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黛.花事》花香满衣

70、恐惧

　　“痛。”里德尔的腕力让黛玉抑制不住的哼了一声，她蹙着眉，还没有来得及挣脱，已经被失控的少年就势一扯。女孩单薄的身子一下伏在了少年的膝盖上。餐桌被撞的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真是娇贵——”里德尔溢出一声冷笑，他冷冷的把姑娘的手腕又往上抻了一下，另一只手已经钳制住了她的细腰。

　　“怜悯是不是更能满足你们的优越感？”他黑色的眼瞳里含着讥诮的凉意，“呵，贵族……”他迫使她抬眼看着他，女孩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有了惊吓出的泪意，是的，这才是他要的，而不是他妈的怜悯和施舍！

　　“阿汤……”黛玉定了定神，这姿势让她屈辱，但聪慧的姑娘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她把惊惶压下去，清澈的目光试图恢复平静，“并不是你所想的……”

　　然而，少年无视她的解释。里德尔收紧了钳制的力道，他盯着姑娘因疼痛倏然蹙起的眉头，唇角弯起一丝残忍的弧度，“真是可笑的自我感动……”他轻嗤了一声，语气轻飘的没有丝毫温度，“施舍？是啊，孤儿院长大的穷小子，应该对这种救济感恩戴德对不对？”

　　她的判断失误了，黛玉难过的想。她以为他不会敏感，他是个自信到自负的人，他坦然的让她了解他成长的环境，从容的谈笑自己衣食的困窘和不堪的身世，从没有表现出一丝的难堪和自卑，然而，自卑其实已经镌刻到了他灵魂深处，哪怕已经逼退到最深僻的角落，或者转化成了其他的光鲜——再没人能触摸的到，甚至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褪去乃至消失。

　　“不是这样……”黛玉难过的刚要辩解，里德尔突然松开抓着她腕子的手，转而钳制住了她的下颌。

　　黛玉难受的想挣一下，却被禁锢的一动不能动，女孩委屈的眸子里闪着泪光，这幅神态让少年瞬间焦躁，但依旧燃烧的怒气让他的眼眸眯起来，“不是什么？你们总是喜欢用仁慈妆点门面，用施舍来获得优越和满足感，不是么？上等人……慈善家……”里德尔发出一声轻嗤，“呵，在孤儿院里我见的太多了，黛……哦，我差点忘记，我们亲爱的贵族小姐已经体验过孤儿院的滋味了是不是？怎么样？和你的环境比起来？”

　　里德尔讥诮的环顾了一下眼前华美的空间，冷笑着说，“林小姐漂亮的脑袋里能想象出那样的世界么？嗯？晦暗、穷困、饥饿、病痛、毫无尊严……可这还不是全部！我亲爱的贵族小姐，那是一个莽原，是幼兽们的角斗场，那里只能遵循最原始的生存法则，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他的声音嘶嘶的从嘴唇里挤出，转瞬又变得轻柔，眼底却冰冷到了至暗，“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只能比他们更残忍，更冷血，只有让他们惧怕你，而不是愚蠢的渴望得到他们喜欢……这样，你才是安全的，知道吗？弱者只能被淘汰，只有死——我的好姑娘……”

　　他又紧了一下手，看着女孩还处于震惊中的神情，他冰冷的勾了一下唇角，讥笑在眼底疯狂的闪烁，“你见过不完整人么？没有胳膊，或者少条腿，哑巴、聋子、盲人、智障……就像坏掉的娃娃，在那种地方，他们随时在你的眼皮下晃来晃去，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的……黛，你见过死亡么？”

　　见过，当然见过，我的母亲、父亲……姑娘的一行泪水滑了下来，滴落在了少年的掌心。
　　灼热的泪水仿佛稀释了少年的暴躁，他无意识的松懈了一下力度，他锁着她的眼，语气幽幽，“那里随时都有死去的孩子……病痛总是如影随形，知道么，黛……我是伴随着死亡长大的，在那个鬼地方，过不了几天就会死一个孩子，每一个我都认识，当我能拖得动东西的时候，我就被吩咐着抱起他们，抱起一具具冰冷、肮脏、沾着病菌的尸体，把他们送到不远的墓地。”他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一个词一个词从齿间冰冷地咀嚼过，那双眼睛阴森诡谲，没有了一丝光亮，冷酷到了极致，也令人窒息到了极致，可是，里面还有着什么……那是一种无力感，还有——恐惧！
　　姑娘一瞬间睁大了眼眸——

　　他也有恐惧的东西吗？他是那么的强大！

　　聪敏的姑娘顿时心如刀割，心疼的感觉如潮涌至，她强迫自己保持平静，可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情绪，“都过去了，阿汤。”她想拥住他，可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都过去了……”

　　“不许哭！”里德尔的面孔瞬间扭曲而狰狞，“我受够了这种噪音！在孤儿院那个鬼地方……该死的——”女孩止不住的泪水让他烦躁起来，“我说了，不许哭！”他紧了一下她腰上的手，恶狠狠的，像是一只孤傲的狼，“收起你愚蠢的同情！别对着我！”他从齿间冷森森地挤出。

　　他不是弱者，从来都不是，残忍冷酷——他与生俱来，霸道更是他的天然属性！

　　“知道那些麻瓜们给我叫什么吗？……”少年轻轻地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瞳泛出一缕明显的红光，“怪胎，被魔鬼附体的人，黛，我才是给他们造成阴影的那一个，知道么？他们怕我，怕的要死，他们甚至要把我送去疯人院……”

　　“别说了！”黛玉终于恐惧的叫出声，她不受控制的开始剧烈的颤抖，某些恐怖的联想冲击着她的大脑，她一把拥住他，紧紧的，哪怕自己的脸颊还在他野蛮的钳制下，她满脸惊恐的急切打断他，“别说了！阿汤！别说了……”

　　女孩倔强的环护，配上她体态的娇小看起来可真是讽刺，讽刺的让他心烦意乱！他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无力！而无力让他感觉极度的不安全！

　　“我说了！不许哭！”焦躁的男孩霸道的下着命令，可除了换来女孩更汹涌的泪水，再没有产生任何效果。

　　女孩的黑瞳大而明亮，像是永远含着一汪泉，让人看一眼，心脏几乎柔软的一塌糊涂。它就那么倔强的看着他，像是洞穿了他的一切，窥进他灵魂的深处，让他莫名的开始恐慌……

　　他在恐惧——少女看着他的眼睛。方才的疯狂、阴鸷和愤怒交叠而过，只剩下了恐惧和慌乱。而这绝对不是因为刚才的“死亡”。他在恐惧什么？……爱上她了吗？

　　她有颗剔透的玲珑心，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冷情和偏执？怎会不知道他永远不愿褪掉伪装？可是她知道他动了情，那么凉薄冷酷而又孤傲的人——他既动情，她才决定了以情相报。

　　“不要这么看着我！黛！”里德尔狠狠的咬着牙，他阴鸷的表情极度的暴躁，像一头困兽，他倏然收紧了手指，女孩娇嫩的脸颊在他的掌中变形，粉润的双唇嘟起老高。“我说了！不要这么看着我！”他狂躁的一个词一个词的挤出。

　　该死的！他讨厌她这个样子，这让他想起那个愚蠢的女人，那个失去了自我，抛弃了一切的自甘堕落的白痴！

　　——不！是他今天说的太多了！他才是从别人那里榨取信息的那一个不是吗？他怎么能对她说出这些？！这些话完全可能暴露了他的弱点，他在把自己的把柄授予别人！他为什么失控？他为什么放下了戒备？这个天生具备蛊惑魔力的东方人！他必须杀了她！他早就该杀了她！

　　一股杀意从心头升起，他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他果断的把手的探入口袋，可是——他的手抖得怎么什么都拿不住？他怎么可以这么慌？闷痛的感觉让他真实的体会到那个空洞的位置有一个器官存在，拧的窒息，跳的杂乱——她为什么还在哭？见鬼的，为什么还在哭？！还有那该死的眼神，像是正在扒光他所有的面具——

　　她应该怕他！她必须怕他，只有怕，她才会离他远远的，就像孤儿院的那帮白痴一样！
　　狂躁！混乱！男孩就像困在笼中的兽，不安的撕扯，挣扎着冲撞，愤怒的寻找着宣泄点，终于——失控的少年暴躁的收紧双臂的力道，像一头困狼猛的俯下头颅，恶狠狠地向女孩的双唇撕咬下去！（WB “闭目醒者”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