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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受伤 ...

  •   昭娘望着上首的牌位,眼底水泽泛滥。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自己十四岁之时。

      阿爹三年前上山采药,不甚坠崖而亡,被人发现时,尸身都凉了。

      至此昭娘便和唯一的哥哥沈源相依为命。

      谁曾想,朝廷打仗,每家每户征兵,沈家要出一男丁服兵役,大伯一家就只有大堂哥一根独苗苗,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舍不得送上战场,便逼着沈源去。

      沈源自小对阿爹的医术不感兴趣,即便被阿爹逼着学,也不过学到点皮毛,他更感兴趣的是舞刀弄剑,时常偷偷去隔壁猎户铁叔那,缠着他,要他教一些拳脚功夫,后来更是自己削了竹箭,背了一把竹弓,上山打猎去了。

      阿爹在世时,常常恨铁不成钢,说自己好不容易学到一身医术,儿子却对学医不感兴趣。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源身强体壮,被大伯母盯上,非要他顶了沈家的名额去参军。

      昭娘到现在都记得大哥得知能上战场建功立业时晶亮的眼睛。

      他想去。

      只是大哥放心不下她,兄妹俩已经没有了父母,要是昭娘唯一的哥哥再离她远去,她一个半大的小女孩该怎么办?

      大伯母刘春兰看出了沈源的意动,也知道问题在昭娘身上,便在沈源面前承诺,只要他愿意顶了沈家这个名额,她必定好好待昭娘。

      沈源起初不愿意,刘春兰此人在村里的名声可算不上好,是个母老虎不说,还贪财吝啬。

      可昭娘也看出了他的心动,她不忍心大哥因为自己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帮着大伯母劝着大哥去了战场。

      昭娘也并非不知道大伯母抠门,也做好了寄人篱下低调行事的准备,可她怎么都想不到沈源走后才三个月,大堂兄沈游便去赌坊输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那是昭娘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沈家愁云惨淡,昭娘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大气不敢喘一声,每天都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住在沈大伯家,这把火注定要烧到她身上。

      刘春兰以家里没钱为借口,说要带着两个女儿和昭娘一起卖身到大户人家换了银子,救儿子。

      昭娘当然不愿意卖身给别人当丫鬟。

      可她住在大伯家,吃大伯的喝大伯的,刘春兰又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要一起卖,且刘春兰泼辣,昭娘只好随她进城卖身。

      她又怕又难过,格外想大哥能回来,至少……能回来为她赎身。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春兰压根就不打算到大户人家卖身,她只是拿这个当借口,骗昭娘进城,然后把她以六十两的高价卖进青楼。

      刘春兰凑足了赌债不说,还平白得了十两银子,回去就吃香喝辣。

      昭娘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进了青楼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她反抗不了大伯母,更反抗不了春风楼里人高马大的护卫。她要跑,却被抓了回来毒打一顿。

      春风楼的妈妈手里不知经手过多少姑娘,昭娘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又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之所以没用那些对付其他姑娘的手段来对付昭娘,是看她生得美,远远看着都觉得她是九天坠落的仙子,这要是调教好了,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大价钱。

      昭娘自小长得美,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今后风姿。春风楼的妈妈舍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接客,在她老实听话后,还请了几位极为出名的姑姑,教她琴棋书画。

      昭娘对镜梳妆之时,面对着一张既仙且妖的脸,时常静默不语。

      是美害了她,也是美救了她。

      可身在青楼,又怎么逃得过千年不变的定律?

      昭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好,在她即将被挂牌出去时,春风楼因着得罪了达官显贵,被抄了个干净。昭娘遇上了个善钻营的大人,见她貌美不是占为己有,而是将她充入教坊司,还将她引荐到太子身边……

      昭娘闭了闭眼,将曾经都压在心底最深处。

      太子和晔儿大概是她前世最美的留恋,可……要昭娘再经历一次被卖入青楼的痛苦与恐惧,她倒愿太子殿下和晔儿当是她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

      本是无缘之人,强求而来,也不得圆满。

      农女与太子的界限,昭娘比谁都清楚。

      那是天壤之别。

      昭娘忍痛将脑中不断回荡着的晔儿的哭声割裂,对着阿爹的灵位拜下,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眶中滑落,打在木板上,散出一朵水花。

      她陷入思绪,原本寂静的小木屋忽然传来了‘扣扣扣’的敲门声。

      昭娘心中收紧,立刻抹了双眼,暗自微惊:不会是大伯母找来了吧?

      刘春兰最见不得她‘偷懒’,昭娘平时坐一会儿就会被刘春兰指桑骂槐,说家里养了个矜贵的大小姐。

      昭娘没马上回应,‘扣扣扣’门又响了两声,紧接着,‘嘎吱’一声,原本微掩的木门打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吓得昭娘直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昭娘身子不受控制抖了抖,一道电光自她脑中劈下。

      太子殿下!

      昭娘想也没想几步上前,把气息奄奄的男人抱住。

      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昭娘想吐,她忍住想要作呕的感觉,使出浑身力气把人扶好。

      宗政瑜没料到这小木屋里还有人,还是个半大的小姑娘。他还未曾多想就见小姑娘看到他浑身是血,不仅不怕,还主动凑过来将他抱住。

      宗政瑜撑着一口气逃出来,本就精疲力竭,来不及去想着小姑娘的想法,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的手掌扣上昭娘纤细孱弱的脖颈。

      “你怎么了?”

      力道还未收紧,小姑娘像是夜间吟唱于枝头的夜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到宗政瑜的耳朵里。他焦躁的心情被抚平,手上的力道也聚不起来。

      将口中险些脱口而出的殿下二字咽下,昭娘看着眼眸低垂像是昏死过去的男人,又看他漆黑的锦袍被鲜血染红,也顾不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进了小木屋,放在竹床上。

      仅仅几步,昭娘便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匆忙抹了抹额前的汗水,才发现宗政瑜胸前衣裳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玄色的锦袍被伤口涌出的鲜血沾湿,颜色变得越发深。

      昭娘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太子,并且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

      她看着竹床上的男人几秒钟,咬咬牙,探出手……

      待她握上宗政瑜的腰带,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让昭娘疼得忍不住龇牙。

      宗政瑜微合的双目没有昭娘记忆中的威严且令人不敢直视。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松手,我看看您的伤口。”

      女孩明明怕得连手都在发抖,却还要佯装镇定的轻喝他,宗政瑜笑了笑。

      便是害怕的声音也好听,真像小时候母后送他的那只黄鹂。

      宗政瑜松开手,昭娘松了口气,熟练的解开他腰上的细带,里三层外三层,昭娘额前刚刚抹去的汗水又沁出。

      待看到男人胸前翻出的血肉,昭娘吓得收回手,可她指间染上的鲜血熏得她脑袋发晕,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她不住的想吐。

      偏生竹床上还撑着一口气未晕过去的男人,斜晲着她,发白的唇瓣扯起昭娘熟悉的弧度,调笑似的说道:“怕了?”

      顷刻,‘轰隆’一声。

      惊雷降下,昭娘原就害怕,如今更是被这道惊雷吓得险些失了魂。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一只手,那只手没有了昭娘记忆中的温热,甚至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沁凉。

      “别怕,不过是下雨。”宗政瑜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转眼看向傻愣愣盯着他抓着她掌心的手的女孩,宗政瑜面色一变,突兀放开昭娘的手,沉声道:“不是说要帮我看看伤口吗?愣着做什么?衣服都被你脱了,就看着我血流而死?”

      昭娘这才反应过来,面颊微微泛红,如雨后初熟的樱桃,可视线触及宗政瑜的伤口,她脸上的淡粉褪去,只留苍白。

      “这么大的伤口……”

      “缝起来。”男人‘斩钉截铁’道,即便他的声音没什么力道,昭娘却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会绣花吗?就我把的伤口当成一块碎了的布,缝好。”

      还是一个小姑娘,该是哄着,否则,会怕。

      宗政瑜轻声道:“别怕。”

      他本就生得俊美,温柔下来的面孔,轻缓着声音说出的话让天下女子都无法拒绝。

      缝好两个字说得太过随意,昭娘眨了眨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来得及瞥见太子殿下眨眼间的温柔。

      伤口还在渗血,昭娘没多想,从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针线。

      真亏得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就绣花能看得过去,刘春兰也知道她的绣工多少也能拿到县城里换几个钱,所以还会特意叮嘱在县里读书的大堂哥回来的时候,多带些丝线回来,免得她得闲偷懒。

      如今,也算是碰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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