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情》陈十年

2、第 2 章

　　杀手只能喝粥，和尚便一口一口地喂他喝粥。
　　杀手都觉得，自己像他老娘。做和尚到这份上，还不算好？
　　在和尚的悉心照料下，杀手康复了，消瘦的脸上还有了肉。
　　和尚很满意。
　　杀手总是一副死人脸，和尚时常想逗他笑，从来没成功过。
　　杀手从来都没笑过，说话也很简洁，只说短句。
　　日子长了，和尚也习惯了。但还是喜欢逗他。
　　日子长了，和尚都要习惯和杀手一起的生活。
　　但是杀手不。
　　他从未卸下的防备，和不经意的警惕，都化作和尚嘴边一声叹息。
　　和尚小时候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事没见过。人和事见得多了，也算通透。
　　杀手会走，和尚早有预料。
　　他信佛，佛说因果业障。杀手手里沾了那么多血，毫无退路。
　　杀手离开那天，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和尚吃饭睡觉，一觉梦醒，就剩下一个人了。
　　和尚叹了口气，念了声阿弥陀佛，只当这是浮生一段尘缘。
　　话是这么说，偶尔做饭还是做两人份，在空空如也的房子里喊杀手的名字，还是泄露了什么。
　　杀手离开之后，和尚再也没见过他。
　　只是不停地听说他。
　　听说他如何厉害，又如何取了谁的项上人头……
　　和尚每每便喝一口酒，想起杀手那张冷冰冰的脸来。
　　其实也不全然是冷冰冰的，偶尔他会脸红，也会生气。
　　只都很细微。
　　和尚叹一口气，摇着头笑。
　　后来又过了几年，没人再认识杀手，因为杀手死了。和尚听说这消息的时候，杀手已经死了很久，听说连尸首都没留存。
　　和尚失神地看了很久手里的衣服，给杀手弄了一座衣冠冢。
　　挺好，日后还有一份香火。
　　酒肉和尚倒活了许久，寿终正寝，走得很安详。

　　死前回顾这一生，和尚想起的，是杀手离开那天晚上，在黑暗里握住了他的手。

　　杀手伸手的时候，比他杀任何人都要紧张。
　　杀手最忌动情。
　　他从第一天当杀手便记住这句话，到最后一天，才明白这句话。
　　杀手是刀，动了情，刀就钝了，离死也就不远了。
　　挺好，下辈子不想当一把刀了，想当一个木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