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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话 ...

  •   春和忽然察觉那些开口闭口说自己是□□的人都收敛了不少。
      妇人们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再歹毒,却又多了一丝垂怜。男人们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不怀好意。

      闻小丽的娘也听说了春和依旧冰清玉洁,不过是纪初霖不能人道的事后,也不再阻拦女儿和春和来往。
      “娘亲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年底过门,日子已经定了。”
      闻小丽坐在春和身畔看她绣花,目光中带着说不分明的愁绪,全无即将嫁人的欣喜。她说那素未谋面的相公家境殷实,但听人说妯娌间似乎不太好相处。
      “还是春和你好,相公被赶出了家门,也不能人道,还是个疯子。却终究衣食不缺,还不用给婆婆请安。”

      闻小丽走后,春和忽觉腰杆硬了好几分,原来她也是会被人羡慕的。这些羡慕却全来自于相公纪初霖。
      有些骄傲,春和却又开始不安。她这样的人,又要如何与他相配?若不是因为他突然疯了,她又何德何能成为他的结发妻?

      “胡说八道。身份地位都是个鬼!《人权宣言》说,人生来都是平等的——话说这话是不是《人权宣言》说的?算了,反正现在写书的还没有出生……我的意思是,是个人就有优点,就算是你那个眼中只有你弟弟的老爸,也至少把你们养大了没有直接丢进洗手间或是干脆卖掉。”
      听见春和的话后,纪初霖这样说。

      “那春和也有优点吗?”春和问。她今天又从纪初霖那里学会了“优点”这个词语。
      “嗯。听话,不聒噪。但你现在需要学习,今晚我们继续讲解男女平等的事情。”纪初霖边说,边放下从外面带回的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其中有一大捆竹子。
      握着锤子、剪刀,纪初霖忙得不亦乐乎。

      “相公在做何事?”
      纪初霖未停下手中的事,只是头微微一抬,笑容融入四月的阳光。“做陷阱抓老鼠。小春和去做饭,别的事情有相公呢。”

      春和却依旧杵在原地,等纪初霖发问,才低声说道:“今儿小丽来了,她说外面的人都在传相公的流言蜚语。”
      “说老子是傻叉?由着他们说去。”

      “不。他们说相公你不能人道。相公,人道是什么意思?”
      纪初霖想了很久,忽狠狠一跺脚:“我艹!我还以为只有我们那个年代骂男人最毒的话才是说硬不起来。结果你们这个时代就已经开始了?我艹!骂女人是×子,骂男人是太监的风俗还真是源远流长啊!”

      春和察觉到纪初霖很生气,一时有些恐惧。本已做了挨打的准备,纪初霖却忽然蹲在地上不断敲打捣鼓。
      不敢说话,春和只能站在一旁站得端正。
      许久,却不见纪初霖发难,她怯生生地追问:“相公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说起我不行总比说你乱搞好。古代电视剧里那些乱搞的女的十个就有九个半会被抓去浸猪笼。没见哪个不行的男人被丢进猪笼的。这样挺好,挺好。”

      春和不太明白,却依稀能感觉到纪初霖所下的决定全都是在为了她考虑。
      “但他们说相公坏话。”

      纪初霖拿出叼在口中的钉子,暂停下手中的木工活。摸摸春和的脑袋,只说无妨。
      “小春和似乎很担心呢。看来这些破事不能继续发酵下去,万一将来走上不好的方向呢。毕竟班主任时常教育我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不过相公有办法。”
      语罢,又叼着钉子开始忙碌。

      春和插不上话,只能搬来小凳子,坐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今年风调雨顺,后院的菜地庄稼长势正好,衣食不缺。上一次草市,春和本打算扯一块布回来给纪初霖缝制衣物,偏偏被那伙登徒子唬得草草归来。
      最近关于她不洁的消息都淡了去。
      下一次草市,定要买一匹布回来给相公做衣裳。春和想。

      敲门声。
      有客来了。

      那是一个姿容娇媚的妇人,挽着松松垮垮的发髻。妇人身后闪出一个男孩。
      “春和。娘说来探望你。”
      是鹿归林。
      那位妇人就是他改嫁来闻家村的娘亲。小梅。春和待字闺中时见过她几次。每次小梅都会给春和一些她在家中吃不到的食物。

      小梅是从外地嫁入闻家村的女人,嫁来的时候带着一个两岁的男孩,也就是鹿归林。
      这几年她给她相公闻石头、一个粗壮的猎户生了两个儿子。闻家村的人都说闻石头眼光不错,捡了个能生儿子的娘子。他们却依旧嫌弃小梅嫁人时带着孩子。
      小梅和闻石头的两个儿子都长得像闻石头,个子不高,却非常结实,相貌也像他们爹,没有获得娘亲的一份美貌。偏是鹿归林面上轮廓像极了小梅,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琥珀色的。

      出嫁后,春和也就在回门那日见过鹿归林一次。她家与小梅素来少有来往,闻克己收鹿归林入学也不过是觉得这孩子天资聪慧,将来或许能高中。
      “梅姨,您怎来了?”
      小梅笑容娇媚动人。“你相公呢?”

      纪初霖闻声而来。
      当他看见小梅时脚下微微一顿,而后就轻快了不少,分外殷勤地邀那母子进屋叙话。

      小梅行了个礼,抬眼间,风情万种,笑语嫣然。“纪家公子就不怕我这样的人污了门楣。”
      “你做啥了?”
      “闻老先生说贱妇改嫁,是不洁之人。”

      “不就是换了个老公嘛,多大点事儿。坐坐,吃零食。哎呀,太可惜了,这个时代连花生瓜子可乐巧克力都没有。春和,烧水泡茶。”
      春和应了。

      小梅依旧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直到纪初霖再次邀请才带着儿子鹿归林施施然进屋。在小梅身边,那素来风风火火的鹿归林也不由得慢下脚步来。
      在堂屋坐定,小梅浅笑。“听闻纪少爷给九妮改了名。春和。春意盎然,惠风和畅。‘春和’。好名。”
      听闻这种解读法,纪初霖赶紧将“其实这名字就是从我脑子里偶尔蹦出的那句‘至若春和景明’中来的。”这句话吞进了肚子中。“您——挺有文采啊。”

      小梅轻笑。“这一带的人都以奴家进了他们家门为耻,也懒得夸赞女子有文采。这般看来,纪家公子倒真是个奇人。”
      “我知道我是个疯子。”纪初霖淡然笑道。

      小梅却摇头。
      “在奴家看来,纪少爷不过比常人略微乖张了一些。汴京城中,纪少爷这般的世家公子倒也不少。也不算疯魔。”

      说者或许无心,听者着实有意。
      纪初霖闻言眼睛一亮。“汴京?你说的是北宋的首都汴京?有不少人像我这样?”
      “首都——是何意?”
      “嗯。就是皇帝、不,官家住的地方。那地方,像我这样的人不少?”
      “奴家并不是说那些公子都和纪少爷相同,奴家只是说有些少年公子各有各的脾性,说话做事与旁人略有不同。汴京的人也不会觉得那些公子是些疯子。偏是小地方的人终究见识短浅,略见到一个与自己不同的人,就做出一副长辈样,恨不能耳提面命。”

      纪初霖连连点头。
      他却又注意到,提到汴京城时小梅的目光中带上了一层喜色,但也只是须臾,那种欣喜很快又黯淡了下去。愁绪在眉间堆积,像是暴雨将至时的暗云。

      纪初霖冷静注视着小梅的神情变化和动作。
      她拿茶盏时的动作轻柔又优雅,品茶时只是浅酌,不疾不徐。她肤色很白,手细嫩光滑,脸上的皱纹也不多,和平日在乡间劳作的妇人截然不同。
      而且,不管何时何地,小梅说话时都带着淡淡的媚态,总是刻意又不经意地勾引。

      纪初霖似有所悟,却又不说破。
      只是再度问起汴京城。

      小梅却不愿多言,只说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少年公子结伴出游,很深的夜晚,路上的灯笼都亮着。街上满是行人,处处各色吃食。柳枝摇,桂花香。汴河上,处处游船画舫,到处管弦歌舞。
      说话间,小梅眉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终于愁绪深重,最后怨气沉沉。

      纪初霖也就断了这个话题。“小梅姐姐来我家是想要何事啊?”
      “纪少爷倒是说笑了。犬子与令正同辈,你却叫奴家姐姐?”

      “令正?什么鬼?”
      小梅微有些惊愕,那种神态却又一闪而过。只是笑道:“犬子与尊夫人同辈。”

      纪初霖懂了。“好的。阿姨、不,伯母你好……”

      小梅抿嘴轻笑。
      “伯母你来这里是想要说什么?”

      “奴家最近听说,纪少爷不能人道。”
      纪初霖眼睛微微向上一翻。“伯母是来嘲笑我的?”

      “倒也不是。”小梅指了指伸手垂头丧脸的鹿归林。“犬子最近对春和思念得紧。”
      鹿归林未开口,他只是气鼓鼓瞪了娘亲一眼,复又将头深深埋下。偶尔微抬头,目光落在乖乖坐在纪初霖身畔的春和身上。手紧紧往下拽了拽衣角。

      纪初霖回味着小梅的话,悟出味后,面色微微一变,复又笑了。“原来如此。伯母您是想要表达不要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意思吧。嗯……这话太难听,文雅点儿该怎么说来着?”

      “莫辜负了女儿韶华。”小梅淡然笑着,将茶盏搁在桌上,无声无息。
      “伯母还是个不得了的文化人啊!”
      “奴家也未曾想出生书香门第的纪家少爷全无半点文人气息。”

      “没办法。我毕竟是疯子。”纪初霖回以微笑。“伯母的意思我是明白了。只是伯母,我娘子年纪还小。”

      小梅捂嘴轻笑:“纪少爷还真是个怪人。汴京的不少贵人都喜欢这个年纪的女娃。”
      闻听此言,纪初霖有心仔细打量了一番小梅,眼珠转了转,又瞥了眼鹿归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却又只说当初娶春和花了两百贯钱。

      “奴家自是知晓。”小梅却未流露丝毫惊诧,甚至流露出一副理所应当的神色。
      “看来猎户大叔最近的收获不小。”纪初霖出言试探。
      小梅却说猎户能有什么多余的收入,不过是求一个温饱。

      纪初霖越发确定自己的推断。

      “说来,纪少爷似乎对功名漠不关心。”
      纪初霖一阵干笑。“在千年后我还是很关心的。211和985还是有点儿区别的。但在这个年代,我再关心也没有用。我又不会。”

      “那么,纪少爷打算过一日算一日?”

      纪初霖被问住了。看似冷静如昔,睫毛却颤抖得厉害,手中的杯子有些拿不稳,险些落在地上。

      见他神色有恙,小梅同春和闲聊了几句就带着鹿归林回家。鹿归林一步三回头,颇有些留恋。春和挥挥手,合上门,挽住纪初霖的手臂。

      “相公,伯母过来要同你说何事?”

      纪初霖定下神,只问春和是否喜欢鹿归林那小子。
      “我喜欢相公。”

      听见答案,纪初霖沉沉松了一口气。“春和啊,最近这几年庄稼收成不错吧。”
      春和点头。

      “我就说嘛。最近村里的人一个个吃饱了闲着,只知道关心我和你床上的那点儿破事。一个人来说了第二个人又来了。不行,得想个办法才行了,不然这日子没法过了!”
      语罢,纪初霖又蹲在墙角忙碌起来。
      只是之前做这种事他总会让春和走远些别打搅自己,此刻却让春和不要走太远,他说若是见不到春和自己心里就有些发憷。

      “坐在相公身边,这就是春和的优点吗?”

      纪初霖沉思颇久,微微点头。
      “你竟然是唯一一个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人。回门的那天我居然想着鼓舞你和鹿归林那小子早恋。还好没有成功。你是不知道啊,刚才听懂那位梅姐姐话里的意思的时候,我还真吓死我了。幸好,你不喜欢他。”

      春和不懂什么叫做早恋。
      但若纪初霖喜欢自己坐在他身边,她就坐在他身边。闻小丽说自己想到不久后的婚嫁觉得恐惧,春和一开始也觉得恐惧,现在却只剩欣喜。只要在纪初霖身边,她就不想搭理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
      看着在墙角忙碌的纪初霖,春和拿着之前到手的花样,一针一线,试着在绸绢中复原蜂飞蝶舞。

      纪初霖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他忽席地而坐,又让春和给她倒一杯茶。
      一口将茶吞下,纪初霖又开始喃喃自语。
      春和早已习惯他噼里啪啦说着自己全然听不懂的话,每一次都说很久。

      不过这一次纪初霖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要怎么办?搞不定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重复了多遍,他眼睛一亮。“我有办法了。”

      “相公在说什么?”
      纪初霖只是笑,又沉默了许久,抬起头来,神色坚定,语调恳切:“春和,你想去汴京吗?”

      春和蓦然一惊。
      纪初霖又自顾自说起话来,他说刚才听小梅说他这样的人在汴京城不算是个疯子。

      “我忽然想要试一试不被人叫疯子的生活。其实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我只是想活着,毕竟我这个搞程序的在古代什么都做不了。后来娶了你,我觉得我得给自己个人生目标,比如把你养大,比如给你传递点新人类观念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但是——”

      小梅问他,是否打算过一日算一日。

      “还有那个小梅,家里应该是没钱的。但我说起我家给我买你花了两百贯钱的时候,她神色非常自然。她家没钱,那谁有这样一笔钱?还能轻轻松松拿出来?我想……”
      头一次,关于小梅,纪初霖没有多言。
      他拿起杯子,想要喝水才发现杯子空了。又让春和给他倒了一杯茶。这一次纪初霖喝得很慢。

      “东京,汴京……吗?汴京……”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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