吓得不轻,当即手就哆嗦了。倒是甘后冷静下来,见御医不够镇定,便吩咐他先验伤,准备药膏,自己亲自给国主上药。

      她心细如发,此刻心乱如麻,面上却不见慌张,只是咬着牙一连串地吩咐下去。凤仪宫里静悄悄的,连个大点的喘气声儿都不闻,然,众人却是在有条不紊地动作着,见忙不见乱。

      进了凤仪宫,陈昂那颗紧绷绷的心便渐渐松弛下来。额头上火烧火燎的痛意一阵阵袭来,令他头目发晕。然而,他却一只手紧紧牵住甘韫儿的腰带,仿佛生怕她会离开似的。

      待上好药,裹好了伤处,甘韫儿一看,陈昂的脑袋仿佛一大冬瓜,连发冠都没法束了,只得亲自拿玉梳自他脑后挽起一个高髻,以玄色发巾箍上,这样既不会碍着伤口又能舒坦些。

      孟绦极有眼色,将宫婢们都遣了出去,只自个儿独自守在殿门外,眼观鼻鼻观心。

      而在凤仪宫寝殿那宽大的床榻上,陈昂愁得眉头紧锁,不知如何开口——突传老丈人噩耗,这可怎么说?更可况,老丈人还是死于非命,还被弹劾了个“叛国”的罪名?

      自早朝君臣议事到下朝,再从姜太后的福泰宫到甘后的凤仪宫,拢共不超过三个时辰。这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甘后有心打听什么,绝对是够用的。然而,看她这样子,却绝非已有所晓。这与姜太后那番作态相较一来,简直有如云泥之别。

      陈昂对甘韫儿信任得很,这不仅仅是情分,还有甘韫儿在后宫中素来谨守本分,从不对庙堂之事指手画脚。若说以往时候,陈昂有多满意甘韫儿这一点,而此刻,他就有多发愁。

      “圣上,可是与太后娘娘起了争执?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闹出这么大的伤来?”甘韫儿心疼地直抽抽。她熟谙陈昂脾性,晓得他并非轻易动气的性子。所以,能闹出这伤势来,十有八九是太后娘娘又在闹腾了。

      对于这位继婆婆,甘韫儿委实亲近不起来。没办法,姜太后太能闹腾了!而甘韫儿可并非什么温顺软糯的性子,只不过为了周全陈昂的面子,才表现得似乎十分敬畏姜太后的样子。

      陈昂并没有直接回答甘韫儿,却将掌中温热的玉手握得更紧,紧得令甘韫儿无端地心中升起一丝不安。

      她定定地凝视着陈昂,轻声问道:“圣上,可有什么问难之处?您且说说,看妾身能否为圣上分忧一二。”

      见甘韫儿如此体贴,陈昂只觉得嘴巴里又干又涩,喉咙仿佛着火般。他嘴巴张了又张,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许久,他方低叹一声,伸出手臂将甘后轻轻揽在怀中,方斟字酌句地开口:“今日早朝,有一封十万火急的军报送到。。。。。。”

      “咕咚!”

      寝殿里传出一声大响,吓得孟绦当即一哆嗦。他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国主惊慌失措地喊叫:“韫儿!韫儿!你醒醒!来人!来人!快叫御医!”

      甘后昏迷的时间并不长。待得御医将银针轻轻捻出后,很快,她就醒了。只是,人是醒过来的,魂儿却好像还没回来。眼神是木的,神情是木的,任陈昂在一旁如何急切的呼唤,她也没什么反应。

      御医的后背已是一片沁凉,生怕下一刻国主就扑过来将他吃了。他手忙脚乱地自药箱中拿出一只拇指大的玉瓶,以象牙勺调出米粒大的一小团粉末,轻轻放在甘后鼻端,又以小竹管吹入鼻中。药粉一入鼻,甘后即刻连打两个喷嚏,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眼珠缓缓转动起来。

      视线迷迷糊糊地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陈昂面上。她一把攥牢陈昂的手指,厉声道:“圣上!圣上!您怎么可以开这样的玩笑?您把说过的话统统收回去!”

      她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昂,指甲紧紧扣入陈昂腕上,深深陷入肉中,疼得孟绦一个劲儿地倒吸冷气。

      孟绦不知道在寝殿里发生了什么,猜测必是圣上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才气得甘后娘娘怒极攻心,晕厥过去。他很诧异,到底圣上说了什么要命话,能令素来温柔的甘后如此愤怒。但是,不管怎么说,偏心眼的孟绦还是觉得先顾着圣上——哎呦喂,看看,圣上的手腕都被娘娘的指甲扎出血了——娘娘,您怎么能这样呢?

      他一边心疼自家国主,一边悄悄地伸出手去,掌上托着一方软帕,想要悄悄地令娘娘的手指放开。岂料,却吃了陈昂好大一记怒目,“走开!”。

      陈昂顾不得头上腕上的伤痛,只一昧揽着甘韫儿,柔声道:“韫儿,韫儿!你听朕说,此事必有蹊跷,咱们不能只凭一张纸就下论断。朕以下旨彻查,不日就会有确凿消息传来。你莫急莫慌,万事都有朕呢!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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