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109、圣器

　　从眼前粗大的树干望过去，能看到远处有一顶青色的尖顶帐篷，像汪洋里的一抹孤帆，在明丽的花海里，那抹色调越发显得庄重古朴。

　　帐篷边有两个人影，正在忙碌着，应该是在做帐篷的固定工作——只是，那两个人的个头看起来像小孩子，但体态又不像孩子。尤其那不成比例的长长的手指，还有那大得离谱的脑袋——黛玉正在纳闷，恰好其中一个转过脸。黝黑丑陋的容貌吓得黛玉忙闪回到树干后。

　　“是家养小精灵吗？”黛玉吃不准地看向里德尔，后者正背着手，笑眯眯地瞅着她。

　　“可长得又不像小精灵，个子也大了一些……”黛玉微蹙着眉小声地说。

　　“是妖精。”里德尔扬眉一笑。

　　“妖精？可是古灵阁里的那些人？”黛玉也只是听说过魔法界有个很大的钱庄，却从没有去过。

　　“是的，控制着魔法界金融经济的种族——当然，它们也是极为出色的工匠。”里德尔的脸上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微笑，他瞥了远处一眼，“没想到它也发现了这个地方……有趣……”

　　“它？”黛玉好奇地问，“你还认识它们不成？还是说，你听懂了它们说的话？”

　　“当然。”里德尔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落痕迹地选择了第二个问题，“妖精语而已。”

　　小姑娘的眼神流露出了钦佩，这让里德尔有些感慨——果真如莱斯特兰奇所说，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是要具备一些崇拜感的，否则，即便看似爱上，也不过是感动和将就。

　　“听闻，你们魔法界只有这一家钱庄？”黛玉对古灵阁有些好奇，“可为什么偏让妖精经营？你们自己经营不好么？”

　　“妥协的产物——”里德尔的眼底掠过冰冷的嘲讽，“这是魔法部最愚蠢的决定之一。”他看着一脸不解的小姑娘，“十八世纪妖精叛乱，你们上学期已经讲过了不是么？”

　　黛玉忍俊不禁地笑道，“能把腥风血雨的叛乱讲得那般乏味，也只有宾斯教授罢。”

　　“据说，他早期授课并不是这样，非常得——”里德尔的唇角勾了起来，“生动有趣①——后期变得枯燥无味，大概是他太老了吧。”

　　确切地说是这位教授成了幽灵之后，他失去了敏捷的头脑和清晰的思路，以及——曾经最关键记忆。最起码，对他里德尔来讲，是极为关键的。作为一位建校起就开始任教的魔法史教授，居然除了《魔法史》之外，对有关霍格沃茨早期密闻逸事的记忆完全丧失，这让他一度非常失望，不过，还是让他查到了不是么——那位罗伊娜·拉文克劳的女儿……

　　“因为妖精的屡次叛乱，最终魔法部达成了妥协，在1865年，将古灵阁的全权控制权让渡给了妖精。妖精这种生物，就像——”里德尔扬了一下眉，“麻瓜里的犹太人。”

　　“犹太人？又是什么？”黛玉对西方复杂的历史只是一知半解。

　　“投机取巧——贪婪自私——放高利贷——操纵着麻瓜金融的一个寄生种族。”里德尔看向不远处的那一对妖精，笑得讽刺，“只不过，这个种族被屠杀驱赶到了美洲，呵，不出意外，美国会是下一个被寄生体，金融被操纵……是完全可见的未来。”

　　“他们也像妖精一样，控制着钱庄票号？”黛玉不认可地蹙起了眉，“听说，只有妖精能够铸币？若真是如此，莫不成了养痈为患？”黛玉轻轻摇了摇头，“殊不知，虎狼之侧，岂容酣睡……”

　　真是智慧过人的女孩儿，竟然能看到这一层，里德尔的黑眼睛里闪过诧异，他微微笑了，“金融被操控还不算太可怕，毕竟话语权还在巫师手里。如果，媒体再被对方控制，那才是最大的灾难。”

　　“我明白……”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旦如此，则民思民意，对万事之判评，便为它们所挟制。长此以往，更是潜移默化，人之所想所思，无不为其所蚀，也便成了它们给的了。”

　　黛玉的话让里德尔格外吃惊，他审视着面前的女孩，像是突然又发现了她夺目的一面，终于他轻柔出声，“是的，你的思想、思维、认知和判断，会被寄生操纵——所以，除了经济，如果传媒再被它们控制——那么，妖精能到当上魔法部部长，将不会再是一个玩笑。”

　　“那可真真吓人了。”黛玉叹了一口气。

　　里德尔笑了，接着又感到惊诧，他为什么越来越喜欢和她谈论这类话题？也再无避讳，当然，他更像沉溺挖掘一座宝藏，着迷于不时的惊喜——但，诗人是不该被政治污染的。她是最澄澈的水，没有人有任何资格用肮脏丑陋的东西浸染她的世界——他将亲手保护的自由纯净的世界。

　　他伸手碰触她发间的银白饰品——它们像它的主人一样，那么精致、纯粹，“我记得我第一次站在那栋白色建筑前的时候，是的，古灵阁是栋雪白的建筑——我两手空空，当时就想，如果我有了钱，我绝对不会存在这栋建筑里，除非——”

　　“除非，古灵阁属于了巫师。”黛玉抿嘴一笑，她还不了解他吗？②

　　里德尔弯起了唇角，他想起他站在那白色的台阶上，看着那些持着古灵阁金库钥匙的人进进出出，的确，那钥匙是魔法界成员的真正标志，他羡慕吗？是的，不过，掌控那栋建筑，才会让他获得满足感，而不是开启地下深处某个角落的一把钥匙。

　　“那么在此之前，我的钱该放在哪？”里德尔想把她拖出被政治和权力熏染的话题，他冲着小姑娘眨了一下眼，让自己像一个突然发了财的守财奴。

　　这个人可真是——

　　黛玉忍不住想笑，明明那么稳重的一个人，偏有时候又幼稚得可以。“你不是有密室么？”黛玉索性打趣他。

　　“黛，我会毕业的——”里德尔假模假式地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你帮我保管怎么样？”

　　“呸！”黛玉根本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脸“腾”地通红，她忙不迭地啐他，“放到我这里算什么？！”

　　“是啊。”里德尔眼睛里的促狭都快溢出来了，“毕竟不是一件物品，交给谁保管都行……财产这种东西——”他垂了下唇角，仿佛就知道她没有这个能力一样。

　　“这有什么？”小姑娘被激起了性子，她傲娇地扬起脸，“也不过是费些心力的事——”理财治家本来就是她们闺阁女儿打小学习的必备技能，她正要骄傲地继续说，但细一咂品对方的表情，又觉得哪里不对……

　　“谁？谁在那！”，突然传来粗哑尖利的一嗓子，把黛玉没骂出的话一下子噎住。那个声音粗犷得不像人声，咕噜噜地应该是先说了一句妖精语，然后才用英语大声喊。

　　他们被发现了——

　　黛玉忙扯住了里德尔的袖子。

　　可爱的小姑娘……里德尔笑着看了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胳膊上的手背，带着她走了出去。

　　“晚上好，莱格纳克先生③——”挺拔的少年拂叶穿花，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他向着妖精优雅地微微颌了一下首，看似谦逊有礼，却是一种上乘的傲慢。

　　“里德尔先生？”那位丑陋的妖精显然没料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刺耳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

　　他们真地认识——黛玉狐疑地跟在里德尔的身后，却发现，妖精看里德尔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带着点凶狠，似乎还有一些惧怕。

　　然而，一脸黝黑的丑陋家伙已经把视线落到了黛玉身上，眼睛一下子睁得都圆了，它的黑眼睛闪闪发光，没有眼白。

　　“这位是林小姐。”里德尔微侧了一下身子，很绅士地做着介绍。

　　“我的女友。”妖精也指了指身旁的另一位妖精，语气粗鲁。

　　黛玉还真没看出另一位是女性。她才礼貌地微微一笑，那位男妖精的目光又转向了她，更确切地说，是流转在她的身上，那目光并不像是在看一个存在的人，更像是在研究一件物品，直到从她的服装落到了她的头饰上。

　　这种很无礼的打量让黛玉非常厌恶，好在里德尔已经不动声色地把妖精不礼貌的视线挡住。

　　“真是一个迷人的夜晚。”里德尔轻柔地叹息，悦耳得就像一句咏叹。“很荣幸在这里遇到你——我们最伟大的工匠先生。”

　　妖精把视线收回，它似乎又要看里德尔的手指，但是里德尔的手早已经背到身后了。并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魔杖。

　　妖精突然恶狠狠地露出一排尖利的牙，“里德尔先生，你应该知道，没有谁可以把属于妖精的东西拿走。”

　　这怎么回事？看起来，双方都不具备善意，阿汤拿了它什么？

　　“我的！拿来！”妖精不满意地尖声叫道。

　　“我已经支付了佣金，莱格纳克先生。”里德尔语气不疾不徐，仿佛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一点都不意外，但依旧很优雅地提醒。

　　“里德尔先生。我确信你并不是自己使用它。”妖精冰冷地说。黛玉发现它斜吊的眼角瞟向自己。

　　“任何一件东西的主人是它的制造者，而不是购买者。只要由我们制造出来，所有权就永远归于我们所有！”妖精的脸色更加阴沉。“你只有租用的权利，里德尔先生，很遗憾，佩戴的不是你，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这位小姐——”它细长的手指指了一下黛玉，“但是她并没有付钱，所以这就属于盗窃！”

　　“真是无法理解的规则。”里德尔轻轻垂了一下唇角，像是在意料之中，根本没有生气。

　　“是的，窃贼！”妖精挪了一下身子，魔石楠摇出一片花浪，对于人类及膝的高度，却几乎掩到了它的胸口。它斜着眼睛看向黛玉，目光扫视着东方少女一身雪白的华服，最后又目不转睛地落在黛玉发间精美的银饰上，“除非——交换——”

　　妖精伸出细长的手指指着黛玉的发饰，黑眼睛贪婪极了，“是的……可以交换。”

　　黛玉不悦地蹙起眉，她头上的，不过是元宵时令的“玉梅”“雪柳”，虽说不怎么昂贵，可怎么可能给它？

　　黛玉正要开口拒绝，发现里德尔背负的手突然间挥出——

　　“你、你不可伤人——”黛玉急切地才喊出声，却看到那只妖精已经放下了手臂，眼神茫然地很不正常。

　　“你居然对它使用夺魂咒——你这个邪恶的巫师！”它身边的女妖精发出愤怒的哀嚎，蹩脚的英语依旧能让人听出什么意思。她刚龇起牙，却马上像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下子倒进了花丛，接着又慢悠悠地爬起来，一脸温顺地看着里德尔。

　　“还包括遗忘咒和驱逐咒，亲爱的妖精小姐。”彬彬有礼的少年轻柔地说，标志性地用最优雅的谈吐做着最残忍的事。他一挥魔杖，这一对妖精开始顺从地向森林外走去。

　　黛玉真没想到，里德尔的无声咒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那根魔杖似乎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挥杖的动作——利落、优雅，流畅而完美。

　　黛玉惊讶地看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远。里德尔转过身，得意地向她挑起了眉，“解决了。”

　　“你——”黛玉掩了一下唇，但他并没有伤害它们不是么？她懊恼地瞪着他，“你拿了它什么？”

　　这句询问，让那张得意的俊脸突地一僵，他貌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眼神却不落痕迹地避开了黛玉的视线。

　　“你又在我跟前弄鬼，趁早给我瞧，好儿多着呢。”黛玉向他伸出了掌心，“那妖精不是说，你送给我的吗？又何必藏着掖着。”

　　里德尔掩饰性地低头看了一眼膝边的魔石楠，他的声音里有种古怪的从容，“你也知道了——在妖精的概念里，它们的所有权和我们人类不同，当然，还有补偿和报酬，也完全不一样——”

　　“拿来。”小姑娘嫩白的掌心往前又递了递。

　　“我是说，和它们打交道，要格外小心，妖精是一种极为智慧并且狡猾的生物——它们完全不能接受的，是妖精制作的东西由巫师传给巫师——”

　　“阿汤——”这一声叫得柔糯，偏里边带着警告的意味，映着那一副小眼神，让这么一个黑魔王居然心里有点发虚。

　　“咳……”少年舔了一下唇，声音越发没有底气，“黛，你大概不知道，在苏格兰，如果你接受了对方的这件礼物——”

　　“好啰嗦！几时这般婆婆妈妈了。”

　　“你确定？”里德尔的呼吸几乎都屏住了。

　　“即是你给我的，我还能嫌弃它不成？”黛玉取笑道。

　　里德尔像是暗暗匀了一口气，他深深地看着姑娘，眼神里的飘忽已经变成了郑重。

　　黛玉被他的眼神弄得都跟着紧张了。哎呀！他这耳尖怎么还红了？

　　她刚要打趣，就见里德尔的手终于伸向了口袋，那只手在口袋里像攥住了什么，却并没有立即拿出，仿佛有千金之重，更仿佛持着的人在蓄集所有的力量——终于，他的手拿了出来。

　　是一个墨绿色的丝绒小盒子，四四方方的小巧精致。

　　里德尔握着那个绒盒，酝酿了一下，正要打开。

　　然而，那个不知所以的调皮姑娘，却伸手直接拿了过去。

　　里德尔一错愕，有些发颤的指尖一下子僵在了那。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这么宝贝？”黛玉好奇地笑道，她轻轻把盒子打开，里面居然是一枚戒指——

　　纯金的戒身，上面镶嵌着一枚黑色的宝石，精致而古朴。金色与玄黑相配，有种低调的华丽感。以前在园子里，她们姐妹也经常互赠戒指，黛玉并没有多想，她俏皮地看了一眼里德尔，傲娇地就要往自己的手指上戴。

　　“无名指——”向来波澜不惊的少年，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他的鼻间居然泌出了几颗汗珠，“麻瓜们说，无名指连接着心脏——”他语气轻柔，语气中不自知的流露出虔诚和神圣的意味，他还想说什么，可是，那个调皮女孩，已经随着他的提醒戴在了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严丝合缝，黑色的宝石和金色的戒身，衬得手指更显嫩白。黛玉还没留意过妖精的工艺，现在仔细一看，做工果真如传说中的精美绝伦，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好漂亮的物件！”她又新奇地打量着那枚黑宝石，忽然，她想起了什么，拉过里德尔的手，去看他手上的那一枚，“我想起来了，你那枚也嵌了这么一颗，我戴的这个，竟和你指头上的是——”

　　那个“一对儿”还没说出口，她蓦然觉出了不妥，忙把话打住，一张脸已羞得通红，她忙扭开脸，着急地想把戒指摘下来丢给他——

　　里德尔笑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刚才他可耻的脸颊发烫，他诅咒着自己的狼狈，甚至厌弃自己孩童般的失态，但此刻小姑娘的羞怯，让他的青涩和紧张淡去了……同时，他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练习了一整夜的仪式和说辞，竟然没有用上。

　　“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他轻声说，“黛，如果戴上了，就不能再取下来。”

　　“这是哪里的规矩？！”黛玉压了压羞恼，扭过脸来瞪他，却发现眼前的少年正用温柔至极的眼神看着她，那双眼睛像是春天最美丽的夜潭，蓄集了天下所有的真诚和情意，那是他的、是每一位姑娘、不，是所有的人曾经遥不可及的，是曾认为的造物主的疏忽——为什么赋予了一个人这么完美的皮囊和才华，却吝于一份人类的情感——

　　“黛……”他叫了一声，叫得她心尖一颤，“你知道么？你戒指上的宝石，切割自我的这枚戒指——也就是说，它永远是我的一部分，就像你一样——”他的声音像最轻柔的风，吟哦出一首韵律诗最动人的开场白——

　　这火热的言语，让她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又铺陈出一片灿烂的柔粉色块，闪烁着，明灭着，连接着他们此刻的脚下——宛若一望无际的星空。

　　“人类是脆弱又污浊的生物，是你，让我看到了什么是坚韧和高洁——”他轻轻地，却又透着异乎寻常的郑重，“我用我心脏的血液，向你的盟誓，我永远不会伤害你，并赐福与你——免于病痛和灾祸，我的小姑娘……”

　　她看到他的视线垂落下来，落在他持着的她的小手上，她看到他把手指移开，露出了那枚戒指——

　　一束月光穿透林梢，形成了一道明亮的光柱，落向了花的海面，落在了相对而立的一双人影上，也落上了那枚戒指——黑宝石璀璨剔透，像盛装着整个夜空，宝石的底部，有莹莹的一抹暗红。

　　“你——”黛玉声音微颤，紧跟着开始眩晕。她挣扎着力图思考——那是他的血，他的心头血，她痛地去看他的胸口，眼前却模糊一片——

　　“智者注定孤独，但我从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是你让我知道了，原来和一个人交流最紧要的感受是如此的美妙，和你交流……黛，只有你能接受最真实的我，接受我的一切，接受我所有的不完美……知道么，我亲爱的，我不想再失去这种美妙，哪怕你说我贪婪、说我自私、甚至狂妄——”他有些紧张的、却义无反顾地吐露，脸颊因青稚而泛红。

　　他看着她，看着她在月光下溶溶莹辉的一袭白衣，看着魔石楠的荧光被月华镀染着在他们身边明灭，看着自己的黑装被她映得淡去了地狱的色彩——她是天国神树上最剔透最纯洁的那枚朝露，她是诗人笔下最圣洁的月。

　　她那么矜持骄傲，却唯独对他一腔澄明。他曾一度认为她极度脆弱，却不想她拥有那般强悍的精神，就像他对抗全世界的强大的力量一样，她是与他相匹的唯一。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穷尽一生追寻另一个人类，并共度一生是最愚蠢的事。所有的情感都不可理喻，在我看来，无用且虚伪——然而，你却将它们赋予了实际的意义，而我，愿意将这实际的——可以带给人力量和愉悦的——”他想找出一个确切的说辞，他眯起了眼，像是穷尽了思考，却终究无法提炼出一个能代表他情感的、高贵而非凡的词汇，“总之，我愿意把它回赠给你，只给你——黛，我的黛——”

　　他喃喃地，充沛的情感让他陷入了迷茫，仿佛这是他穿越到的曾经时空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他是真实的，又仿佛是虚妄的，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也仿佛都是虚妄的……在这个时空里，他遇到了他在曾经时空从没出现过的过往、当前的现在，和可能的未来……

　　他轻轻抬起她的手，仿佛这是世界上最优雅最神圣的动作，这举动是如此的郑重，又透着义无反顾地执着，他将高傲的头颅低低垂下，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吻上了那白皙的手背——

　　那突然的一点灼热，终于烫醒了姑娘，她本能的想抽回手，可整个身子已经突突地站立不住。她的大脑早已散逸成一片片的烟花，此刻又汇聚成了一处，嗡嗡地响得她头晕目眩——

　　这便是求婚么——

　　她想起了葛瑞丝说的那些——

　　她想起了那个炫耀订婚戒指的女级长——

　　她应该早早猜到的——

　　可——

　　“这又算什么？”她哆哆嗦嗦出一句，想拔腿逃开，可眼前一黑，紧跟着膝盖一软，整个人突然向下瘫倒——

　　里德尔第一时间觉出了不对，他忙收紧力道抓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圈入怀中。

　　她这是被吓到了吗？但现在，却成了她在吓他——

　　“黛。”他见小姑娘紧闭着眼，软得像一汪水，显然是昏过去了。他抱紧她环顾四下，看到身后的那顶帐篷，他略做斟酌，将姑娘抱起来，向帐篷走去。

　　帐篷非常新，应该还没有用过，里面也没来得及布置，只地上铺了厚厚的藏蓝色毡子。

　　帐篷的空间对妖精来说相当宽裕，应该是施了伸展咒，对里德尔来说，也不显逼仄。他看了看怀里还没醒来的姑娘。旋转了下持杖的手腕，砰的一声，凭空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黑色毛毯，他抱着姑娘退到帐口，那张崭新的黑毯自己平展地铺在了地毡上。

　　将小姑娘轻轻放好。里德尔再次挥动魔杖，打出了一道恒温咒，接着又起身走到外面。魔杖挥动之处，庞大的林地像是震荡出无形的波纹。空气随之轻轻颤动。魔法激荡，花海摇曳出斑斓的荧光，像是起了一片的星辰。

　　平安镇守——无类驱逐——强力加护——消音无形——

　　施下层层防护类咒语，里德尔眯眼又细看了看，这才回到帐篷。

　　帐篷里的温度已经相当舒适，里德尔把斗篷脱下，又脱下了礼服上衣，露出一袭雪白的衬衫。

　　帐顶悬着一个剔透的空心水晶球，里面应该是一簇古卜莱仙火④。整个帐篷有种朦朦胧胧的梦幻美。

　　里德尔看着女孩披着的厚厚斗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想帮她脱下来。

　　可还没碰到女孩脖子上的带子，一双小手已急切地抓住了她自己的衣领——

　　“做什么。”小姑娘带着颤音，小脸急得通红。

　　原来她已经醒了，只是先前发生的事太令人害羞，她逃避地不敢睁眼面对他。

　　“帐篷里的温度，你再穿着斗篷会热坏身体。”里德尔轻声解释。

　　“我，我自己来。”黛玉挣扎着坐起身，避开了过来扶她的手。等解下斗篷，见里德尔正伸手等着，她抿了一下唇，把斗篷放到他的手里，还是不敢抬眼看他。

　　里德尔把斗篷挂到了帐篷一侧，见小姑娘正抬头四下打量。

　　“这个帐篷没来得及使用，还是全新——”他深知她的洁癖。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好意思接话，只垂着头绞着自己的宫绦带子，可一见手上的那枚戒指，顿时心砰砰直跳，羞得忙移开了眼。

　　帐篷里浮荡起微妙的氛围，像是甜滋滋、湿哒哒——越来越浓稠，越来越令人窒息的奶冻，让人想逃出去狠狠地呼吸一口，却又缠绵的不舍。

　　连脸皮奇厚的暗黑少年，也开始呼吸有些不畅。帐篷角放着一个野餐篮子，他试图打破这个氛围，“饿了吗？让我们看看这里有什么可以吃？”

　　他拿过来把盖子打开。黛玉好奇地偷偷瞟了一眼。

　　里面居然放的是生肉、各种根茎和一堆蘑菇。

　　“想是它们拿来现做吧。”小姑娘小声提醒，大概是不忍看他失望。

　　“不，这就是它们的食物。”里德尔见小姑娘终于开了尊口，忍不住笑了，“它们拒绝和人类相同的吃法——哦？”他的音调突然拔高，“真是意外的惊喜，看看这是什么？”

　　黛玉又偏头去看，见里德尔从篮子里翻出了一瓶酒，在灯光下泛着剔透的琥珀色。

　　“妖精酿的威士忌。”里德尔看向小姑娘，一脸愉悦，“酿酒师首推家养小精灵。但是如果妖精想涉猎，那么家养小精灵就完全可以淘汰了——妖精是天生的工匠。”他把酒对着灯光看了看，“不过，它们骄傲地过头了，一般不会酿造酒品，它们觉得这是奴隶干的事。看来，总有那么一两个迷恋自己的手艺——要不要尝一下？”

　　黛玉见里德尔看过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喝酒。”

　　“你不喝酒？”里德尔诧异地笑了起来，然而，这声笑惹恼了姑娘。

　　“有什么可笑的？！”黛玉瞪他。

　　“没什么。”里德尔忍住笑坐到她的身边。

　　黛玉想往旁边挪一挪，不知为什么又忍住了。只垂头继续绞着丝绦。

　　“黛——”见小姑娘一下子又缩回到了壳子里，仿佛又回到了初识时一样，里德尔有些头疼，但看到她指间闪烁的那枚戒指，他唇角的笑容倏然加大。

　　他忍不住伸出手，将她那只小手握住。那只手轻颤了一下，并没有挣开。“它很适合你——”他轻声说，“也只有你适合它。”

　　他觉出身边的小姑娘身子一颤，他笑了笑，柔声问，“在你们华夏，求婚是这个样子么？我这么做，是不是又成了冒犯和唐突？”

　　黛玉的脸更红了，她的头更深地垂了垂，终于嗫嚅出声，“只有聘才可为妻……”才说半截，又实在说不出口了，便轻咬着唇，不再吐一个字。

　　“聘？”里德尔咀嚼着这个陌生的汉语词汇，看来，按照她们的礼仪，自己确实又做了冒犯的事。“你现在是在英国，完全可以按照英国的习俗。”里德尔自负地笑了一下。见小姑娘抬起脸一脸的恼色，他忙笑着说，“回头你给我讲讲什么是‘聘’，我可以按照华夏的习俗，再做一次。”

　　“呸！谁又同意嫁给你了！”小姑娘的脸红得都快烧起来了。

　　“没同意么？”刚才还一副羞怯怯的迷人模样，转脸就刁蛮地挤兑他。里德尔得意地摸着她手上的戒指。

　　——还是她美滋滋自己戴上的。黛玉臊得几乎要死，更是无处躲藏，她急地想挣出了自己的手，对方已放开了他。

　　里德尔挥动魔杖，毯子上出现了两只高脚玻璃杯。接着他打开酒瓶，倒上了酒，“我认为我应该庆祝一下——哦，是我们。”少年的眉间是最真实的喜悦，他把酒递到黛玉眼前，“只喝一口。当然，可以是一小口。”

　　黛玉有心拒绝，又不忍扫了他的兴。她红着脸接过酒杯。

　　“尝尝，味道真得棒极了。”里德尔愉悦地勾起唇角，“知道么？麻瓜们喜欢利用石楠的香气酿造威士忌，他们用石楠之地的泉水，据说，这样的酒就可以携带花香了，麻瓜的这种威士忌可以说是苏格兰高地最传统的美酒了——当然，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世界上还有魔石楠。”

　　一杯酒细细地品入喉咙，他满足地眯起了眸子，他刚想再倒一杯——忽然一种莫名的缱绻从心底升起，淡淡的、又缓缓的，像一汪香浓的蜜，一点点地氤氲开，带着不受控制的浅浅渴望——

　　他倏地皱起了眉——

　　这酒有问题？不可能，他刚才用魔法检查过，并且以往也曾喝过，并没产生过这种感觉，而这也不是酒醉——

　　他警觉地把酒瓶持到眼前——

　　“怎么这般香啊……”恰这时，身边传来一声轻软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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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霍格沃茨——一段校史》里记载宾斯教授从霍格沃茨建校起就担任魔法史教授。他敏捷的头脑，清晰的思路曾被斯莱特林所称道。

　　②哈利曾说，里德尔年轻时从没从古灵阁存过金子。他认为，这是因为没有人给里德尔留下过东西。而哈利的父母给哈利留下了大笔财产。

　　③莱格纳克：本文设定它是莱格纳克一世的后裔。莱格纳克一世，是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在世时的妖精国王，当时最优秀的工匠，受格兰芬多委托，铸造了格兰芬多之剑。

　　④古卜莱仙火：一种被施了魔法、能够永远燃烧的火焰。邓布利多曾让海格携带一支古卜莱仙火火把，作为送给巨人的礼物，巨人对这个礼物很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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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精酿酒前文也有伏笔，不知道谁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