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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这天一大早,我们和往常一样去监区给留置人员体检。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当我们走进D08后,看到韩处长将那几片纸撕的一条一条,上面胡乱写着一些字符。有时拿在嘴前,轻轻的吹着,眼神呆滞,如同一个半疯半癫的人。当我走上前去,说“查体了”。韩处长忽然直勾勾的盯着我,欲言又止。我照常给他查体,问了他哪里不舒服。他今天终于开口了,依然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有糖尿病,这几年逐渐严重,脚这个地方有点肿疼,上次去医院检查大夫说可能要发展成糖尿病足,你帮我看看”
      他坐在那个小桌子后面的矮凳上,伸出右手让我拉他一把。“别装了,自己起来,到这里还成大爷了”后面的看守人员朝他吼吓到。我没有理会看守人员,依然伸出了右手。当我们双手交汇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手里有个小东西。他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惶恐与期待。我楞了一下,拉起他后装作从衣兜里取棉签,顺势将那个东西放进了白大褂的衣兜里。我们的举动很微妙,谁都没有察觉。我有些慌乱,接下来的那几个房间查的很粗,甚至有个血压高的,都忘记了发药。幸亏刘雅丽的提醒。
      出了监区,回到医务室。刘雅丽走过来怔怔的看着我“你今天不大对劲,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关心的问道。
      我总是惊讶于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小丫头的眼睛。“啊,没有,昨晚睡得不是很好”我搪塞到。
      “那你回去休息一会,有事我叫你。”刘雅丽面带担忧的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好吧”。转过身,慌张的回到了宿舍。关好宿舍门,来到洗手间,我拿出了韩处长塞给我的那个小东西---是一个折的很小的纸条,上面有个电话号码,后面附着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他这是让我给往外传递情报啊。我的心砰砰直跳,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口干舌燥。一时没了主意。我用冷水洗了把脸,静下心来细细的想了想。仅凭这几个字,应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情报,也许是给家里人报个平安吧,我猜测。基于以前的老交情,我决定帮他这一回。虽然我没学过什么反侦察技术,我深知这种消息是决不能用我自己的手机发出去的。
      这天中午,我外出帮忙采购部分补充药品。司机小秦在车上等我,我进药店买药。药店的旁边是一个小吃店兼卖一些饮料零食之类的东西,有几个农民工正在吃饭。我盘算着如何将这个消息悄无声息的送出去。买完药送回车里。我问小秦喝不喝饮料,我请客。他很爽快的说要可乐,我再次返回小卖部去卖饮料。看到有个农民工兄弟正在吃面,我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
      “大哥,我手机没电了,能不能借你手机打个电话”。我顺便掏出10块钱放在他面前。
      他楞了一下,然后很豪爽“要什么钱啊?你打就行。”说完将手机塞给了我。我拨通了那个神秘的号码,长时间没人接听,当我将要放弃挂断的时候对方接通了电话但没有声音。我等不急了说道:“韩处长让我转告你,一切安好,勿念”刚说完,对方响起了嘟嘟的挂断声。我不确定对方是否收到消息,但也不敢再拨回去了。心想传递消息的事情到此为止,对方能不能收到,那就听天由命了,我也仁至义尽了。我递给了那个农民工一支烟,道了谢,拿着那两瓶可乐匆匆的离开了。
      D08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尽自己所能给他争取并延长休息的时间。尽量用药物控制他的病情,减少痛苦。给他查体,问诊,处理因糖尿病破溃的伤口时格外仔细用心。刘雅丽看出了我对他格外的上心,曾经问我是不是认识他,被我否定了。
      这天给他查体,他故技重演,又塞给了我一个纸条。纪委的两名工作人员就在我的身后,小小的房间四个摄像头全方位无死角的拍摄。我们的动作很微妙,虽然很难被人觉察,但这次我真的惶恐了。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必定会受牵连,被关押调查,甚至丢掉工作。我为难的看着他,他双手紧紧抱着我的右手,不断的说着谢谢。
      回到宿舍,我关上门。这次比上一次更加恐慌,我打开卫生间的水龙头,任由水哗哗地流着,自己却不知干什么才好。由于心跳的厉害,全身如同筛糠一般。双手不自主的抖动,翻遍全身,想找根烟抽,好不容易摸出了一根,却怎么也点不着。当我坐在马桶上抽完那只烟后心绪平静了许多。我真想把那个纸条直接扔进马桶冲掉,或交给纪委的工作人员。但我冷静的想了想。如果外面的人收不到消息会不会对他的家人或相关人员动手以毁灭证据?但如果交出来了,他会不会把上次我给传递消息的事情一块说出来?那我还不是同样没有出路?我突然发现自己的一次好心,却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他拉上了这条不归路。出于以前的交情和我目前的处境,最终我决定再赌一次,起码对他对我都不是坏事。我颤抖着双手,打开那个纸条:还是那个号码,附言:我会坚持到底,请一定照顾好我的女儿。看到这句附言,我已猜出这个号码的主人肯定是条大鱼,是他的上线。而只要韩处长不把他供出来,他就是安全的。
      这两天我开始失眠,接二连三的做噩梦。梦中会看到纪委的工作人员拿着白晃晃的手铐将我带走。然后惊出一身的冷汗,瞪着双眼到天明。这两天抽的烟越来越多,话却越来越少。
      刘雅丽看着我日渐消沉,心疼的说“袁哥,可不能再这样抽烟了,会把身体抽坏的。我知道你没当上科研处处长,心里憋屈,但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啊。你还年轻,又有本事,实在不行可以去国外发展”。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亲爱的丫头,你并不知道我目前在愁什么。转念一想,也许把这些事说给刘雅丽她会为为我出点主意,哪怕是宽慰我几句,为我分担点压力。我敢保证她绝不会出卖我。但看到她单纯可爱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让她趟这趟浑水,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在思谋着如何才能再次安全的把消息发出去。
      机会说来就来。中午吃罢午饭,我们从餐厅往外走,院子里找了几个农民伯伯正在搞绿化。我提议去那个假山旁边转转,刘雅丽看到我心情变好,也很高兴。我们并排着往前走,如同一对情侣。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她在欣赏周围的美景,我在寻找着一切可能的机会。来到凉亭下,我们并排坐在了长椅上休息。
      “你不是喜欢花吗?我去跟那几个大伯要几株,你回去栽到纸杯里”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她兴奋的说道。
      “怎么还不相信我的眼光?你在这好好呆着,保准你满意”我有意要支开她。
      她很听话,乖乖地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走向那几个园林工人。
      我走上前去,悄悄的关了机。然后热情的跟他们打了招呼,并顺势递上了几支烟。跟他们闲聊起来,说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想要几株花放在办公室里养着。他们很高兴,并让我在那一堆刚运来的花苗里随意挑选。我边挑边拿出手机,显出要打电话的样子。
      “吆,这么不巧,手机没电了”我故意放大声音,让他们都听到。我环顾了一圈,看到有个大爷腰里别着个手机,就装作无意的问道:
      “大爷,我手机没电了,借你手机打个电话行不?”他二话没说,从腰上取下那个老年机交给了我,憨厚的说
      “老年机,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熟悉”并给我演示如何使用。我笑着表示感谢。疑迟了一小会,转过身去,颤抖着双手,毅然再次拨通了那个号码。和上次一样,快要挂断的时候再次接通了,依然没有声音。我深吸一口气:“喂?”对方依然没有回答。我确定电话那头一定有人,故作镇定的说:
      “韩处长让我转告你,一定照顾好她女儿,他会挺住的”。
      “谢谢”电话的那头传来了有点沙哑的声音。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转过头,面含微笑,将手机递到了那个大爷手中,道了谢,拿着那2株小花苗,返回了凉亭下。
      “怎么那么久?”刘雅丽嘟着小嘴埋怨到。
      我把那两株花苗放到她手里“怎么样,漂亮吧?鲜活靓丽,生机勃发!”我随口说了个不太合适的词语来称赞自己的眼光,并掩饰自己的紧张。她笑着捧在手中,满心欢喜的仔细瞧着。
      “你借那个大爷的手机给谁打电话,你手机没电了?”我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暴露在这个丫头的眼皮底下。
      “额,是的,手机没电了。突然想起这不快结束了,准备回老家看看父母,让他们提前有个准备”我搪塞到。
      “我不是有手机嘛!”她抬起头继续追问我。
      “额,刚才看到那个大爷突然想起了我的老爸,然后顺便就......”我有些紧张,不知道下一步如何编下去。
      “看不出来你还挺会触景生情的”她调皮的眨着眼睛,感叹着说道。我长舒了一口气,耸了耸肩,总算是搪塞了过去。
      发完了消息总算舒了一口气。加之这几天睡眠差,这一夜睡得格外沉。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我跟韩处长在爬一个陡峭的高山,我们艰难的爬上山顶,他用爬山的拐杖指着山脚下那片广袤的田野自豪的说“这片农场目前是我的,但最终会是你的”。说完他脚一滑,跌落山崖。我伸手想去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到。“我走了替我照顾好我女儿”那种无助的哀嚎在山谷回响......我惊出一身冷汗,而后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我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三点,纪委的工作人员让我带着抢救药品和器械抓紧去D08,我心里咯噔一下。迅速穿上衣服,蹬上鞋子。刘雅丽头发都没来得及扎,散着头发一手提着呼吸球囊,一手拎着监护仪。我顺手提起桌面上的抢救包,匆匆的跟在纪委的人员往D08赶去。韩处长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经过初步的查体和向看守人员的了解发病时的情况,心电监护显示明显的ST-T太高,心律不齐,伴有室颤。血压60/40mmHg。考虑急性心肌梗死。立即给与舌下含服速效救心丸,静推西地兰,稳定心律升压等药物,同时给于胸外心脏按压,球囊辅助呼吸等紧急措施。我和刘雅丽配合默契,忙而不乱的进行着。病情稍稳定后立刻联系了王林并通知我院急诊科做好对接准备,纪委的工作人员帮忙抬上了120车,我们陪同他去医院。在去医院的路上,他慢慢的苏醒了过来,我陪在他身边。安抚着他。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我忽然感觉我们的双手之间又有个小的东西。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我可能没多长时间了,感谢你们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不过我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的女儿,如果我真的挺不过去了,替我去看看我女儿”身后的看守人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先好好治病,你的事都还没交代,这还不是安排后事的时候”。言外之意他还不能就这样一死了之,说完将目光转向了车窗外。
      我慌张的点着头。心里却禁不住想咒骂他---你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拉呀。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到了医院一切就会慢慢的好起来”出于职业的同情心,我还是尽量安慰着他。但心里确实是有些怕了,想把那个纸条推回给他。他瞪着死鱼一样的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无奈与期待。作为一个高年资的主治医师,我深知他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况且我们还算是熟人,再说我也已经帮了他两次了,已经被他牢牢的绑在了这艘破船上。俗话说: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心一横,暗暗地收起了那个纸团。
      他住进了医院的特殊病房,24小时有人值守。虽然急症介入放了心脏支架,但效果并不理想。术后反复的心律失常,室颤。最后被安置在重症监护病房。在他病情稍稳定的时候,意识还算清楚。经过批准有几个亲友和领导过去探望过,说白了就是临终关怀。于住院的第三天凌晨,突发心跳骤停,撒手人寰。当得知他去世的消息,我很愕然,但也在预料之中。
      “人生走到这一步其实也挺可怜的,九泉之下有何颜面去见自己的父老乡亲”刘雅丽感叹的说道。
      “如果真的有九泉之下,世上的人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吧,起码会警钟长鸣的警示自己,别犯错误。”我陪着她一起感叹起人生来。
      听说他的葬礼很简单,没有同事,亲友朋友也没有几个,都怕受到牵连。政府出面火化了,葬在了公墓里。葬礼上只有他那个未成年的女儿哭的死去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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