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仇人共枕眠》镜喵

40、第四十章 告别

　　酒莫离直接疯了。

　　滔滔洪水浩浩盈天，百丈水屏直立冲宵。

　　酒莫离披发怒吼，声彻黄沙，震得才初升的太阳忙不迭的扯了片云出来，把自己藏在里头。

　　“十一！你给我出来！你不是说你不死吗？那你人呢？你言而无信，还骗我杀你！让我的手再次染上你的血！你好狠啊十一！你这剑当真无心吗？我……”

　　酒莫离声音哑住，攥紧拳头，才察觉手里还握着那颗蜃龙珠。绿绿幽光如水荡漾，流转婉约，隐隐可见真龙神力。可这珠子越珍贵，在他看来越碍眼，越讽刺：“这颗破珠子，你当我稀罕？十一，你欠我的债，自己不想还了，就想用这颗珠子还？一千颗一万颗珠子都抵不了！这辈子下辈子万万年，你永远还不清！”

　　蜃龙珠被直接丢出去，酒莫离凝水成箭，恨不得一箭将蜃龙珠崩成粉碎。

　　然而在水箭即将接近蜃龙珠时，忽然一片悠然倒影轻晃，蜃龙珠消失不见，水箭落空。

　　酒莫离眼睛一亮，扑过去寻，只与水箭一样什么都没触到。酒莫离却笑了，癫狂大笑，指着半空激声：“十一，你当初答应了我什么？欠我的用身体来还！你答应过我，等出了洹流沙澜，任凭我使用作为！怎么，现在后悔了？不想给我了？我告诉你十一，这辈子，你都别想甩了我！除了你的身体，我什么都不要！你若老老实实的回来，我不再计较，若是不，我便一直恨你，永远恨你！”

　　空中寂静，除了云流云散，再无反应。

　　酒莫离四下张望，一眼瞧见傻在他旁边的澹台欣，拎起娃娃恨恨：“还有这个崽子！你不是最在乎他吗？没有你，我也不会顾着他！任凭他在外头被追杀被砍死，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要想他好，你就亲自回来照顾！不然，等我大发慈悲的时候，或者还会记得给他收个尸！”

　　澹台欣抱着酒莫离的胳膊，也对着蜃龙珠消失的地方嚎啕：“十一，你回来呀！”

　　·

　　精致的小楼伫立在虚空，隔出一方小小界域。

　　“汝以命换的东西，观来别个倒不领情。”乍实乍虚的蜃龙身影俯瞰沙漠，将发疯的怪蛟总总举动言辞都看在眼里，“唯有汝之身体，人家才瞧得上眼。”

　　小楼门口，同样只有一道虚影的十一抱着蜃龙珠，又是心酸又是尴尬：“让您见笑了。”酒莫离这么大声嚷着让他用身体偿还，也不顾旁边还一个小娃娃，什么糟心话都往外讲。若不是做不到，十一都想冲出去堵住酒莫离的嘴。

　　“汝后悔吗？”蜃龙喟叹。她吸纳了十一用来凝聚身体的力量，才不再需要龙珠维持，连残魂都凝实许多。然而十一也只剩下这一缕神魂，再凝不成身体，更别说去见酒莫离。何况认真来说，这场交易还未完全结束，只有彻底吸收十一才算是完成。

　　十一摇头。

　　“见他如此，汝亦无悔？”蜃龙再问。

　　十一张了张口，终究涩然：“酒爷，心太软。不过一段日子的生死与共，便让他如此投注情义……然而，我终究是他的仇人，待时间久了，总会好的。”

　　“若一直不好呢？”

　　十一哑然。

　　“若他当真对那鬼子不好呢？”

　　“不会！”十一对此倒是十分有信心，“酒爷不过是嘴硬想要逼我，不会当真不顾小主人的。”

　　“汝倒是对其极为了解。”蜃龙调侃微笑。

　　“酒爷，太好懂了。”十一垂首，摩挲着怀里的蜃龙珠。

　　是一个太好懂，还是另一个太用心。蜃龙不予置评。

　　“能否，请您帮个忙？”十一看不下去酒莫离疯得要把沙漠变沧海，只能向蜃龙求助，“将这蜃龙珠交给酒爷，不要让他再闹下去了。”

　　“汝何不自去？”蜃龙倒是很想看看热闹。

　　十一沉默。他只怕自己去了，那怪蛟再不会放人。何况这么一道虚影神魂，去了又能怎样呢？

　　小楼中一时寂静，反而衬得下方沙漠里生把黄沙搅成黄泥，方圆百里被洪水淹没的声势乱乱嚷嚷的。水中潮头，酒莫离拎着澹台欣立着，一双眼睛赤红，似要择人而噬。

　　然而就在又一股巨浪翻涌冲向下一片黄沙时，酒莫离身子一震，一口血喷出来，跪在地上，连人带手里的娃娃，被自己的水淹了一下。再下一瞬，百里洪水消散，只留下厚厚的黄泥滩。

　　十一看得心疼，不禁往前一扑，明知是徒然，也想伸手扶住酒莫离。

　　不想，触碰的手虽然落空，却是自己虚影穿透酒莫离的身体。然后一只爪子一双藕臂就全都来抓他抱他，虽然同样通通落空。

　　十一有些懵，他这是被蜃龙从蜃楼里赶出来了？

　　“十一！”

　　“十一！”

　　酒莫离也不管自己水喷得胡子上都是，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见着十一咧嘴就笑了。笑完脸一板，气势汹汹：“你去哪儿了？怎么回事？你……”酒莫离上下打量着人，“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澹台欣哭得打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紧紧靠着十一，哪怕什么都抱不住，也要虚虚的搂着。

　　十一舔舔唇，对着一大一小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把蜃龙珠再塞给酒莫离：“酒爷，蜃龙珠于你有用，还是莫要丢了。”

　　酒莫离冷笑：“你这鬼样子，就是为了这破珠子？若是换这破珠子的代价是你，我要它何用？”上下瞅了人一通，嫌弃撇嘴，“怎么弄成这样？连身体都没了，比个鬼魂差不多！”想伸手拉人，又抓空了，于是更烦躁，“行吧，身体没了就没了，反正你那身体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来的，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患。不如另外找办法重新凝个身体，还能安心些！”

　　拎起脚边的娃娃转身迈步，整个人都显得轻快许多，蜃龙珠握在手里也不觉得碍事了，酒莫离大步一踩一个泥脚印，自己也没嫌自己脏。

　　只是等他走出几步，才发觉那鬼影子似的人没动，还在原地。酒莫离的脸刷的就掉下来了，忍了又忍，腮帮子咬肌鼓了又鼓，额头青筋跳了又跳，才压着种种情绪，状似轻松的问：“怎么，十一，变这模样连走路都不会了？是不是我得先请教一下鬼师，怎么把你收起来揣身上带着？”

　　“酒爷……”十一无奈，静静笑着。阳光不知何时出来，穿透他的身体，照在黄沙地上，慢慢蒸干酒莫离弄出来的残迹，“就此，别过……请酒爷，万务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