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血书山河意》醉里犹歌

10、第 10 章

　　尔朱英娥不甘不愿嫁入宫中，那是她父亲尔朱荣的意思。
　　父亲是郡公，是将军，总是带着一大群男人四处征战，何时懂过他女儿的心思？
　　尔朱英娥解开辫发，拿起桌上的角梳，开始梳理自己的长发。她的头发黑而浓密，自小就博得众人赞赏，她也以为将来会有一个她心爱的男子替她梳理这她心爱的长发，可她今日长大了，却发现梳理自己长发的角梳，还是握在自己手里。
　　她是郡公家的大小姐，也是的晋北的女骑手，自然不是一般女子。不过每当夜幕降临，风动帷幕，眼看灯影摇曳，她心中总还有压抑不住的怅惘。
　　她总会在这时候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眉毛似墨画，眸子就像天上的星，纵马驰骋的身姿往往引得同伴称赞，他落马，朝她笑，牙齿又是那般洁白，像是太行山上洁白的雪，或是昆仑山上最好的玉。
　　这种事情，父亲自然不知道。
　　曾有那么一天，那个英武的年轻将军带着她纵马荒原，那一日风极大，吹得脸面生疼，彼此的衫袖在风中翻飞缠绕，他揽着她，怕她跌落马下，而她在风中恣意大笑。
　　冷不防一阵幽风穿越门庭而来，卷起她的衣衫，扑灭烛影。霎时四周昏沉，恍若身在塞外。
　　她迎风抚摸自己的脸颊，不痛亦不冽。她痴痴地笑了一笑。
　　洛阳帝京，古来繁华，怎会有那样粗犷快意而割面的风？

　　她重又坐下，点上灯火，从头再梳理自己骤然被风吹乱的长发。
　　她的眸子已归于冷静。
　　她只是不知道，父亲将她嫁到洛阳，究竟是为了他的荣耀前程，还是真觉得入宫她会得到幸福。不过，不管怎样，父亲对她还是很好的，想到父亲，又想到自己的弟弟尔朱菩提，她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笑。
　　这时有人推门而来，她回过头的时候笑意还未完全收敛，待看清来者竟是元诩时，面上的笑意已褪得干干净净。
　　“你好像不希望朕来。”元诩道。
　　“这整个后宫都是陛下的，我有什么好希望不希望的。”尔朱英娥心中其实很无味，不过实在有些意外，“可是……潘姐姐不是才有身孕，陛下怎么反倒到我这来？”
　　“她自少不了人照料，”元诩垂下眸子，“至于朕，还是别在她身边为好。”
　　尔朱英娥也没问为什么，意兴阑珊地点点头，应了一声，手上无意识地梳着自己的头发。烛火幽幽，映得这长发更是乌黑如漆，光滑似缎。
　　“你的头发真好……”元诩也感叹，“从来都是别人服侍朕，朕长这么大，却没有服侍过什么人，你要是愿意，朕替你梳头好吗？”
　　尔朱英娥怔了怔，迷迷茫茫地把手中的角梳递给了他。
　　“在想家？”元诩的动作很是轻柔。
　　尔朱英娥摇摇头，“不算吧。”她是在想那个人。
　　然后她又想起年幼时母亲替她梳头。她的母亲是元氏宗亲，封为北乡郡长公主，真论辈分着实要比元诩大了两倍，当然彼此血脉已远，元诩又身份尊贵，没有谁真会这样计较。不过她这时想来，原来身后的少年皇帝还比自己矮了一辈，到底还是小女孩子，没忍住笑了一声。
　　她这一声笑得突兀，元诩哪知道她心中的念头，不过为她的笑所触动，也跟她打趣，“你笑什么？难道梳头还能痒着你？”
　　尔朱英娥止了笑，忽然很认真地问他，“陛下唤我母亲什么？”
　　元诩一愣，“自然是长公主。”
　　“不对，”尔朱英娥眨眨眼，“母亲与景穆皇帝如何称呼，陛下又与景穆皇帝如何称呼？”
　　元诩这才恍然，佯作恼怒，“你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倒会欺负到朕头上来！”
　　二人嬉笑了一会，那小丫头凝眸看了他一会，轻声说，“我原以为皇帝不会这样的。”
　　“那你以为皇帝是什么样的？”元诩一愕，问道。
　　那小丫头歪着脑袋想了一想，“皇帝嘛，总该是高坐明堂，俯瞰苍生，我们常人眼里最开怀的事不值他一笑，最不堪的也不值他一哂，好像什么都洞察，但好像什么又都不入他眼。”
　　元诩哑然。许久，他远望天边，叹道，“你说的只怕是天上的神。”想到自己，又道，“又或者，是戏中的傀儡。”
　　“但我今日发现，不是这样的。”尔朱英娥看出了他的失意，悄声道。
　　“你不知道的，还很多呢。”元诩摇了摇头，他心底其实更愿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后妃。他不愿意这样的小丫头最终也陷入到世俗的纷争中去。
　　眼见夜色深沉，他见那小丫头犯了困意却不敢说出，心底怜惜，道，“你睡吧，朕想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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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尔朱英娥入宫时间我没找到，她的生母是谁我也没找到……不过既然嫁给皇帝，出身总该不会差吧。
傀儡戏源于汉，兴于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