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不渝永世不弃》一念不渝

31、第 31 章

　　到了夜里，他又来了，但今天杨茂中想去跟他说上几句话，想问问他，为什么现在突然传出这样的流言出来。

　　待杨明一出现，他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杨明一惊，看清是他，脸上扬起了笑容，左脸上那个酒窝笑的格外明显，杨茂中微微撇过脸，不忍看他那笑颜，他那格外明显的酒窝不过是被人烫出的一个像酒窝的坑罢了。

　　待杨明不再笑，杨茂中才敢转头看着他，两人已经好多年都没有这么靠近的看过彼此了，看着对方有点熟悉又有一点陌生的脸，都紧张了起来。

　　“你怎么突然出来了？”杨明紧张的悄悄擦手心的汗。
　　杨茂中也似第一次见他一般，跟个少年一样红了脸。

　　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正事，勾勾手指头，引着他去了后山，
　　到了一处好讲话的地方，他才停下来转身看向杨明。

　　在一刹那间，他恍惚回到了那个桔园，姨妈家的桔园，他们第一次表明了心意，自己第一次不管不顾发自内心的亲了他。

　　杨明似乎也有点恍惚，傻傻看着他，他的眼神飘忽，似乎也忆起了什么。

　　两人无言的对视着，对方像是从前一世来的，带着久远的记忆一般，因为实在感觉太久远了。

　　两人站的不远，但拘谨的连风轻带起的衣角都不敢碰触到对方。

　　“好多年都没有见过你了，那个屋子里的岁月，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样”杨茂中苦笑道。
　　“嗯，是啊，今夜见你，似乎还是老样子，又不似老样子，你离开我那小屋，都过去10年了。那日我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的，那是咱们在那最后的日子，也是咱们在一起最后的日子”杨明也苦笑起来，那只灰白色的眼睛里也蕴含着泪水
　　，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我肯定不会在那飞舞萤火虫的小路上亲你，肯定不会带你去那桔园，不会给自己希望不会给你希望，不会将你从王悦那抢回来，我更不会···给你盖上红盖头娶了你。我什么都不会做，只会陪你卖卖菜锄锄地，到了年纪，各自成家，或许今夜，我们依然光明正大的喝酒谈天。”
　　杨茂中走近了一步，看着他的眼睛，手忍不住稍抬起又放了下去。

　　“还好，现在这样也不算糟，不用后悔，我曾经也后悔过，但是现在一点都不后悔的，如果没有跨越那一步，或许才是让我今生最后悔的事吧，我不后悔的，这样我也知足了。”杨明眼里虽依然有泪，却也笑的明媚。

　　杨茂中被他的笑刺的眼睛涩痛，只得再次撇开了脸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依旧是这月亮，见证了两人悄无声息的婚礼，见证了惨痛的那夜，却又夜夜见证了两人隔窗相望，点滴慰藉。如果月亮有情，是不是已经产生怜悯之心。

　　“杨明”杨茂中轻轻唤他，过了好久才继续说“我今晚上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的”。
　　虽觉得这个时候不该问，但是他又很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嗯，你问”杨明点点头。
　　“你在那里，有没有跟别人做过什么？”杨茂中垂下头轻轻的说，声音轻到他都怀疑对方会不会没有听清自己的这句话。

　　过了好久，他听不到一丝来自杨明的回应，抬起头看他。
　　他站在月光里，低着头，风吹着他凌乱的头发，他的眼睛埋进了头发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否认，那么···或许就不需要听到他的回答了。

　　“为什么呀？”杨茂中感觉心脏又开始钝痛，敲击的他直不起身子来。
　　“他们打我啊”杨明只是动着嘴唇，听不出一丝情感。

　　“只是打你吗？没有打别人吗？只是欺负你吗？”杨茂中语气急促，他无法再平静。
　　“因为村子里的事情传到了那里，他们就觉着找到了乐子吧，我···无力反抗”杨明的语气似乎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也许可以反抗呢？或许你只是没有那么激烈的反抗呢？那里那么多人，你可以找别人帮你的，总有办法的对吧？还是···你其实只是很寂寞呢？”杨茂中头也低垂下去不再看他，他的眼睛也压进了头发里，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杨明没有回答他，安静了许久，只听到一些悉悉嗦嗦的布料声。
　　“你看看吧”他突然说道。
　　杨茂中抬起头，看到他把自己衣服都脱了。
　　他骨瘦如柴的身子上布满了疤痕。

　　“我···其实早就半人半鬼了吧，只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着，为什么不走，只不过是你说过，人没有下辈子，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就怎么都舍不得走，怎么都舍不下那些回忆，怎么也舍不下你，我以为你至少是懂我的，懂我在坚持什么，懂我在忍受什么，懂我也是血肉之躯，懂我有多痛过，懂我这些伤，哪怕好了也会日日夜夜折磨我。”

　　他走近杨茂中，仰着头看着他，沙哑着声音继续说：“这些伤，你都没见过，这才导致你不懂吧？你不知道它们是怎么印上去的，你感受不到我的恐惧，听不到我的惨叫，你更不知道我依然夜夜哀嚎。”

　　“我一脚踏在黄泉一脚踏在人间，无数次也会想朝着那黄泉奔去了，什么痛都没有了，什么情都消散了，终于可以了无牵挂了。”
　　“夜里闭上眼，我都想那就这样走了吧，走吧，一刻都不想在这人间停留了。”

　　“我也会想是不是你错了，其实人是有下一世的，等我闭了眼再睁开，就到了一个温暖的家里，有家人笑着欢迎我，拥抱我，将我呵护在怀里，我忘却了前世的记忆，忘记了你，忘记了所有的苦，我只需开心的长大，然后去遇见一个人，他或许不是你，毕竟茫茫人海，我可能找不到你了。又或许我已去了下世，你依旧在这今生，所以他应该不是你，但我想他肯定是一个无需让我再将爱深埋起来的人，他会牵着我的手站在父母面前，对着列祖列宗发誓，说我们要白头偕老。”

　　“可每当我想到这里，那个人的脸却还是你，无论怎么样他都只能是你。如果不是你，我又不想要这样的来世，我觉得这样的来世让我更想疯掉。会不会，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草草结束掉了下一世，又踏上黄泉来寻你？”。

　　“所以这时，我就总会去你屋下站一站，至少，你还在这里呀，我无需越过冥河，不用寻遍人间，就可以找到你了，你就在那，我抬头就可以见到了”。

　　“我这个人呀，总能想的特别开，有一点希望就紧紧抓牢，一刻都不想松开的。他们打我呢，我就告诉自己，没事死不了。我左眼看不见呢，我就告诉自己，没事你有右眼。他们不让我做男人呢，我就告诉自己呀，没事的，你不是杨茂中的老婆么，在乎这些做什么？你是他拜了天地的老婆，男不男人呀都无所谓的。只要不被赶走，只要好好活着，至少他还在那，我的丈夫还在那，在我可及之处。”

　　“但是呀，我又是特别想不开的人，你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怀疑，就可以完全摧毁我了，什么希望什么坚持都支撑不下去了”。
　　“杨茂中啊，身可以伤，但心不能这么伤的，你知道么？”
　　杨明悲哀的笑着，他抬起头滴滴答答的泪从脸颊处往下落。

　　“杨明”杨茂中向他走近一步，他伸出双手，他想拥抱他，但杨明退了一步，脸上虽依旧笑着，但表情有了一丝决绝和解脱。
　　“杨明啊”杨茂中不管他的抗拒一把抱住了他，不抱住他，永远感受不到，原来他瘦成了这样。

　　“杨茂中，谢谢你放过了我，我其实也好累了，真的累了”一些血从他口鼻涌出，沁透了杨茂中白色的衬衣。
　　他猛的一把推开了杨茂中，快速捡起地上的衣服消失在了夜色中。

　　那夜，杨茂中在村子里疯了般找，但都找不到他。

　　早上，郭洁起来看到杨茂中倒在地上，吓的急忙去叫他，他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说：“怎么了？”
　　“你怎么睡在这里啊？”郭洁焦急的想将他扶起来，却见他身边放着一板药。
　　“你吃了几颗啊？”她连忙拿起药查看，回忆着上次这个药是剩多少。

　　“我感觉它不太有效了，我还是难受的很”杨茂中坐起来，又想去拿药。
　　“别吃了，你疯了吗？发生什么了啊？”郭洁将药放进自己口袋里。
　　“我们上医院去吧”看着杨茂中依然无精打采的样子，郭洁扶起他说道。
　　“没事，我刚刚是睡迷糊了，没事了”杨茂中忽地站起来，急忙要走出门去。
　　“上班去吗？”郭洁问他
　　“不去了，你帮我请假吧”他匆匆走了出去。

　　村子里此刻好安静，杨茂中来来回回的寻找着，他无数次踏进杨明的院子，但那屋子大门紧锁，他进不去。
　　他无数次站在杨萃薇的门前，但那也大门紧锁，他不在。

　　他去了哪里？

　　到了下午，在离自己家不远处，他终于见到了杨明，他站在几个年轻人的身边，那些人说着一些下流话，不时又推搡殴打他几下，他会闭着眼躲避那些拳头，但不敢动作太大，杨翠薇蹲在老远的地方乐的直拍手。

　　杨茂中往那些人冲去，却被一个人猛的抓住了胳臂，他转头看，是郭洁死死抓住了他，身边站着小其。
　　“别过去，咱回家吧，小···小其说，今晚上要给爸爸按摩，说爸爸今天病了，是吧”郭洁低头看小其，小其笑着点点头。
　　杨茂中也低头看着小其，又看向杨明。
　　这时年轻人已经扒了他的衣服，叫嚣着让大伙一起来看看这个不男不女的变态。

　　杨茂中奋力挣脱郭洁，郭洁一瞬间变了脸色说：“你要过去我们就离婚”。
　　“他被人打，被人侮辱啊”杨茂中带着恳求的语气说。
　　“他习惯的很，他早该习惯了”郭洁失笑。
　　“他是人，他还是活生生的人，哪里能习惯，有血有肉的人哪里能习惯的了？”杨茂中眼底一痛猛的挣脱了郭洁的手朝着人群冲了过去。

　　“你干嘛？你心疼这个变态吗？”年轻人看到他很吃惊
　　“···”杨茂中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扬起拳头揍在那带头的小伙子脸上。
　　郭洁看着杨茂中跟那群人厮打起来，那个平日里斯文温柔的人，今天竟然跟疯了一般。

　　杨明恍恍惚惚看到杨茂中在人群里挥舞着拳头，那些人也毫不客气的还击他。
　　他来不及捡起地上的衣服便冲了过去，他知道自己拳头没有多少力气，他只是想护住杨茂中，他不想他挨那些拳头，被打，其实痛的很，他不想他痛。

　　杨修杰从屋子里看到弟弟在打架，抄着家伙冲了出来，后面跟着苏银华。
　　今天的杨茂中哪怕没有人帮都没有处于下风，他真的红了眼颠了心，次次下了死手，年轻人被打的步步后退，见他家人冲了过来，连忙散了。

　　“杨茂中啊！你没事吧！”杨明急忙查看他的情况，伸出颤巍的手去擦他鼻子上的血，心疼的说：“很痛吧！痛了吧？你哪里打的过他们，我习惯了的呀，我又伤不到的呀，你忘记了吗？”。
　　杨茂中抬起头看他，杨明脸上更是青紫一片，嘴巴里也正一个劲的在淌血。
　　苏银华冲过来，将杨明一把推开，护住自己儿子焦急的喊：“儿子啊，没事吧”。
　　杨茂中眼睛依然看着杨明，杨明被推开后弯腰捡起自己的衣服，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向杨翠薇，牵着她离开了。

　　杨茂中挣脱娘，想朝着杨明去，但娘又一把抱住他，膝盖一软，直接跪下说：“娘求你了”。

　　杨明一直没有回头，他牵着杨翠微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好在这场打架没有多少人看到，解释的工作就只得交给了大哥。

　　晚上回家，一家人一句话都不说，都阴沉着脸垂着头，杨茂中坐在自己屋子里。

　　“离婚吧”郭洁淡淡说。
　　“好”杨茂中语气也很平静。
　　“杨茂中，你这样不会有好下场的”郭洁笑的冰冷。
　　“嗯，我知道”杨茂中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存折递给她。

　　“密码是小其的生日，你们母子去镇上好好生活。我···亏欠你们的，今生还不了了。”杨茂中拿着存折垂着头说。

　　“其实你也不亏欠我们什么，孩子不是你的，我也不爱你，嫁给你就是想你帮我养孩子，只是没想到你会食言”郭洁接过那本存折，转身出去了。

　　到了夜里，郭洁看到他悄悄从二楼窗户翻出了门去，这次她没有阻止。

　　杨茂中又来到了杨明的小院，他觉得他在这里，他觉得他肯定在这里，走到门边，果然门上没有挂着锁，他心一跳，急急推开了门。
　　屋子里漆黑一团，他半天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杨茂中伸出手去摸索，突然碰触到了一张冰凉的脸，脸上有水渍，他手被那冰凉激的先是一缩，但一秒后又立马抚了上去，一只带着微微暖意的手抚上了他的手背。
　　杨茂中一把抱住他，不管不顾的跟他吻在一起。
　　爱压抑的太久太重，他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再不想去考虑那么多，他不想为这个考虑为那个考虑，他只想为他们自己考虑，要真连累家人，他就跟杨明一起奔了黄泉去，不过就是死罢了。

　　死，其实一点都不可怕，这人间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