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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惜新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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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回来后的这三天,谢云韶借着生病的由头,把自己关在房里。细细地梳理了前世的种种,她不想再有那样的结局,也怕谢府会再次罹难。
既然重生一遭,她便不能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理清楚了这一切,第四天一早,谢云韶便起身要去主院请安。
春日的清晨还带有几缕凉风,李嬷嬷劝道:“大小姐,你的病还没大好呢,别又着了凉。”
压下喉间想咳嗽的痒意,谢云韶对李嬷嬷笑道:“阿嬷放心,我已经痊愈了。”
李嬷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确实是不烫了,才叫小丫鬟打起门帘。
李嬷嬷原先是她母亲的陪嫁丫鬟,自谢云韶出生后便做了她身边的掌事嬷嬷。
前几日夜里,大小姐突然发热症,身上烫得吓人,不停地说胡话,怎么都喊不醒。请大夫来看了,也只说是染了寒气,将养几日便能好。
第二天醒来后,大小姐在屋里哭了好一阵子,连着这几日眼睛都是红红的。
李嬷嬷看着心疼,却又不知缘由,问她也不肯讲。谢府上下都知道,大小姐素来是个心思重的,不愿意说的事情谁都问不出来。
可今日一早,谢云韶突然就退了热,人也精神了不少,笑盈盈地跟她说要去给父母请安。
李嬷嬷心中不解,可见谢云韶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也只能匆匆拿了件厚实的外袍跟上了。
谢府庭院开阔,这里离主院不算近。可谢云韶一路脚步轻快,近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主院。
然而到了主院,却没见到谢家父母,只有弟弟谢昭坐在未撤去的早饭桌前唉声叹气。
谢云韶是谢家长女,下面还有一对双生的弟妹。
弟弟谢昭自幼聪敏好学,一向被父亲寄以厚望。从懂事起就请了德高望重的老师来教他读书,偶尔公事不忙的时候,父亲也会亲自教他一些史书文理。
而妹妹谢云歆却是个能闹腾的,不喜读书,偏好学武。偏偏母亲又宠着她,给她养成了个骄横张扬的性子,时不时就会惹出些事情来。
见谢云韶过来,谢昭笑着地起身迎她:“阿姐,你可好些了?这几日我想去看你来着,又怕扰了你休息……”
母亲向来身体不好,自谢昭记事起,便是长姐谢云韶照顾他们更多一些。
因此,比起同胞的妹妹,谢昭还是跟自家长姐更亲近些。
上一世,谢云韶自出嫁后就很少见到这个弟弟了。谢府被处斩后,她从收尸人口中得知,谢昭死后手里还紧紧地攥着她出嫁前绣的荷包,那人说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的手掰开,将荷包带回来给她。
如今,这个小少年又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笑着问她病可好些了。此情此景让谢云韶不禁有些双眼发热。
“阿姐,你怎地了?”谢云韶的样子让谢昭有些奇怪。
“没事。”谢云韶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十三岁的小少年,正是开始长个子的时候,过些时日说不定都要与她一般高了。
“爹娘和云歆都去哪儿了?怎么就你一人在这儿?”
“今日太子巡察北境回来,爹说要早点儿到宫里去。云歆骑马冲撞了景逸郡主,娘带着她上门赔罪去了。”谢昭拢了拢袖子,答道。
母亲生他们时伤了身子,多年都未能养好,向来是不爱出门的。今日却因为谢云歆又惹了事,才不得不顾自己体弱,亲自上门去道歉。
而父亲向来公事繁忙,早走晚归是常有的事。
谢云韶叹了口气,心里有些空空的。
谢昭见谢云韶没注意看他,连忙把桌边上的东西塞进袖子里,然后抱起桌上的书对她说:“阿姐,我先去望阙楼读书了。”
望阙楼位于谢府后宅,乃是京城第一的高楼,比皇宫里的捧月楼还要高出半尺,乃是前朝遗留下的古迹。本朝开辟以来,为了昭显圣德,安定人心,皇帝也未曾责怪于此。
相反,因谢家子弟多才俊,自建朝以来,便多被招徕入仕,在朝中担任要职。
谢家历经三朝不倒,至今仍是京中显赫的世家。世人谓之善识时务,却不知家学传承才是谢家立足之基。
而望阙楼正是谢家子弟读书的地方。
谢云韶也不拦他,只道:“今日我也无旁的事,我随你一起去。”
一听这话,刚才还眉开眼笑的谢昭立马有些蔫了。
见他这副模样,谢云韶不禁有些好笑:“袖子里藏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
谢昭怏怏地把藏在袖子里的几张纸翻出来,谢云韶接过一看,上面是谢昭昨日写的一篇政论。
“又没写好,被父亲训了吧?”
“嗯……”
谢父膝下就谢昭一个儿子,谢昭将来必定是要入仕的。自去年冬天开始,谢父便开始教他写政论。
不过,谢昭到底还是个孩子,阅历浅薄,政治时局往往分析不到位。他不想总被父亲斥责,便时常偷偷去问谢云韶。
谢云韶虽然只长他两岁,却早就开始帮母亲打理家事。人情往来中,京中时政诸事她也时有听闻。
谢家先人里也出过几个才女,因而家训中有言:智不分男女,书不歧性别。
而谢父虽然为人端肃,但思想倒是开明,时政吏治,人情百态,只要谢云韶来问,他必会细讲详说。
因此,谢云韶虽非官场中人,但对于政局政治却也比平常人通透许多。
这几日谢云韶病着,谢昭不好去问她,一篇政论写得顾此失彼,早上被父亲好一通教训。
谢昭这篇文章谈的是北境军务之事。
大梁朝幅员辽阔,北面接壤北狄。北狄地多草原,百姓以游牧为生。因而北狄人也个个都是骑御的好手。北狄骑兵彪悍善战,是置于大梁枕边的一柄利刀。
这几年大梁朝内以休养生息为政,惜民生,敛兵力。
北狄人多年来一直窥视梁朝物产,见大梁裁减军队,谨慎出兵,便时时南下骚扰劫掠,去年冬天还偷机侵占了北面数城。
军报八百里加急递至京城,一时间朝中分成两派,争执不已。
有人称寸土不可失,力请出兵讨伐,以驱逐北狄小儿,扬我大梁国威;
有人说为了几座边塞空城,否定休养的国策,失信于百姓,不是明智之举。
朝中一时争论不休,皇帝却在此时派太子去巡察北境军务,只道待弄清边境状况再做打算。
谢昭也是个彻底的主战派。
他在文里慷慨陈词,大谈出兵之必要。少年写得热血沸腾,却被父亲兜头浇了一盆冷水,说他思虑不周。
谢昭抓了抓头发说:“阿姐,我到底哪里没考虑到?”
谢云韶翻了翻,大略地看了几眼,才道:“你认为陈拔陈将军适合领兵出战?”
“嗯,陈家一直都是靠军功入仕的。陈家的几位将军虽然都军功累累,不过眼下还在朝中任职的,尚有征伐之力的,就只有这位陈国舅了。”
“以眼下太子和皇后娘娘的处境,你还觉得应该派陈家人出征吗?”
“处境?”谢昭有些想不明白。
“陛下为何要在此时让太子巡察北境,你想想。”
每年春天都是北狄南下劫掠最频繁的时候。但陛下偏偏在此时派太子出巡北境。太子的安危关系国本社稷,若不是有废弃另立之意,怎会如此大意地让他冒险去巡察边境。
上一世,谢云韶嫁入宁安侯府不到半年,就听闻了太子被废的消息。
不过那时,她已不是世家的大小姐,而是侯府偏房的儿媳,日日纠缠于婆媳妯娌之间,因此对于太子被废的原因也知之不多。
当时她知道后担忧不已,谢家与太子母族的陈家乃世交,平日来往密切,谢父也曾任太子侍讲。一时间东宫失势,陈家败落,谢家又怎能独善其身。
而赵文虞察觉了她的忧虑后,打着帮助谢家的名义,从她这里得知了不少谢家与陈家与东宫之间的事情。然后他由此寻踪,大肆编造谢家的罪名,并以之向五皇子邀功,并且随着五皇子被册立为太子,赵文虞也在朝中一路高升,最后逼得老侯爷不得不把侯位给他。
一想到赵文虞对她的欺骗,谢云韶心中就恨意难平,她双手用力抓着宣纸,圆润的指甲竟在纸上掐出了凹痕。
谢昭见谢云韶突然变了脸色,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才说:“陛下派太子巡边,难道不是想打吗?”
谢云韶敛了敛情绪,将那几张纸抚平折好,递还给他,道:“陛下是想打,但是他不想让陈家人带兵去打。”
谢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姐弟二人一路说着话,登上了望阙楼的最高层。
从楼上望去,京城四坊十八街尽在眼底。
一队轻骑自北驰入城中,沿着已经肃清的街道,一路严整有序地快速向皇宫奔去。
远远望去,队中人皆黑袍玄甲,端肃严整。
而为首者帽带红缨,凛凛生威,在人群里颇为显眼。
那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李皓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