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暮雪》湮灭流光

285、天还是那天

　　月上中天。

　　风中带着寒意，露水打湿了你的靴子，裤脚，还有头发。

　　西山围场那边不断的传来喊杀声，火光冲天。

　　嗯，萧胜终于动手了，还不算太晚。

　　你寻了一条通往孤鹜城的最近的道，搬了一块大石头，你双手抱着刀（碧落），静静的坐在石头上，静静的坐在路中央。

　　你在等一个人。

　　萧凤楼。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他若不逃，他若不肯认输，他若恋着自己在孤鹜城中的宝座，想着宫中自己的女人，他必然会走这条最近的道。

　　在他心里恐怕萧胜真的就是个“废物”吧!

　　天色微明。

　　有人来了。

　　隐隐约约还有咳嗽声。

　　似乎是有人受了伤，而且还伤的不轻。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的轮廓也渐渐清晰。

　　是三个中年人，都带着斗笠，腰间都带着刀。

　　“可是萧城主？”

　　你向三人中间那个个子稍矮一些、稍胖一些的中年人看了一眼。

　　他沉默了一下，问：“你是谁？”

　　你慢慢的站起身来，拔出碧落，“在下金横，你也可以叫我源慎行。”

　　“金横？源慎行？”那微胖的中年人抬眼向你望来，“莫非你就是颜聚口中所说的那个（胜王府中的）新任拳脚教习金横？”

　　你道：“不错！”

　　那微胖的中年人道：“你来做什么？”

　　你说道：“你明白！”

　　他低下头叹了口气，又抬起头来，“莫非颜聚已经死了？孤鹜城已在你们掌握？”

　　你说道：“不错！”

　　他又叹了口气，“颜聚误我！”

　　你说道：“他没有误你，虽然我并不喜欢他，但我得承认他是个人物！”

　　他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想怎样？”

　　你说道：“不想怎样，只是借萧城主人头一观。”

　　“放肆！”

　　你的话音未落他身旁的两人已举刀向你劈来。

　　你凝神不动，气若峙岳，在他们靠近的一刹那，刀光掠起，闪过一道青虹，他们的身形已凝滞。

　　“好刀法。”

　　萧凤楼望了你一眼，伸手按住了腰间的刀。

　　“就是你挑唆我的两个孩子（反我）的？”

　　你将刀归鞘，平静的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没想到城主一世之雄也不能免俗。”

　　萧凤楼没有说话。

　　能在一日之内夺取孤鹜城，能在一夕之间击溃他的护卫（让他落荒而逃），大概他也觉得自己看轻了儿子们吧。

　　听说这次他好像带了三个营的护卫，全是从各地军中选来的精锐。

　　你盯着萧凤楼，“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每一个人都有他落幕的时候——萧城主，念在你曾经也算是个人物，又年老，再念在我和萧胜一场兄弟的份上，我允许你自废武功，离开孤鹜城，去过渔樵问答的日子，如何？”

　　萧凤楼也盯着你，似乎对你的建议根本不感兴趣，淡淡的道：“刚才听说你又姓源？”

　　你说道：“不错！”

　　同时心中又叹了口气，你简直对他是痴人说梦，鸡同鸭讲，谁会放弃自己已经拥有的权力呢？他若能放下，你又怎会在这里等得到他呢？

　　萧凤楼盯着你看了片刻，说道：“年轻人，不管你姓源也好，姓金也罢，我劝你还是退下的好，虽然我被悉劝龙打了一拳，但以你眼下的武功绝挡不过我十刀！”

　　哦，原来悉劝龙还是(也)去了。

　　你从大石头上跳下，慢慢的向他走去，“根本用不了十刀，六刀就够了。”

　　“哦，是吗？”

　　萧凤楼拔出镶金嵌玉的宝刀，杀气扑面而来，你迎风一刀。

　　“叮”的一声，非金非木，你连退三步，萧凤楼却凝立身形不动。

　　问：“如何？”

　　你微微一笑，“再看我一刀。”

　　一连攻了他三刀，他的脚步甚至都没有动一下。

　　你叹了口气，“萧城主果然一代宗师，源某人告辞。”说着一抱拳，转过身。

　　“等等！”

　　他的话音未落，你的身形已反转，一刀向他刺去。

　　这一招也叫刺虎，反身刺。

　　他终于动了一步。

　　而且还用双掌夹住了你的刀。

　　“好刀法，真是好刀法，以刀入枪，以枪入刀，年轻的时候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年轻人，你可愿意跟着我？我还有昭武、宣圣两军！”

　　你说道：“他们来不了！”

　　你让萧胜给祝颜部和粟末堡写信的真正目的就是调开孤鹜城附近的昭武、宣圣两军，更何况占领王宫后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萧胜派人去招抚。

　　这些大将的家人们，妻子们，儿女们都住在城内。

　　谁会为了一个快要死也快要失败的老头子而赌上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呢？

　　手腕一抖，你的刀已顺势下拉划过他的衣袖，划破他的衣衫，他的里面还衬着金丝宝甲。

　　唉，真是越是大人物越是怕死。

　　你叹了口气，“多谢城主厚爱。只是城主现在才想起我这等年轻人来是不是晚了点？”

　　萧凤楼看着你，“还不算晚，都是那帮庸才误我，二十年来竟未向我推荐一个真正有用的人！”

　　你说道：“什么是真正的有用的人？对于萧城主这样的大人物来说大概也只有听话的狗和不听话的狗的区别吧？更何况萧城主你惊才艳艳，谅也未必看的上什么‘真正有用的人’！”

　　说着你忽然打了个哈欠，退开七步，“萧城主，我看天也快亮了，咱们就一刀决胜负如何？”

　　萧凤楼盯着你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等等。”

　　你说：“等什么？”

　　萧凤楼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也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

　　你说道：“一，你是个荒淫无耻之徒；二，你不该不知足；三，你不该插手纪老爷子家的家事；四，你挡了我兄弟萧胜的道。”

　　“啊——”萧凤楼奇怪的望了你一眼，“你真是纪行周派来的？你真的要帮萧胜？”

　　你说道：“是啊，我是纪老爷子麾下的听涛林五等侍卫，泉统领的干弟弟兼表弟源慎行，特地奉命来取你的性命，顺便再帮一下我的把兄弟萧胜让他当两天城主过过瘾。”

　　“哦？萧胜，哈哈，把兄弟？珍珠城？纪行周？凭他们也配。”

　　萧凤楼突然脚步移动起来，身形也恍惚起来。

　　我心若磐石。

　　你紧握手中的刀，慢慢的转过身，又是一刀刺出。

　　“年轻人——”

　　他似乎微微一怔，身形慢了点。

　　你倏的从他的双手之间，从他的胸前穿过。

　　你出现在了他的背后，和他背对背站着。

　　他老了。

　　呆了良久他才问：“你这一刀和刚才的不同。你——这是什么武功。”

　　你慢慢的合上刀。说道：“无人无我，一念杀生，你就叫它一念杀生刀吧。”

　　“一念杀生？好。”他慢慢的转过身，“好名字！”

　　你也慢慢的转过身，慢慢的拔出刀，双手握刀，举起。

　　他身上的真气已为你所破，心脉已为你所伤，但你还不敢确定以他的武功是否一定会死。

　　“等等！”

　　在你的刀就要落下的一瞬间萧凤楼突然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要杀我？你真的要帮萧胜那庸才？”

　　你道：“不错，而且胜王子殿下也绝不是你说的或者你想的那等平庸。”

　　萧凤楼道：“我们且不讨论这些。那你可曾想过今日放了我会怎样？我可以给你享受不尽权势和荣华，我甚至可以让你取代颜聚在我身边的地位！”

　　你道：“不必。”

　　萧凤楼奇怪道：“为什么？”

　　你说道：“因为我今日若背叛了萧胜或者珍珠城，你心里一定鄙视我，不信任我，隔日一定找机会杀了我，因为我今日又不幸看到了你的窘迫样。（这就是枭雄的本质。）”

　　“你——”萧凤楼叹了口气，又抬眼向你望来，“那你可知道这孤骛城少了我会怎样？南疆的局势会怎样？”

　　你说道：“大概天还是那天，人还是那人。”

　　萧凤楼沉默下来，“这么说我今日是必死了？”

　　你说道：“是。”

　　萧凤楼道：“那能不能给我留个全尸？”

　　你说道：“不能。”

　　萧凤楼道：“为什么？”

　　你道：“因为我怕有人诈尸或者借尸还魂。而且我这个人做事一向谨慎。”

　　萧凤楼咳嗽一声，闭上眼睛，“你动手吧。”

　　你说道：“好。”一刀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