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生香》春落花还在

40、沈浮的执念（1）

　　他倒是想喊，可惜被困于这不知打哪来的幼蛟体内，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得任由这道士托在手心。
　　水声玲玲，他的视野越发清晰起来，望见自己与那道士正处在一潭温池之内，随着那道士动作，清透的水珠自他略显纤瘦单薄的身躯之上垂落。
　　咦，这道士竟在沐浴。
　　那幼蛟实在太过细弱，脚爪不稳，颤巍巍动了两下之后，便乖乖待在那人掌心，墨宵竟能清晰感受到来自那头幼蛟心中的依赖和欣喜。墨宵干脆便顺着那幼蛟，目光上上下将那道士打量个遍。
　　沈浮自然不知这条幼蛟之中另有一抹魂魄，随手披了一件衣袍，入了房内，坐于榻上。
　　墨宵目光四下打量，见到榻上一物甚为熟悉，竟是他赠予那道士的玉螺佩，心中更为笃定，是沈浮无疑了。他心中正微微松了口气，那边沈浮手指在幼蛟锐利尖牙上一划，便有猩红血珠冒了出来。
　　沈浮见掌中那条幼蛟身躯一僵，将指头往前送了送，那幼蛟也不曾动弹。
　　“怎么不吃？”头顶传来少年略有疑惑的自语。他养这小蛟已有十数日，已经深谙这小东西的脾性，寻常果蔬菜肉一概不吃，只靠他指尖一点新鲜血液过活。这条小蛟太过幼小，脚爪尚且软绵，连爬也不会爬，他捡到时已奄奄一息。拿寻常的吃食给它，也吞咽不下，他灵机一动，拿血饲之，倒能吞咽。血液中灵力充沛，这条幼蛟便误打误撞恢复了精神。
　　只是，这小东西平常劲头十足，摇头摆尾，极爱蹭他指头，今日不知怎地有些呆呆的，连送到它嘴边的灵血也不理会。
　　沈浮又挤出几滴血来：“小黑？”
　　墨宵脚下一个趔趄，低头望了眼自己此时的身躯，果真是全身墨黑。
　　小黑？他堂堂玄龙之体，龙渊之主，竟得了这么一个毫无威风的名字！
　　可是，尽管他心中腹诽，张开嘴来也只是发出“嗷”的一声细嫩吼叫，十分不能彰显他的赫赫龙威。正郁闷时，那道士温软白皙的手指便探了一点进来，出于这具幼蛟之躯对灵血本能地需求，他下意识地舔舐了一下，熟悉的甘美味道自舌尖溢开。
　　墨宵一怔，这味道自记忆深处慢慢唤醒，隐隐绰绰，暗自生香。
　　是他？那小道士竟是他？
　　他幼年时流落幽界，得蒙一个小道士相救，以血精心饲养，才令他得以存活。因玄龙幼年之时神智懵懂，他早已不记得那小道士的面容和姓名，只有零星一点印象，但这血液的味道却不曾真正忘怀。
　　原来，早在数百年前，他便与这道士有过这一段前缘。
　　墨宵心中几番滋味，最终慢慢化为平静，专心舔舐起沈浮血液来。没办法，他现在太过幼小，原本应当在海墟之中吸收龙晶的灵力，如今离了龙晶，也只能靠沈浮饱含灵力的血液了。只是舔着舔着，尾巴便不由自主地扫来扫去，“啪嗒”卷上了那道士手指。待他回过神来，满脸黑线，将尾巴松开。舔舐到舒爽之时，尾巴又不由自主地卷了上去。
　　沈浮满脸不解地望着掌中小蛟，看它将尾巴卷上松开，反复几次，最终如往常一般卷住了自己手指不再折腾，觉得今日的小黑比起往日来格外奇怪。
　　墨宵自暴自弃地卷着那道士手指，幼年的蛟龙若是亲近于谁，便极爱拿尾巴去卷弄，是一种亲昵，也似撒娇，饶是他一抹几百年岁的元灵，仍敌不过幼蛟的本能。
　　反正那道士也不知是他！
　　深感丢人的龙帝愤愤地舔了一下道士的指头，如是想道，干脆伸爪抱住那根手指，好舔得更便利些。
　　眼看幼蛟肚子鼓了起来，沈浮手指顺了顺它略微鼓出来的肚皮，惹得那小蛟一缩，便顺当地将手指自它口中收了回来。指头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他轻轻一抹，便已愈合。
　　幼蛟胃口不大，每日喂它一点血液便已足够，此时吃饱喝足，便懒洋洋地躺在他掌心，那双琥珀一样的眸子似阖非阖，十分惬意。
　　沈浮靠在榻上，摸了摸它额角上一点凸起，又捏了捏它尾巴，自语道：“今日不甚活泼，可是有何不适？”抬起一根指，在它头顶不远处晃了一晃，见那幼蛟无甚反应，轻轻抚了抚它下颌：“小黑？”
　　墨宵一把年纪，自然做不出如幼蛟那般活泼举动，闻言不得不抬起头来，蹭了几下道士手指，好表明自己无事，心中十分不愿相信，自己幼时是这般时时撒娇卖乖的蠢模样。
　　沈浮：“乖。”
　　墨宵：“……”
　　真的好蠢。
　　沈浮正在逗弄那条小蛟，忽听得小童传话，燕凛来访。他将幼蛟放到一旁的玉盆之内，穿戴整了衣袍鞋袜，才步出卧房，见那燕凛去了。
　　墨宵想要随他同去，可惜此时连那玉盆也爬不出，只得作罢。那玉盆之中盛着灵液，又足够宽敞，可由他扑腾，这道士养起他来，倒真是费足了心思。可惜此时他没有什么心思扑腾，浮在那玉液中，将当下情形一一盘算。
　　此时，他已确定，他和沈浮仍在那惑心绝煞阵内，先前脱阵而出的情形不过是一个假象。惑心绝煞阵能引入阵之人心头执念成幻境，此时这也必然是个幻境，不过看来并非是他心中执念所化。恐怕这是那道士的记忆吧！
　　那么，那道士心中的执念到底为何呢？
　　若想破阵，必先破其执念，执念加深，便为心魔。而糟糕的是，他方才观那道士神色举止，似是入这幻境已深，已分辨不出虚实，自己又被困在这幼蛟之内，难有作为，这种情形当真不妙。
　　沈浮入了前厅，燕凛已等候了片刻，见到他面，便笑着施礼：“师兄。”
　　沈浮记忆中，与这师弟应是极为亲厚的，闻言便温声道：“师弟，久候了。”
　　燕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师兄可是方沐浴完。”
　　沈浮一愣，他为见来客，自是穿戴齐整，连一头湿发亦使了术法，熨干后戴了发冠。
　　燕凛笑道：“师兄身上有香，沐浴过后尤甚。”他凑近，轻轻嗅道：“师兄用的甚么香，这般好闻？”
　　燕凛与他自幼一同长大，关系甚为亲近，平日里说话向来口无遮拦。沈浮避开半步，无奈道：“你闻错了罢，我不用香。”
　　他心里记挂着自己养的那条小蛟，直接问道：“你找我来何事？”
　　燕凛似是方想起了来意，道：“师兄，师父闭关数年，前几日已出关，想要见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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