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洋珞事》安次甘儿

2、第二章

　　【初入萧府】
　　永乐时期，要说哪里可以跨空大半个中原，相连无数城池且来往人群络绎不绝，使得南北两地商人赴行前往，南京可谓不二首选。

　　虽说成祖已迁都北地，但南京依旧坐落了不少高官豪族。

　　方渺然是被车厢外人群的嘈杂声惊醒的，昨夜三人在马车里谈话，睁开眼时，竟已是翌日晌午。

　　伸手掀开车窗的流苏，只见车辆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有数不胜数的街店，比如卖鞋的、卖布的、面食店铺，随着马车拐了个弯，又看到一排排的书楼、酒肆……

　　可见城市极其繁华，一排又一排，通通跃入眼前。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缰绳被拉起，车舆停止。

　　车夫掀开帘子，一张纯朴黝黑的面孔道：“萧爷，到了。”

　　三人一同下车，只见一宅子朱红色的大门透着古韵，门上挂着一块方正大隶牌匾，刻着“寻迹点山”。

　　方渺然仔细观察牌匾，还挺少见的，尤其是萧和这样的商贾人家。

　　“方小姐，这是我常居之处，不必客套，当做自己的宅子便是。” 萧和推开朱红色大门，向方渺然引路。

　　方晋倒是当了个冲头鸟，风风火火地朝府内走去，看样子应是过去常停留于萧府。

　　萧和虽非官府之家，但见这宅子的构造和设施，应是还算得上富庶。

　　进入宅门，穿过门廊，只见府中那庭院十分敞亮。

　　正房朝向北面，左右两边分别为东西两间厢房，由两条石子铺成的小径穿插在一起。

　　府内有一小池塘，池塘边种有不少绿植，东厢房一片葱茏翠绿，竹树簇拥。

　　西厢房种满了牡丹和杜鹃，稍加艳丽，整个府院既明朗得让人心生愉悦，又显得勃勃生机。

　　想到一路风尘，萧和招来丫鬟带方渺然去厢房里置换衣物。

　　于西厢房途中路过池塘，可见几座自然山林模样的假山，鲤鱼在清冽的池水中来回窜动。

　　一旁领路的丫鬟不时偷瞄方渺然，心想不知主子从哪儿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姑娘回来。

　　仅是身着素色绿衣，脸抹淡容，便已是无暇模样，若是稍施粉黛，定是倾城佳人。

　　感受到对方打探的眼神，方渺然当做不知，不去拆穿。

　　“小姐，我是这里的丫鬟月铃，有什么需要，吩咐我便是。” 月铃不知为何，面对方渺然时，竟然有些脸颊发烫。

　　方渺然看到月铃那脸红都蔓延到脖颈了，有些莞尔，两人抵达厢房门口，渺然驻足道：“月铃，你不必紧张，这里我一人就好，你先退下吧。”

　　月铃照吩咐退下。

　　此次方渺然同方晋出府，远在京师的方艮老爷定是不知的。

　　方渺然自然也知道，她在外停留不宜过久，几日之后便要回府。

　　厢房内，方渺然解下素色衣衫，有些疲惫，于是便打算躺在床上稍作休息。

　　不知这一觉竟睡到了酉时，直到月铃轻叩房门才醒来。

　　她捎来了哥哥方晋的口信，说是想带方渺然晚饭之后去逛逛夜市，让她收拾收拾。

　　方渺然听到这消息自然很是高兴。

　　思索一番，便简单地换上一件一白色锦织长裙，发间插了一根碧玉玲珑簪，再朱砂一抹，铜镜中她青丝垂肩，散发清香，净如仙子。

　　稍作犹豫，考虑到自己背着父亲冒昧出府，最后还是带上了面纱。

　　当二人来到夜市街时，街上已是灯火璀璨如同白昼，车马拥挤人头攒动，整条街竟有数十里长。

　　沿街有不少酒楼茶坊，有玩杂技的，说书的，叫卖的，好不热闹。

　　对于方渺然来说，这一切甚是新奇，她常年待在府中，这番热闹场景甚是少见。

　　方晋见前方人群簇拥，心想定是什么稀奇杂耍，随即便拉着方渺然走近一看，原来是有人施展口'技，那口'技人可谓舌烂莲花，出神入化。

　　沿街一行人正听得入神，不知为何忽然天降大雨，一场骤风暴雨突然袭来，方渺然无可幸免，衣衫也湿了一大半。

　　那大雨扰了人们的兴致，众人一阵呜呼，纷纷慌忙散场躲雨。

　　慌乱中，方渺然袖口忽被一人微微拉扯，转身一看是一素不相识的紫衫男子。

　　还未等一旁的方晋开口，紫衣男子便已抢先发话：“不知二人是否愿意一同上车避雨？”

　　方晋见这人素不相识，拉着方渺然转身就要离开。

　　对方见状立马又语：“古鹤楼有人候见二位。”

　　方晋则是听到古鹤楼便停下了脚步，随即转身满腹疑惑地盯着对方。

　　古鹤楼难道不是南京第一酒楼？

　　江南男子没人不知道那是达官显贵纸醉金迷的奢靡之地，方晋倒是没有少去过。

　　只是自己妹妹明显是一女子，怎可能进入烟花场地？对方是吃了哪门子药竟然出言邀请渺然入内？

　　紫衣男子似乎看出方晋的疑虑，放低声量：“事关萧公子。”

　　方晋眼神轻闪，松开方渺然的手，道：“你先回去。”

　　“不，我要和你一起。”

　　无奈，三人只能一同上马。

　　马车在夜市街道穿行，马蹄在积水中有节奏的踩踏，发出哒哒声。

　　先前的瓢泼大雨似乎洗净了街头夜市的嘈杂，人群此刻已散去一大半。

　　半个时辰后，车轮戛止，方晋拉着渺然一同下车。

　　甫一下车，眼前忽见可见古鹤楼灯火通明，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站在门口隐约可以听出那些官员喝着杂酒的吵闹声音。

　　紫衣男子见状，便未从正门踏入，而是带领二人绕过阁楼。

　　他带着二人穿梭过一侧楼暗道，刚进去时还好，紧接着视线越来越暗，片刻便已走到尽头。

　　一块刻满篆字的巨石挡在三人身前。

　　方渺然与方晋面面相觑，只见紫衣男子不慌不忙拿出腰间玉牌放入凹处缝隙中，竟然刚好隼接。

　　那巨石当即发出一声闷响，石块一分为二，些许微光透入，本是静谧的暗道开始传来方才楼门处听到的熟悉吵闹声。

　　方渺然这才发现这暗道和古鹤楼相通，三人此时已经到达了古鹤楼二楼。

　　男子在一镂空梨木门前停留，轻叩房门，而后道：“二位请入内，阁主已候多时。”

　　见方晋犹犹豫豫，方渺然率先踏入房门，方晋这才紧跟其后。

　　刚一踏入房门，两人鼻间便流窜着一股苏合香气，随即便被房间正中的一块大理石大案吸引。

　　可见桌面上随意散放着几块墨石和几副名人字帖，桌旁设立一花瓶，瓶中插满了百合花，靠窗处摆设了一玲珑琴桌。

　　稍作打探，二人均并未见到刚刚紫衣男子口中的阁主。

　　方渺然忍不住朝房内更深处投去目光，透过朦胧的幔帐轻轻扫过床榻轻轻的瞥。

　　这一瞥不要紧，竟见一面容冷艳的女子，她正斜靠在紫檀榻上凝视着自己，不知是惊吓还是其他情绪，方渺然顿觉心跳漏了一拍。

　　对方见状缓缓起身，手指轻轻撩开幔帐，身着一身红色长袭纱裙，赤脚朝二人走来，方渺然极其不自然地扫过对方光洁的脚趾，而后迅速收回了目光。

　　“方公子可否进入隔间内房与我谈谈？” 那女子的红唇如此妖冶热情，语气却略带疏离，她的视线随后落在方渺然身上，又道： “方小姐暂且留于此地。”

　　方晋不知为什么有些面红耳赤，朝方渺然使了个眼色，便朝那内间走去了。

　　待二人走入隔间后，方渺然才回过神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方才那女子太过冷艳淡漠，让人不禁心生紧张。

　　方渺然转身盯着床榻，想起了方才那女子高挑的身材，掀开幔帐的手指细如葱根……世上竟然有这样冷艳动人的女子。

　　思及此，脸颊有些发烫，她立马收回了自己的神思，开始静静打量这间房屋。

　　古鹤楼本是一座酒楼，按理说可与文墨沾不上边儿，可这房间却让方渺然出乎意料。

　　除了方才桌面上的名人字帖和书画外，墙上竟也挂了不少画，囊括山水画，花鸟画，侧墙有一楠木书柜，放满了各种文物拓本。

　　这完完全全不像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倒是颇有几番文人气息。

　　出生学士世家的方渺然顿时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房门外一楼大堂里仍是公子哥们花天酒地的吵闹声，房内却静似针落无声，方渺然一人静静坐在案板旁，细听窗外方才的大雨已经停歇，雨点渐微，轻轻弹洒在窗台那琴桌上……

　　上好的琴瑟，想必这主人技艺一定也不差。

　　一刻钟后，只见方晋一人从内房隔间中走出来，不知那红衣女子对方晋说了什么，方晋神情变得严肃。

　　方渺然不禁倍感疑惑，不知那红衣女子到底说了什么关于萧公子的事？

　　两人未多停留，出门时，见紫衣男子仍然守候在门前。

　　两人正打算离开，那男子拿出一把伞，道：“阁主说外面雨还未歇，方小姐别淋湿了才是。”

　　方渺然接过伞，笑道：“感谢。”

　　方晋站在一旁，见那伞丁点儿小，仅够方渺然一人撑，看来这位阁主贴心是贴心，只不过倒是一点儿都没想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