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云暮雪》湮灭流光

295、读书人

　　惊雷山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什么情况不成？

　　心怀忐忑的随郑淳义来到他的官邸，郑夫人和他们家的两个孩子都在，郑淳义把他们还有家里的仆役们都一一叫到客厅见过这就算住下了。

　　耐着性子等，等了七八天也不见郑淳义向你介绍惊雷山的情况，只是从刑部厅搬来一大摞子关于刑法的书给你看，接着又让人给你搬来一摞子关于民法的书——

　　这，这也太离谱了！

　　把你源慎行当什么人？

　　律法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糊弄平头百姓的。

　　当年你曾问过教你律法的先生：“律法书一本本都这么厚，律条一条条都这么细，百姓们看得懂吗？”

　　你那先生摸了摸你的头笑着说：“好小子，有前途，能问出这种问题来的将来一定出将入相，前途不可限量！”

　　当时你还不是很明白，但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不整的这么厚怎么好糊弄那些平头百姓？不弄的这么细怎么好去修理那些“乱世”的刁民！

　　哈哈。

　　胡乱看了几天你把书往旁边一扔，走出门去。

　　这几天商州城的天晴的很好，你要到外面去舒展舒展筋骨，你要到外面去透透气。

　　“不许走！”

　　刚走出不远，忽然不知从哪里蹦出一个小胖子来，手里还拖着一杆七尺多长的长枪。

　　是郑家的小伙子郑玉虎。

　　这几天他们不上学，最近这小子天天在院子里练枪，弄得你每天早上想多睡一会儿都不成。

　　你笑呵呵的捏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脸蛋，说：“小伙子，叔叔不过是出去走走而已，怎么，难道是想要找叔叔比试比试？”

　　“不许出去，我娘让我看着你。我爹说了，书不看完不准让你出去——书你都看完了吗？”

　　这小子一本正经。

　　这小子长的虎头虎脑，吃的胖乎乎的，有时候还真像一只小老虎。

　　啊？原来是看人的。好小子，拿着鸡毛当令箭啊！

　　你笑呵呵的弯下腰又捏了一下他的脸蛋，这下他生气了，忽地退一步，把枪一挺，直指着你说：“不许出去，否则让你看我们郑家枪法的厉害！”

　　郑家枪法，呵呵，在珍珠城呆了那么久，你还从未听说过什么郑家枪法。

　　儋州郑家，北国的史书记载上好像出现过两个什么姓郑的，但这俩都是文官，难道他们真的有什么绝技藏在族谱里被这小子学得了？

　　罢罢，那就让这小子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源家枪法！

　　当下你咳嗽一声，假装一本正经的道：“玉虎兄弟，你是练武的，叔叔也是练武的，而且叔叔也练过枪，要不要让叔叔也给你练一趟，请你指导一下？”

　　“好吧，不过你可不许跑！我爹和我娘都不在家。”

　　他抓着脑袋想了半天才说。

　　好好，郑淳义和夫人都不在家啊，那你正好出去溜达溜达，顺便再找个下脚之处，顺便再抽个时间亲自到惊雷山一探究竟。（至于什么“郑大人家”你反正是不想呆了。）

　　主意一定，你从郑玉虎手中夺过长枪，道：“玉虎兄弟，我这一招叫穿云锁雾，风云雷电。”

　　“穿……什么云……”还没等这小子把话说完你就把手中的长枪一抛，身形一纵，轻轻松松的在空中一个移形换影就消失在他面前。

　　* * *

　　哈哈，小伙子，看傻了吧？想跟我斗？

　　你轻轻松松的越过院墙，落在街心，找了一家客栈，换了一身衣衫走出门去。

　　天大地大，是鲲鹏万里纵横。自由真好。

　　在茶馆里喝了一会儿茶，听了一会儿书，在卤肉店要了一盘卤肉，喝了一壶小酒，你心情好得了不得。你继续在街上闲逛。

　　“郑家小妹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群玉院。

　　十三习得喵喵体，名属王城第一位。

　　诗成曾叫小猫服，妆成每叫麻雀嫉。

　　西苑天鹅来献舞，拔却鹅毛不知数。

　　年年岁岁花相似，秋月春风等闲度：

　　今天姐姐不在家，我到东院扮小狗。

　　匆忙咬住那人腿，看你惊慌不惊慌！”

　　是谁在唱你的《郑家小妹歌》？

　　你抬眼望去。

　　呵呵，原来是一群小屁孩在跟着一个小姑娘起哄啊！

　　那小姑娘长的真好看啊，穿着湖绿色绣花襦裙，束着桃红色绣衣，水灵灵的，十分晶莹可爱。

　　唉，要是当年你能和郭娴娟早点成亲，怕不是孩子也这么大了吧？

　　年年岁岁花相似，秋月春风等闲度，说的也是你自己啊。

　　正在伤感，忽听得一声爆喝，“你们都是谁家的孩子？这么小就会调戏人家姑娘？”接着又听那人道：“余汉祥，你这巡官是怎么当的，这街上这么多的泼皮小无赖你都当睁眼瞎？”

　　“大……大人，不……不是，都是些小孩子，这……《郑家小妹歌》最近在孩子们中间流行的很，孩子们都是唱着玩的。”

　　“唱着玩的？你夫人今年也生了个女儿吧？要不要等一天我找一群人到你们余家去唱‘余家女儿初长成’？混账！”

　　“是是。”那人忙不迭地认错。

　　这都算个什么事啊，一群芝麻大的小屁孩儿唱个小曲儿也要挨骂？这珍珠城的芝麻绿豆小官果然难当！

　　你转过身正要走，忽听背后有人喊道：“前面的可是源兄弟？”

　　源兄弟？这——那骂人的不分明正是郑淳义吗？你真是、你暗地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又转回身，微笑道：“是郑大哥啊，在府上打扰多日，深觉不便，所以就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啊，呵呵，”他忽然收敛笑容，问：“源兄弟找下客栈了？住在哪儿啊？”

　　这——你怔了一下，喃喃道：“同祥客栈。”

　　这时她对身边的小女孩说：“欣怡，你一个人回家去，记住，别找那些坏孩子玩。”

　　“是，爹爹。再见，源叔叔。”（这时你才发现刚才那漂亮的小女孩就是郑欣宜。）

　　默默的带着郑淳义回到客栈的房间，关上房，郑淳义先坐下，然后敲了敲桌子道：“源大人，你也坐。按官级我也不比你高多少，按属地你也不归我管；若是按职务……”他沉吟了一下，“你好像还比我大了一级。”①

　　①源慎行虽是兼任的，属地虽小，但也是正职地方官。

　　这都是什么意思啊，你深感不安，忙单膝跪下道：“小弟年轻，有什么做事不当或者鲁莽的地方还请郑大哥训诫！”

　　郑淳义忙将你搀扶起来，温和的道：“慎行啊，你说你在珍珠城当的好好的三等侍卫，（听说）城主、王妃殿下也都喜欢你，欣怡她大姑为什么还要把你派到这边远的地方来？”

　　你嚅嚅道：“小弟好像知道。”

　　“知道就好。”郑淳义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你知道窈河城的事吗？你知道窈河城半个月前发生了动乱，死了多少人吗？”

　　一听到窈河你头都有些疼。你不说话。

　　郑淳义将茶杯放下道：“不多。就死了两千多人。”

　　两千多人？许绍辉这小子怎么搞得？难道他是杀红眼了？难道他是要把窈河卫的兵一锅端？他带了多少人啊？

　　你还是不说话。

　　只听郑淳义继续道：“知道韩懿武韩将军吗，他熬了十多年，马上就要升中将的时候却不知被谁人伤了气脉，最近回家养病去了。”

　　你无话可说。

　　你对付韩懿武那一招用的是一种来自□□（比较邪门）的武功：焕云手，专破敌人外家真气。

　　“还有，知道王子殿下吗？他被你逼着在大殿里、在众大人们面前学狗叫，你说说看，他以后还出得门来吗？”

　　这……

　　你还真是无话可说。

　　“还有——”

　　郑淳义还要说，你双膝跪地，伏在地上说：“郑大哥，是小弟错了！”

　　郑淳义慢慢将你扶起来，给你也倒了一杯茶，道：“当然，这些事也不能全怪你。宝宇王子殿下可以说是自取其辱，不知自重；许绍辉可以说是耳根子软，不知轻重；韩懿武也可以说是不自量力为老不尊——”

　　你又要跪，你现在膝盖好像有点软。

　　郑淳义又扶住你，“当然，有城主在，有欣怡她大姑给你罩着，这都不算事。可是这惊雷山啊天高地远的，出了什么事由谁罩着你？

　　“就说这惊雷山吧，十年之间换了九任管理官，死了三任，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还有，你可知道巡抚使董大人，芡州城尚大人，高密城栾大人都兼过惊雷山的治安官，最后他们为什么都辞了？还有你的前任，凌大人，两年前就已经到任，但最近一直在家里养病为什么？

　　“你知道这惊雷山周围的情况吗？你知道这惊雷山和这邢州道官场的关系吗？你知道这天下最难当的其实是官——不，应该说是：这天下最好当的是官，最难做的其实是事。

　　“什么是事呢？你做不好别人盯着，你做的好别人也盯着，你不做别人盯着，你做了别人还盯着，临走还要使个绊子，回家还要给你上点眼药，难啊！”

　　郑淳义还要说，你忙说：“郑大哥，我错了，我是真心认错了，我一定回到你府上好好读书，好好修身养性。”

　　“好吧，你能听的进去就好。”郑淳义笑着站起来拍了拍你的肩膀，“孺子可教。”就这样你又回到了郑府，认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