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心动》扶冰

1、归来

　　“裴总，机场到了。”

　　后座的俊美青年放下看了一路的文件，黑色钢笔在末尾行云流水般签下“裴斐”二字，修长如玉的手指捏了捏眉心：“去停车场等我。”

　　“是。”

　　车门打开，迈步而下的男人随手解开领口，便不自觉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银灰色高定西装裤，挺括的简约白衬衫，简单的衣着显示出优雅内敛的不凡气质。笔直有力的大长腿行走如风，完美倒三角被腰带收成柔韧弧度，卷起的袖口露出结实流畅的小臂，解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深邃的锁骨。

　　再往上，是干净利落的黑发和一张不输当红明星的俊颜。长眉凤眸，唇色艳红，容颜清逸俊美，气质清冷矜贵，虽然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那沉静冷淡的气场和英气逼人的轮廓并不会让人错辨性别。

　　难得一见的美色引发了周围小小的骚动，裴斐毫无所觉地抬起腕表看了眼时间，一路目不斜视走向VIP出口。

　　加班加点完成最近的工作，就为了挤出时间陪那家伙玩几天……怎么感觉这么亏呢？

　　“你怎么会在这里？”

　　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磁性嗓音，满含诧异和不悦。

　　裴斐目光一转，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远处的男人容颜俊美无俦，轮廓深邃硬朗，绯薄的唇风流凉薄，一身优雅沉稳的黑色正装越显深沉冷厉，气势逼人。

　　正是自己的联姻对象——秦夙。

　　他周围的几个人也是一脸诧异，随后又转为了然，莫名还带了些幸灾乐祸的意味深长，尤其是离秦夙最近的郁飞扬，满眼毫不掩饰的讥诮玩味，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秦夙的交际圈泾渭分明，工作和玩闹一向分得很开，这里的几个都是玩闹那一挂，不是发小就是狐朋狗友，恰好还都和裴斐不太对付。

　　对面的秦夙看着他轻松随意的微笑瞬间消失，连眉头都微微蹙起，心中莫名不爽，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你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接人。”

　　“裴总果然消息灵通，雷厉风行。”郁飞扬似笑非笑。装什么高岭之花欲擒故纵，听到情敌的消息还不是眼巴巴赶过来。

　　裴斐有些疑惑，却没有问他什么意思。这人莫名其妙对自己抱有敌意，总是一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样子，一开始他还试图缓和关系，碰了两次壁也就懒得理他了。

　　秦夙扭头瞪了郁飞扬一眼，走到裴斐面前：“裴斐，你先回去……”

　　“秦哥！”

　　一道白影扑过来，小炮弹一样把秦夙撞得后退几步。

　　秦夙条件反射扣住他的背，帮他稳住身形，另一只手揉了揉怀中人微翘的自然卷，冷厉的神色不自觉变得温和：“好了好了，都多大了还撒娇。”

　　“多大也比秦哥小！”

　　那人歪头一笑放开秦夙，扭头噔噔噔跑回去拉自己的行李箱又跑回来，无比自然地融入秦夙周围那群人当中。

　　“小没良心的，终于舍得回来了？”郁飞扬揉了揉他的头。

　　“不准揉我脑袋！都怪你们天天揉害我长不高……”

　　一群人嘘寒问暖自成一圈，气氛和谐而排外。

　　被排除在外的裴斐双手环胸打量来人：柔软蓬松的栗色卷发，一双凤眼明媚灿烂，微嘟的唇自带笑弧，皮肤白皙，眉眼清澈，气质干净，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不正是秦夙传说中那位白月光吗？

　　难怪这群人看见自己都一副坐等好戏上演的样子……他们该不会以为我不知从哪里听到消息，故意赶来堵人的吧？

　　裴斐神色微妙。

　　“咦？这位是……”似乎觉察到他的目光，白月光扭头看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与歉意。

　　秦夙这才想起自己的合法伴侣还站在一边：“忘了介绍，裴斐，这是蔺苏澜，和我一个院子长大的好朋友。”他注视着裴斐的眼睛，试图探究其中的情绪，却只看到一如既往的，公式化的完美笑容。

　　“澜澜，这是裴斐，我的……”秦夙顿了顿，突然不确定自己应该使用哪个定义。

　　“联姻对象。”裴斐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向对方伸出右手，“我叫裴斐，文采斐然的斐。你好，蔺先生。”

　　蔺苏澜不自觉咬了咬下唇，很快又露出笑容：“你好，裴先生。”右手一握即收，他抬头注视着裴斐，态度亲昵又自然，“麻烦你照顾秦哥这么久……”

　　裴斐抬手示意停止：“不麻烦。”他瞥了秦夙一眼，营业笑容依旧完美，“都是佣人在照顾。”

　　蔺苏澜一愣，其他人也愣住了。

　　秦夙忽然握住他抬起的手，摸了摸空无一物的无名指：“戒指呢？”

　　裴斐顿了顿，没料到他居然会注意这个细节：“洗完澡忘戴了。”

　　秦夙皱眉。裴斐从来不是粗心大意的人，虽然偶尔忘记一次十分寻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枚戒指是裴斐亲自挑选的婚戒，当时自己只想维持貌合神离的联姻关系，对这段可有可无的婚姻十分随意，从订婚宴到结婚典礼，全都是裴斐独自操持准备。他原以为裴斐也将联姻视为利益交换，却在无数完美贴合自己喜好的细节之中窥见了裴斐的用心。

　　“你手上那个裴斐亲手挑选的婚戒，名叫[破冰]，出自著名设计师Lucifer之手，全球仅此两枚。”

　　“[破冰]的含义是‘冰川之下，暗潮汹涌’，象征看似平淡实则汹涌、无法宣之于口的强烈感情，也代表破除冰层一样的阻碍与伪装，据说Lucifer的设计灵感就来自于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当时郁飞扬的神情笃定又自信，隐隐还有些玩味。

　　冰川之下，暗潮汹涌。

　　结婚三年，除了某些不便的场合，裴斐从没有褪下那枚戒指。

　　裴斐抽回自己的手：“蔺先生一路奔波，想必已十分疲倦，各位怎么还站在这里？不准备给人家接风洗尘吗？”

　　“这不是遇见裴总了吗？裴总特意赶来，我们要是单独扔下你一个，岂不是太残忍了？”

　　特意赶来？蔺苏澜接收到了郁飞扬的暗示，想，看来这人并不像表面上那么云淡风轻、无动于衷，他果然还是介意自己在秦哥心中的特殊地位。

　　裴斐没有多看郁飞扬一眼，清冷沉静的目光一直注视着秦夙。后者避开了他的视线，一边是结婚三年的联姻对象，一边是难以释怀的白月光，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选择蔺苏澜，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愿就此抛开裴斐。他知道，若是将裴斐留在这里，两人之间必将产生难以弥补的裂痕。

　　“裴斐，我让南陵洲留了位置，要不要一起？”

　　裴斐讶异地挑了挑眉——这可真是太巧了。

　　身后忽然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左肩，裴斐条件反射扭头向右看去，左肩的手顺势往上捂住他的双眼，轻轻一带把他揽入怀中。

　　“猜猜我是谁？”一字一顿的机械式发音，像是个卡带的siri。

　　裴斐又气又好笑，右手一个肘击轻松脱身：“还能是谁？顾siri？”

　　后者演技浮夸地捂住腹部：“哇你谋杀亲夫啊！”见裴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立刻又嬉皮笑脸地粘上去，“我就知道非非绝不会认不出我！”

　　“除了你还有谁这么幼稚？”拍左肩偏偏人在右边，或者拍右肩人在左边，搞得自己都条件反射了。

　　裴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你的行李呢？”

　　“有非非在要什么行李？”他亲昵地搭着裴斐的肩，目光转了转寻找停车场的方向，“赶紧赶紧，快带我去吃饭！破飞机坐得我又累又饿，那餐点还是人吃的吗？吃完我一定要睡他个昏天黑地……”

　　“是是是，比不上您家的私人飞机宽敞舒适餐点丰富，可把您给委屈坏了。”

　　“那可不，非非一定要补偿我啊！”来人理直气壮，顺手捏了捏裴斐的脸颊，微微压低声音问，“对面那一群什么人啊，干嘛目瞪口呆盯着我看？我的美色杀伤力又升级了？”

　　听得清清楚楚的众人：“……”

　　秦夙眉头微皱，神色从这人出现就不太好看。他后知后觉想起裴斐的话——当然是接人。所以，不是口是心非，不是听到消息赶来向情敌示威，而是就是那么巧，他也来接一个关系非比寻常的人。

　　目光一转，那人一手搭着裴斐的肩，动作娴熟态度亲近，风格跳脱的衣饰看似普通，却是顶级的奢华高定。他身材高大，手长脚长，线条流畅，轮廓硬朗，眉锋锐利如剑，眼眸浓艳如琥珀，英朗俊美，贵气逼人。

　　而裴斐，少见地收敛了一身生人勿近的气场，任他亲近任他动手动脚，眉梢眼角都是轻松舒缓的笑意，和面对自己时截然不同。

　　“你好，我叫秦夙，裴斐的……”

　　“合作伙伴。”裴斐十分自然地打断他。

　　身边的人眉头一挑，笑容灿若骄阳，十分随意地伸手一握：“顾景星。”似乎觉得不熟的人没必要解释太多，他没有说自己和裴斐的关系，转而向裴斐抱怨，“非非，我真的好饿啊。”

　　“走吧，先去吃饭。”

　　“裴斐！”秦夙加重了语气。

　　裴斐脚步一顿，神色有些不悦，却还是转过身来：“刚好我也在南陵洲留了位置，不如一起？”

　　秦夙眸光一沉：“真巧。”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一片尴尬的沉默。

　　.

　　南陵洲是一家庄园式私人菜馆，闹中取静，格调高雅，充满中式古典气息。

　　走进雕花木门，绕过九叠屏风，满园花树繁密如雪，曲径通幽，流水琤琮，到处都是清澈宁静的水声，水面之上落花浮荡，香气清雅悠长。

　　“哇，真漂亮……”蔺苏澜满目惊叹。

　　“喜欢就好。”秦夙微微一笑。

　　裴顾二人并肩走在他俩身后，裴斐目不斜视面色平淡，顾景星打量着周围的布景，疑惑地喃喃自语：“怎么这么眼熟……”

　　“顾先生也觉得眼熟？”秦夙忽然回头笑问。

　　南陵洲其实是秦夙送给裴斐的礼物，结婚两周年纪念礼。

　　裴斐闲暇时喜欢画画，喜欢用木棍木片搭建房屋模型，秦夙偶然看到他笔下描绘的世外桃源一角，不由心弦一动，裴斐见他感兴趣，就顺手搭了个院落模型，还精心制作了假花假山假树，留出水道，灌入清澈的矿泉水，模拟出一座古典园林。

　　秦夙十分喜欢他的设计，暗中准备了几个月，在原本打算开高级会所的地方建了座一模一样的院落，落成之后没有声张，直到结婚纪念日才揭晓这个惊喜。

　　确实是“惊喜”。他记得当时裴斐的神情，又惊又喜，是难得的动容，真心实意的喜欢。

　　顾景星神色古怪地看了看秦夙。

　　眼熟？当然眼熟。

　　当年裴斐和那家伙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自己作为凄惨被虐的单身狗，可是亲眼看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你一笔我一划搞出的设计图，还有各个视角的透视图、概念图、效果图，草稿堆了一画室，模型当然也搭了不少。

　　一次次推翻，一次次重建，商量妥协，互相包容，综合两人的喜好，终于得出满意的成果。到现在，别说布景，他连哪个地方种了哪个品种的观赏花木都能说个一二三。

　　所以这家伙在得意个什么劲儿？

　　顾景星深感莫名其妙。

　　“景星。”裴斐挡在两人之间，示意顾景星跟自己上楼，“不是饿了吗？还在磨蹭什么？”

　　顾景星紧走几步：“来了来了，我们这是要去哪？”

　　“那边有我专门的雅座。”

　　“诶？非非跟这里的主人关系很好？”

　　“嗯。”裴斐没有多提，领着他走向视野最好也最隐蔽的那个隔间，顾景星抬头一看，门楹上雕花镂空，深色木纹聚成“闻过”二字，铁画银钩，风骨不凡。

　　走进雅阁，身穿清雅襦裙的女服务员络绎不绝奉上备好的餐点，全部上完后向老板点头示意，出门掩上门扉。

　　顾景星往后一靠，姿态风流倜傥，潇洒落拓：“非非，你今天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裴斐为他奉上茶汤，动作如行云流水。

　　“哪里都不对劲。”顾景星敲了敲桌子，“你向来不会轻易打断别人的话，你觉得这很失礼。但今天，你一直在转移我的注意力，你不希望我和秦夙过多交流，为什么？你在隐瞒我什么？秦夙和你是什么关系？真的只是合作伙伴吗？”

　　啧，裴斐心累地揉了揉额角。熟人果然不好骗……好不容易做完工作腾出时间，让佣人打扫好闲置的别墅，又故意不戴婚戒，就是不打算让这家伙知道联姻的事啊。

　　算了。

　　“吃完饭再聊。”

　　顾景星知道这是准备坦白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专心对付满桌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