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光》鹤璟

40、做你的眼

　　最后羽小小稍稍缓过来，颤颤巍巍的扶着墙角慢慢走回去，她不知道该去哪了，回教室？让全班人看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回宿舍？这个时候宿舍根本就不会开门，一路的异样目光足够戳死羽小小的了。
　　天下之大，竟无一处可以栖身。
　　走廊中，雨帘冲刷着紧闭的玻璃窗，雨水浸润着褐色的泥点，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淌成河流。
　　一道道戏谑的目光涌来，死死盯住羽小小，仿佛是看见了街上耍猴戏的艺人，贪婪而诧异。
　　羽小小正艰难行进，面前一道高大壮硕人影挡住去路。羽小小抬头，她认识此人，名为黄涛，在白鸟中学里就是一个小混混头子，手段卑劣，平日里没少被齐则鸣修理。从前一条癞皮狗一般黏在羽小小身边，白给不要钱般一个劲倒贴，不知被好脾气的羽小小婉拒了多少次，现今终于趾高气扬的来挑羽小小的刺了，当众要她难堪。
　　羽小小不卑不亢，哑着嗓子，微微站直：“借过。”
　　黄涛却是个小人，一脸猥琐，调笑道，腮边两坨肥肉跟着一起颤：
　　“你这小婊子的衣服怎么穿成了这个熊样？莫不是刚刚出去卖了？”
　　此话角度刁钻狠辣，细细的笑声四起，围过来了一起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东西，仿佛一颗石子丢进泥潭溅起一片脏水。
　　羽小小极力忍怒，腹间一阵撕裂的疼，抬头仰视黄涛，把临近口边的脏话咽了回去：“让开。”
　　“啪！”
　　一声脆响，是羽小小得到的回应，黄涛伸出他那生着短粗五指的丑陋手，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的本就浑身伤痛的羽小小一个趔趄，向后倒去。后面的人见势不妙急急忙忙的全都躲开了。羽小小径直被拍到了墙上，刺目的血浆脓水印了一墙红梅，料峭寒冬，傲骨铮铮。
　　羽小小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紧闭蒙了一层灰般双唇，不让一丝痛呼露出。双手的指甲死死掐进肉里，绷着青色的血管颤抖着，站不住了，羽小小只得在众目睽睽之下缩成一个球，抵御外界施加的凛然恶意。
　　有什么，碎掉了，好像是，尊严吗？
　　生而为人，尊严不折。
　　黄涛依旧骂骂咧咧没打算收手，跨开他那短腿还欲上前施暴，满嘴依旧喷粪：
　　“你他妈一个落魄的臭婊子在这给老子装什么大牌？你以为你是谁？你还把自己当羽大小姐看呢？呸！就凭你？真他妈晦气！我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我的厉害……”
　　一口恶臭的唾液堪堪唾到羽小小脸上，黄涛正欲举拳头，就被一只凌空飞来的狸花毛球踢得一连向后几个翻滚，一直磕到沉重的光荣榜的铁柱子上，满眼星星抬头时先看清的是排在第一的几个鲜红刺目大字，羽小小。揉揉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就看到了居高临下的大狸子龙爷。龙爷磨了磨牙，杀意四溅，将细细的瞳仁眯成一条枣核。
　　黄涛顿时吓得灵魂出窍，哆哆嗦嗦话也说不清楚，整个白鸟中学惹谁也不敢惹活成老神仙的大狸子龙爷，从前还有几个小帮派合伙想扳倒龙爷在白鸟中学的绝对地位，最后哪一个不是被揍得屁滚尿流连自己亲妈都认不出来，龙爷一战成名，那之后被当成吉祥物贡了起来。
　　黄涛裆下一片湿润，不知道是情不自禁漏了什么：“龙龙龙龙……龙爷……”
　　大狸子义薄云天，朗声训斥：“你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还要不要脸？”
　　紧接着又是一顿狂抓乱挠，不一会儿黄涛就比大狸子更像一只花猫。
　　刚刚围观的那群人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溜烟全都躲回各自的教室，伸出一只眼睛向外滴溜溜的张望，观察着龙爷的暴走，以及顺便欣赏白鸟中学一霸黄涛被臭揍。赚饱了眼福，不一会儿就能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给其他没能亲眼看见的人们开一出好戏。
　　大狸子龙爷揍得有些累了，才肯收手：“滚去道歉！”
　　黄涛吓得不敢半分迟疑，连滚带爬的来到羽小小面前，连连求饶：
　　“羽小小对不起啊，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还有龙爷，您跟它说说，让它放了我吧……”
　　“哪来那么多屁话，快滚！”
　　大狸子龙爷嫌弃黄涛恶心，一脚把他的满脸肥肉踩进了白瓷地砖里，蜘蛛网状的裂纹四散开来，周遭一片静寂。
　　黄涛勉强撑着自己爬起来：“是是是，这就滚。”
　　一溜烟便不见人影，脚底抹油，超过音速，倘若这项技能用到赛场上都可以为国争光了。
　　羽小小艰难抬头，愣神许久，对上大狸子龙爷的视线，调动着打结的舌头，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简短的两个字：
　　“谢谢。”
　　大狸子龙爷什么也没说，但那双猫的瞳孔中仿佛已经写下了它的答案：
　　“倘若想通了，就来找我，我帮你解决所有人，一个不剩，处理干净。”
　　入夜，晚风浮动，六月的晓风市，热烈而干燥，知了不知厌烦的鬼哭狼嚎，凄厉嘶吼，却分毫不能入羽小小的心，乱，很乱，成百上千的拼图被打碎烧毁却想要再重新拼好一般的让人抓狂。苦涩，怨恨，不甘，愤懑，抓狂，阴暗，绝望，焦躁，错乱，一时在心头交织，献祭给心底的恶魔，吞噬人间。
　　羽小小身后一个黑影闪过，只是十分之一秒，张绥之下意识觉得不对劲，身旁灵力场波动异常，顷刻后混乱不堪。张绥之近乎是凭着直觉将裴邈拉进怀里，下巴抵上裴邈的额头，死死护在怀里，绝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裴邈被张绥之猛然拉过，还以为他是要耍流氓，本想给他一记断子绝孙脚，可当扫过张绥之闭目蹙眉冷毅英俊的脸色时意识到了风雨将至。
　　八百度近视接近半瞎的视张绥之仅存的视力在此情此景下近乎是累赘，张绥之干脆弃而不用，选择闭目用大脑去感知周遭灵力变化，裴邈清楚他在做什么，安安静静的由着他抱着，甚至更紧的回抱了他，睁圆了红宝石般的双目，雪纤一般的睫毛静默着，不敢抖动半分，一处细节也不肯放过的打量着周围，未敢出一言打扰。
　　我不能帮你些什么，但是，至少，我可以做你的眼睛。
　　裴邈在强大气流中死死拽住张绥之的衣物，勉强分辨出两个人是被卷进了时空风暴，裴邈自认为刚刚设下从白鸟中学幻境中进入羽小小回忆的二重幻境时的结界近乎是天衣无缝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有人用外力强行破坏了结界，会是谁？监守自盗的齐则鸣？闻讯赶来的尹怀柔？无论是哪一个，都绝对够张绥之和裴邈喝上一壶的。
　　高速流动的气流实在让裴邈睁不开眼睛，此时裴邈妖力被封被迫闭眼，张绥之没有了眼镜看不清，周围天旋地转，灵流紊乱。裴邈都快把去年吃的鸡腿吐出来了，脑花都快被摇出来了，然而介于万一没控制住自己就会全部吐到张绥之身上，平日里不修边幅的裴邈却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形象了，咬紧牙关强忍着那种翻江倒海的反胃感。
　　然而等裴邈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然改换了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