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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说来也奇,薛神医轻功普普通通,陆赵两位掌门轻功一流,应当能简单赶上,可惜每次距离拉近,便会忽然摔跤。

      摔一下不算什么,摔多了难免想多,赵拂英看过脚底下,那银线紧贴地面,分明并无阻碍,身体也没不支之感,心底不由起了凉气,暗道:莫非是卫天留的魂魄在作怪?

      他原是不信鬼神的,只是见识过点金法的玄妙,此时想起自己站在风雪崖上,若卫天留当真死了,还有魂灵留存世上,岂不是正看着自己?想到此处,赵拂英一哆嗦,低声道:“卫兄啊卫兄,我……我一片好心啊。”

      陆振衣没他想的那么多,见他嘴里叨叨咕咕,模糊听见几个字,暗里撇了撇嘴。

      此时光天化日之下,薛神医一路跑,穿过后院,看见了人。

      他也光棍,喊道:“赵掌门疯了!陆掌门疯了!”再想喊的时候气息不匀,只得闭紧了嘴。

      却有人已经听见。那人正是孙斐,他在崖上是人缘最好的几个,从前见过薛神医,知晓他是卫天留请来的大夫,且是药谷高人,身份不同寻常,一时信了三分。又见他身后陆赵两位掌门衣衫略有脏污,神色阴鸷,与平常大不相类,又信了三分。

      三分加三分,他几乎确认了这一事实,着慌起来,引动了不远处的弟子,不一时消息就传了出去。只是以这两人身份,普通弟子不敢贸然相拦,孙斐机灵,掉头去寻人。

      这时候陆赵两位掌门已经不跌跤了,薛神医回头一瞧,发觉要被追上,顾不得许多,专拣曲曲绕绕的地方走。

      青羊宫又或卫天留的观瀑楼,其建成都有方寸山的功劳,但毕竟位置太高,即便就地取材,也有所不足,因而占地并不广。薛神医熟门熟路,只眼睛快被银线晃花了,跑得越久,对他越不利。这一急,竟然认不出路了,正在想自己到了哪处,身后陆振衣道:“薛神医跑得真快啊。”

      这句话阴恻恻的,离得也近,仿佛便在身后。

      薛神医再是醉心医术,这会儿也冷汗直冒,生怕对方一剑戳死自己。以他来历,原本是不用怕的,可如今风雪崖不能进也不能出,他若死在这儿,即便将来有人陪葬,也是赔本买卖。

      正好他沿了一条长长的过廊跑,这过廊沿用飞来峰上的制式,平地而起,连接互通几座殿阁,忽高忽低,故作玄奇,乃是一条可遍看青羊宫的观景廊,前头有个转口,他脚一提拐了进去。

      后面人还没捉住他,他额头便撞上什么,往后踉跄退了两步。

      薛神医后知后觉自己撞的是个人,抬头一看,那人白衫墨发,正是沈丹霄。

      他想过谁能救自己,这些人中,沈丹霄前六都没排进,纵是岳摩天,也比这位顶事。此时没别的选择,薛神医一把抓住他衣袖:“沈盟主救我!”

      沈丹霄在他来之前便听见了声,当下扶住人,问:“发生什么事了?”

      后头二人这时也到了,赵拂英见了他,悄悄往后退了半步,与陆振衣离了点距离。

      陆振衣此来风雪崖,实则也是有些底气的。自败在越饮光剑下,他闭关静悟三年,终于将倄山清钟剑法练至大成,出来才知晓对方出海去了,寻不见人。此次他来倚帝山,便是想先与越饮光师弟过手,若是可以,捉了沈丹霄,引他师兄出来。

      可惜沈丹霄来得晚,后又出了事,加上心里有些不踏实,他没好意思说出口。此时二人于此地遇上,虽还有赵拂英与薛神医在,若要交个手,还是不难的。

      也是有道理,挑不出错的,他心道。

      既有此念,陆振衣一言不发,一剑刺过来,目标仿佛是薛神医,实则是沈丹霄。

      他的剑叫做青碧,是倄山掌门佩剑,代代相传,至今已有五百多年。剑身几近墨色,只在日光下,能窥见几点幽绿,如同水中幽草。

      清钟剑法只有十二式,是倄山剑法最高峰,除创下这剑法的祖师外,无有一人练全。陆振衣剑法大成,正好练成九式,九为至阳,十乃圆满,可说是一步一坎。历任掌门中,他的剑法造诣足可排进前五,而这五人中,有一位练成十式的前辈,乃是那时的天下第一。

      陆振衣常想,越饮光剑法再高,也无法与那位前辈相较,如今自己练成九式,足可不惧任何人。

      清钟剑法有“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身剑合一,神形相合”之说,他给自己鼓足了劲,出剑毫不迟疑,起手便是“月出东斗”,即清钟剑法第一式。

      他早有盘算,心想:沈丹霄虽与越饮光是同门,但剑法造诣必定是不如后者的,我输给了越饮光,但这人乃是天纵之才,输了不算什么。沈丹霄即便不算差,与越饮光差距却不会小。我以如今境界对付他,也是以大欺小,有些难为他了。

      东斗位在东天,这一式正是取月在东天之意象,剑落之时,明月清华,遍洒婆娑。

      此时乃是白日,众人立在廊下,两旁有花木而无春华,长廊仅容两人并行,出剑不易,沈丹霄一把将薛神医推到身后,于此同时,竖剑相挡。

      鲸吞并未出鞘,剑鞘也不是什么好材质,才触上对方剑锋,迸裂开来,露出里头笨重的剑身。

      日光如潮退,对方剑光铺泻,两旁花木尽皆折腰,。

      鲸吞立在前面,粗犷笨重,仿佛一座不堪入目的小土堆,既无高山之峻拔,也无造化之奇秀,稚拙可笑。身为剑主的沈丹霄,如同他的名字,站定不动,却似高天深远,无所不容,无所不包。

      明月清风固然美妙,不能为人捕捉,土丘虽然可笑,却与大地相依,非寻常可以摧残。

      陆振衣出剑前满怀信心,对上时却仿佛撞上了石墙,一股大力自剑身达至他手臂,被撞得往后走了两步。

      这一剑未能建功,他只觉是妍丽娇花遇见了嚼草的牛,说不出的憋屈。

      尤其对方占了上风,却未有半点放松,又进一步,竟主动与他贴了上来。于此同时,那笨重的鲸吞剑,仿佛能从沈丹霄身体的任何一处刺出来,他面对的竟像一柄活生生的剑,身体的每一处皮肤都能感受到冰冷的杀意。

      这种感觉,熟悉得叫他刻骨铭心。陆振衣想起前事,心中不忿,忍不住问:“你们这是什么剑法?”

      江湖中好奇越饮光剑法的人许多,可有胆子有机会问这话的人少,剩下的人中有问过越饮光的,对方却没有回答。

      沈丹霄知道他不会再动手,便也收了手,可惜剑鞘毁坏,鲸吞无处安放,只得倒提长剑。

      “我不知道。”

      许是才动过手,陆振衣苍白的脸孔上泛起丝丝潮红,那恹恹的神情也变成了嘲讽,他道:“沈盟主若不想说,何必拿这种话来敷衍我。”

      沈丹霄神情不变,掀起眼皮看了看他,没有解释。

      他的老师叫做沈心庭,郁林沈家的沈澹英,便是他的父亲。沈家被千丝术祸害之时,沈心庭只有十六岁,苟活下来。此后他欲报仇,花了整整二十二年,才摸着仇人踪迹。他不曾真正有过师父,东拼西凑了各家零散剑法,因学武只为报仇,习的是杀人之术,剑招之中杀气极重,内功心法也是走的捷径,年轻时尚不觉得,年老时深受其害,他过世之时,还不满六十。

      沈心庭只当自己是个报仇雪恨的可怜人,从不以江湖人自居,自然不曾给剑法取名。实际他原本也不应该收徒,越饮光是他一位知交好友的遗孤,同沈丹霄一样,皆是无处可去。

      他死时,沈丹霄剑法还没入门,后头是越饮光代师教授,这套剑法便也绝了有名字的可能。

      “陆掌门,”他道,“你之前在做什么?”

      “我思来想去,薛神医最为可疑,因而想问问他,并非有意为难。”陆振衣说得客气,却没放开手中的剑。

      沈丹霄似没看见他动作,道:“我知道陆掌门的想法。”

      陆振衣只掀了掀眼皮。

      沈丹霄道:“你是想,这崖上不过几十号人,杀一个,便少一个可疑的人,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轻声笑道:“倒同岳宫主有些像。”

      陆振衣同他从前并不认识,只在江湖中听过他的事迹,加之崖上这几日的相处,觉得他是个好脾气的年轻人。此时见他话里带了揶揄,怒气冲头,脸也涨得通红,道:“休要与我提那魔道妖人!”

      沈丹霄道:“之前是我说错,岳摩天虽为长乐宫主,也比江湖上大多数人来得可爱。”

      陆振衣道:“魔道中人,哪一个不是满手鲜血!他岳摩天杀的人可少了!”

      沈丹霄道:“碧环夫人被称作妖女,却也不会胡乱伤人性命。岳摩天恶名远播,但他待在宫中,鲜少外出,若不主动接近,也不会有什么威胁。”

      就连赵拂英也没料到他会说、敢说这样的话,道:“沈盟主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丹霄道:“我说的,自然是我想说的,再清楚不过。”

      赵拂英道:“正魔不两立,你如今还担着武盟盟主之位,今日在场虽只寥寥数人,但如何能说出这种话?若叫江湖上人听见了,又会如何想你!”

      沈丹霄道:“我做了三年盟主,此次下了风雪崖,便不会回去了。以后江湖上事与我再无干系,正魔又与我何干?”

      赵拂英道:“若越饮光回来——”

      “那你们便自己去寻他当面说个清楚,”沈丹霄神情转冷,“我与他没你们想得那么亲近,他管不到我。”

      他这副神情与初见时判若两人,面上殊无笑意,像一把拉紧弦的弓,陆振衣原先并不十分怕他,这会儿却有些生怵。

      他想起墓穴内的青云剑,道:“沈盟主也很可疑。”

      沈丹霄点头道:“确实如此。”

      他漫不经心,毫不在意这番指控,陆振衣忍不住道:“你为何不为自己辩驳?”

      沈丹霄稍露出点疑色:“陆掌门先将可疑之处一条条列出来,我才好一条条来辩。”

      陆振衣却知道自己需要辩倒的不是沈丹霄,而是剩下的人。与对方相比,他可说是江湖前辈,只觉自己被拿捏住了,面上热烫,更有怒火于心,压低声斥道:“沈丹霄!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丹霄道:“若任凭你行事,其余人也会有动作,只会将好好的场面搅乱,死更多人。你若要动手杀人,我便先杀了你。”

      陆振衣惊道:“你!你竟敢说——说杀我!你不怕——”

      沈丹霄低声笑起来:“崖上至少半数是聪明人,他们不与你站一边,若我真动手,也不会拿我怎样,不定心中还要夸我几句。至于出去后……我也不怕呢。”

      陆振衣知晓他真正起了杀心,不由扭头去看赵拂英,却见他神情呆滞,显是心中极受震动。便连刚缓了口气的薛神医也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吓到,只是他似想到什么,又镇定下来,道:“你——沈盟主不怕被群起而攻之吗?”

      沈丹霄道:“今日先动手的是陆掌门啊。”

      陆振衣自然知晓如何叫他出手,可方才他并没有占得上风,而且看赵拂英神色,也不是想继续的样子。若一会儿他赢了还好,输了便是真的要死了——他并不怀疑这点。

      当年败在越饮光手下之事,他记挂了三年,此时要他就这么罢休,也不甘心,这会儿正在进退两难之间。

      幸好孙斐运气好,半途遇见酒圣诗禅。陆振衣即便不想承认,也在如琇到时松了口气。

      沈丹霄神情平和,不见方才桀骜姿态:“大师来得及时。”

      如琇看了在场四人:“多谢沈盟主顾全大局。”

      这话出口,陆振衣与赵拂英面色铁青,知晓对方并不站在自己一边。

      果听得如琇又道:“此前我已说过,大家被困于此,自当同舟共济。陆掌门初心许是好的,只是人非圣贤,不能一眼看破善恶,难免有疏漏。”

      陆振衣知他言语之中暗含指责,并不赞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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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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