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嫁权宦》若水紫色

44、子罕辞宝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到了什么霉，怎么就被南夷恩公给盯上了，虽然他对自己有恩，可是也不能这么坑自己吧，她算是明白什么叫好心办坏事，上次的那个夜光珠成了烫手的山芋，这次又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好不容易等到了酉时三刻，煎熬中的素娘终于见沈知远进了体顺堂的大门，身后跟着张崇，张崇的后面又是一条长长的抬着聘礼的队伍。

　　从沈知远进屋开始，素娘的心就提到嗓子眼了，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以及神色变化，唯恐他发作。

　　见素娘谨小慎微的样子，沈知远知道她是怕自己因为南夷国主送嫁妆的事生气，看来是上次发脾气把她吓到了，见她不停的观察自己的神色，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忐忑，沈知远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于是既不说话，也不外泄一点其他神情。

　　沈知远转身来到盆边净手，素娘赶紧走过去递上澡豆，平时素娘给沈知远递澡豆的时候，沈知远要么报以一笑，要么会顺势捏下她的手，惹的素娘一阵娇羞，可是今天沈知远接过澡豆便专心净手，什么表示也没有。

　　“那个，那，我不知道南夷会送这些东西过来，你不要气，好不好？”素娘紧张的双手搅在了一起，声音本就不高，这下更是细如蚊蚋，按说这事明明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又不是她让人家送的，他怪也是错怪，可是还是会怕他因此不高兴，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沈知远接过素娘递给他的手巾，擦了擦，又递还给她，还是不说话，转身向内室走去。

　　见他不理会自己，素娘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本想跟在他身后进内室，又怕他看着自己嫌烦，便站在窗口看碧痕指挥大家搬东西。

　　碧痕应是与丽妃相认的关系，显然心情极佳，一举一动间充满了生机和活力，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明艳照人了。

　　素娘知道轻重，她们姐妹相认之事便是连梅香也没吐露过半字。

　　看着碧痕有条不紊的安排人将那些东西一箱箱一件件的归置妥当，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却能做到忙而有序，素娘不得不承认碧痕还真的是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女人，这事要是让自己来指挥恐怕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想想自己确实不是个聪明的人，有些事情总是想不明白，看不透彻，处理事情更是不能周全，她其实很羡慕碧痕的，不单单人漂亮，而且聪明，上下都透着精巧气，也不知道她和那个西夏质子李宗复怎么样了？王爷知道他们的关系吗？想必张崇早都说过了。

　　以为素娘会跟着自己进来，结果这个傻丫头却站在窗口愣神，到底舍不得看她无措的样子，沈知远又自里间走了出来，从后面轻轻抱住她。

　　素娘身高在女子中不算矮，却只及沈知远肩处，被他一抱，便感觉整个人都被笼罩起来。

　　看来他并没有责怪自己，素娘带着刚刚沉思中的淡淡忧伤转过身，蹭了蹭他，贪婪的细嗅他身上的味道。

　　他的身上总是带着暗香，像清晨草木里的爽气，淡淡的，清清的，曾经她以为这是香料的味道，后来知道他从不用香料熏衣服，原来有人真的是可以完美到连体香都无可挑剔！

　　“你是在拱地吗？”沈知远明明对她依赖的动作喜欢的紧，却忍不住拿话逗她，他发现在与素娘相处中自己产生了恶趣味，总是喜欢看她又羞又囧的样子，觉得可爱至极。

　　“你才是猪呢！”素娘显然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不服气的回嘴，说完意识到口无遮拦了，伸手捂住嘴，怯生生的看向沈知远。

　　见她瞠目，又一副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属实惹人喜爱，沈知远动了动薄唇，示意她把手拿开，然后俯下了身。

　　直到素娘被吻的快不能呼吸了，才意识到二人还站在窗边，连忙伸手去推沈知远。

　　一日未见，沈知远怎么会舍得轻易放开她，素娘见他不放开自己，眨着眼睛，又羞又急的指指窗外。

　　虽然没人敢偷看他们，但沈知远也不想素娘的娇态被别人看了去，这份珍贵自己独享就好。

　　手指一弹，叉竿掉落，原本被支起来的窗子也顺势落下，屋子里瞬间暗了许多。

　　这体顺堂的窗子虽也是用的“明瓦”，但材质是贝壳，透光性远不及在王府里采用的云母，所以白天大部分的时候素娘都让人把窗子打开，透亮的房间会让人觉得身心舒畅。

　　还记得以前在黎家村，她的家里是全村唯一用桃花纸涂水油来糊窗的人家，那时候娘总是爱干净的把窗棂擦的锃亮，爹爹舍不得娘累，会帮娘做许多家务事，现在自己遇见了他，他也像爹疼娘一样疼自己，他对于她来说，不只是欢喜之人，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恩人，因为他对自己的这份疼爱，缓解了许多她对父母的思念。

　　啊，素娘嘴唇吃痛，原来被沈知远狠狠咬了一下。

　　这个丫头，怎么今天总是愣神，自己在亲吻她，她居然也敢不专心。

　　“你干嘛咬人？”素娘纤纤素手轻抚朱唇，眼带控诉的看着沈知远，不单单是因为疼痛，还因为他打断了回忆。

　　“和我在一起不允许你想别人。”沈知远清冷的声音里难得带着几分偏执的孩子气。

　　“连我爹娘也不许吗？”素娘一脸天真。

　　原来是自己误会她了，本以为她又想起了南夷送来的嫁妆，但骄傲如他是不会承认错误的，转身坐下，拉过素娘的手，把一本红色的账册放到了她的手上。“这是我给你的聘礼，打开看看，是你的嫁妆多，还是我的聘礼多。”

　　素娘接过礼单并未落座，依旧站在沈知远的身边听话的翻着。只要他在身边的时候，她做任何事都希望能在尽可能和他最近距离的地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大跳，从首饰珠宝、衣物布匹，家具摆件，古董字画到珍稀药材，铺面田共六大类，林林总总的记满一大厚本，看的素娘不禁乍舌，匆匆翻了翻不敢细看，便一下子翻到最后一页，发现汇总项，竟合计达到了六百一十六万件之巨。

　　下午那些嫁妆的事情都令素娘头疼了，又出来了这么多的聘礼，素娘一脸茫然的看向沈知远。

　　“今天抬到这边过礼的不过是些珠宝首饰和古董字画，至于那些家具摆件，衣物布匹什么的我都让人给你放回王府了。”

　　礼单上那么多东西，这小小的体顺堂怎么放得下。

　　沈知远的话音还没落，素娘又跪伏在地。

　　“怎么又跪下了？你是怕我因为南夷送嫁妆的事怪罪你？这事不怪你，早晚我会跟南夷王算清楚这笔账的，既然这嫁妆送过来了，你就和聘礼一并收着吧。”说完去扶素娘。

　　素娘却不起身：“王爷，虽然素娘是乡野出身，但是也知道这聘礼实在是过于、过于贵重了，素娘万不敢应。”素娘想了半天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份天价聘礼。

　　“不敢应？我沈知远的女人，比这再多也担得起！”要不是婚期将近，聘礼准备的比这还要丰厚，他恨不得把这天下的好东西都给这个傻姑娘。

　　“王爷，前时我读《左转》有则故事，宋人得玉，献诸司城子罕，子罕弗收，子罕曰：‘我以不贪为宝，尔以玉为宝，若以与我，皆丧宝也，不若人有其宝。’素娘虽不敢言如先贤高洁，却以不贪自诩，是以如此聘礼，实不敢收。”

　　见沈知远半天没有应，素娘抬头，发现他只是盯着自己看，心一下子又惶惶然起来，开始后悔自己刚刚说的话，看来他一定是因为自己不知好歹生气了，不知道自己刚才脑子为什么短路了，他们两个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聘礼给了她，不也是他的吗，自己何必纠结呢？

　　见她偷偷抬头看自己一下，又慌忙低了下去，沈知远大笑起来，还真是个执拗的傻丫头，倘若换做其他人，看着这些东西，怕是两眼放光，高兴的跳起来，这丫头却在这讲子罕辞宝的大道理。

　　拉起她抱在怀里，替她掖了掖鬓边的头发：“素娘高洁不敢收，是说本王过贪不高洁吗？本王偏偏就要做那个贪心的宋人，让你这个做娘子的，也高洁不了。”

　　一听沈知远称自己为娘子，两朵红晕又染上了素娘的双颊，把头垂的低低的，完全和刚才振振有词判若两人。

　　“不要小看这些黄白之物，倘有一日我不在你身边，他们还能保你一世无忧。”

　　“王爷~”素娘连忙用手抵住沈知远的嘴，嗔怪的看着他。

　　她不喜欢听他这样说话，虽然语气是一贯的平静，却带着凉意，好像两人之间有今天没明日一样。

　　“王爷....”张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了。

　　素娘的心颤一下，一定是有急事发生，否则沈知远与自己独处时，谁也不敢轻易打扰。

　　“进来吧”

　　张崇进来看了看素娘，素娘知道是不想让她听见，便说要去看看碧痕他们收拾的如何了，起身向外走去，关门时候已经听到张崇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响起了：“王爷，坤宁宫....”素娘连忙把声音关在了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