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水木昀

43、第 43 章

　　大半夜的，路宁还在书房忙得昏天黑地的。电脑屏幕幽幽的闪着蓝莹莹的光，她一边敲着电脑，一边通过手机免提开小组会议。等到她口渴了，去餐桌上倒水喝，才想起来家里还住个顾冠卿，顾冠卿照例坐在她家沙发上看书，她有些不好意思，给他倒了一杯水端过去，问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顾冠卿将手上的书反盖在茶几上，喝了一口水，见她还捧着茶杯站在沙发尾，不太好意思的看着他。微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她穿着居家棉质睡衣，睡衣是不起眼的灰色调，家里开了空调，她许是畏寒，在睡衣外面披了件米色针织衫，宽宽大大的衣服，显得更是纤弱得很，偏偏工作起来，能量无穷。

　　他问她：“要在临江开推介会？”

　　路宁点了点头，心道，自己果真是吵到他了。

　　他又问她：“营销部不太配合？”

　　路宁坐在沙发尾，无奈道：“我原是想着借这个推介会，能缓和我与营销总监的关系。可惜，人家压根就不领情，防我防得跟个贼似的。当然，将心比心，这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一个空降而来的，享受与一等功臣同等级别薪酬，任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平日里，她这些话，也没有个倾诉对象，此时能跟顾冠卿念叨几句，心里也舒坦一些。

　　灯光下，她棱花般的唇角一启一合，因刚刚喝过茶水，润泽泛光。顾冠卿喉结微不可察的动了动，他移开视线，又饮了一口茶，点拨道：“那这推介会的会务工作，你要更加仔细应对才是。多想想不可控的环节，多做两手准备，唯自己一手掌控，方可不受制于人。”

　　路宁如醍醐灌顶，忽的从沙发上跳起来，向书房而去。

　　顾冠卿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聪慧如她，自是懂他话里的意思。

　　翌日上班，路宁喊了老黄到她办公室，递给老黄两份方案：“方案一抄送各部经理层，并重点征求营销部意见，不管营销部有无意见，请营销部务必于今日下班前书面反馈。方案二，作为备胎，只对部门内部，不对外，你要知道备胎方案也许我们用不上，当然，我们也希望用不上。但既为备胎，自是以防万一只需，必须当作方案一一样，做好充足准备。”路宁交代道，“切记，方案二，只对部门内部，不对外，切不可走漏了风声。”

　　老黄捧着路宁一夜之间变出来的两份会务方案，不得不由衷佩服路宁工作的高效高质以及滴水不漏。他是做惯了副职的，从来是边缘性不受重视的存在，如今路宁接连着将重要工作安排于他，是全然将他当作自己人信任的。真正应了路宁当初跟他说的那句话：功劳算他的，错误算路宁的。如今，别说起佳禾各部门的同事高看他一眼，就是在前几日，他去总经理室签字，戴总还笑着跟他谈了好几句，末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可道：“老黄，干得不错，好好干，佳禾亏待不了你。”

　　老黄保证道：“路总，您放心，绝对按照您的指示执行到位。”

　　路宁朝老黄笑着点点头，问道：“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有要拜访客户的安排？”

　　老黄忙道：“这是历年老传统了，借着宜城每年一度的大型慈善总会召开之际，会上都是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们佳禾都要守在门口发发传单，顺带拜访几个重要客户，听听他们对佳禾服务的意见反馈。”老黄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对路宁道，“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混混脸熟，人家客户忙得很，哪里有时间来应付咱们。毕竟，咱们佳禾是连入场券都没有的。主要还是发发传单。”

　　路宁也笑了，点点头，若是有入场券，自然是营销部上，也轮不上年年都落在行政部老黄头上了。

　　“发传单这事，你去跟我助理交接清楚，我跟助理去。你全权负责这两个方案的推进工作，稍后你就召集部门人员开会，将任务分解下去。”路宁盯着老黄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老黄，临江会务，作为本部门近期重点工作，没有之一，务必全力推进下去，还是你全权负责，有问题，随时汇总到我这里，我们一起来协调解决。”

　　老黄郑重点头，旋即又有些不确定的问：“路总，这个门口发传单的事，您确定要亲自去？”

　　“现下看看，也只有我一个闲人了。既是行政部的例行工作，不管谁做都一样，只要做好就行。接下来，你就要更加辛苦起来了，有什么问题，随时与我电话沟通。”路宁还有个经理层例会要参加，站了起来，与老黄一边向外走，一边道，“你的执行力，我向来是放心的。”老黄这人，好在执行力很强，交代下去的工作，都会不折不扣的执行。

　　“路总，下午发传单这个事，要不直接您助理小王去也成的。”老黄还是怕路宁不了解情况，毕竟年纪轻轻的姑娘，有颜值有能力，怎么也是个行政总监，发个传单既要忍受名媛白眼还要提防保安赶人，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大男人都觉得尴尬。

　　“老黄，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真是没什么，我没你想的那么娇气。” 毕竟十一二岁的年纪，为了养活自己，她大街上捡废品都做过，不偷不抢，堂堂正正，有什么好丢人的呢？路宁笑着对老黄道，“一堆事呢，快忙去吧。”

　　等到下午到了现场，通向入口的红地毯外面，隔离带隔着，乌压压的挤满了人群，有扛着长枪短炮的新闻媒体，也有如嘉禾一般派发传单寻求商机的企业，总之都是一群没有入场券的。助理小王海外名校毕业，家境也很好，此时看着拥挤的人群，就有些不太乐意了，为难的对路宁道：“路总，这乌压压，人挤人的……”

　　路宁看看自己，也看看助理，小胳膊小腿的，自然是挤不进去的。再看娇滴滴的助理苦着眉眼可怜兮兮的看她，只待她大发慈悲。

　　路宁觉得自己要是不答应，简直就是不近人情了，伸手从助理手中接过客户资料，翻了一遍，又用手机拍了下来，这才将资料还给助理：“你先回去吧，顺便帮我去星巴克买些咖啡带回去，就说我犒劳大家。”她见助理犹豫着，挥挥手，笑道，“你再不走，我可就收回刚才的话了。”
　　助理听了，也不管上司何去何从了，立马转头就走。

　　路宁站在远处，对着手机上的资料，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果真见到佳禾的大客户带着女伴陆续入内。路宁收回手机，返身在能活动的区域四处走了走，她看准了有几个小姑娘戴着志愿者的帽子说笑着入了更衣间，路宁心道，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她正要拔腿跟过去，谁知迎面来了两个保安，看着她一番盘问，并再三警告不允许乱走乱看。

　　路宁到底是好学生做久了，被保安问得一阵心虚，等到保安走了，要不是她跟老黄夸了海口，她还真想跟助理小王一样，不争气的跑掉算了。

　　路宁抬眼间，却见气喘吁吁、东张西望、手里捧着传单的老黄，老黄也一眼看见了她，忙跑过来：“路总，公司下午停电了，我请小王带大家去了星巴克办公，我闲着也是没事，这就交给我了，您回吧。这事，我做了几年了，也是驾轻就熟的。”老黄说着，也不待路宁回复，返身就挤入了乌压压的人群里。

　　路宁看着被人群挤来挤去、东倒西歪的老黄，心里有暖意划过。她在心里似发狠一样的跟路鸣说话，却更似在说服自己：路鸣，你看，即便我的现世再也没有你，即便你不管不顾再次丢下我，我的心也并非全是荒凉，也是可以被人心给暖起来的。比如老黄，比如顾冠卿……

　　路宁微微垂头，看向自己一双手腕上粉红的疤痕，眉眼间划过自嘲的笑，她心里那番话，到底还是赌气的，只是，路鸣不在，她赌气给谁看呢？

　　她在心里，划过妥协的叹息声：路鸣，你看，我就是这么不争气，即便过去这么久，我依然梦想着，也许，哪一日，在我转身之际，你又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路宁站在原处垂眸怔然半响，低垂的视线里，闪过一双男式皮鞋，停在她面前，不太确定的喊她：“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