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台记》宋思服

22、美人如花佳期似梦

　　南荣燮先时想要返回明月楼，无奈南荣仙拒绝了此事，要他别多心，南荣燮不免有些丧气：

　　“广凌子和我去将军宅外探了不少情形，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赵同尘听南荣燮讲着，见林相倾在一旁沉默不言，疑道：

　　“我灵力这么低，你们让我一个人前去？”

　　南荣燮道：“将军府里守卫森严，我们去了也会被赶出来，只好先辛苦你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

　　赵同尘一人前去本没什么不可，只是忍不住戏弄他们一番，假装沉思片刻，道：

　　“你们上次以道士身份前往，这次扮女装不就行了？”

　　南荣燮忍不住将口中的茶喷出老远，黑着脸道：

　　“你！休！想！”

　　赵同尘转而面向林相倾，他这样的身材长相，不扮女装都可能被人误会，要是扮了女装……她面上含了丝轻佻的笑：

　　“广凌子，我若死在里面，你要为我收尸哦！”

　　南荣燮正说着“此等屈辱之事”，林相倾眉头紧皱想了半响，开口道：

　　“好。”

　　他说好，便是真的不在意此了。南荣燮眼睁睁看着他被拖入屋子，出来时却成了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儿，云髻峨峨，丹唇皓齿，眉目被细细描画过，清秀地令人咋舌，整个屋子都多了几分春色。

　　只是面上带着股凌厉之气，肩比寻常女子也要宽些，好在身材高挑，看不出什么破绽。

　　这番姿容怕是连女子也比不得，只要他不说话，谁会想到这是位好儿郎，赵同尘细瞧了他几眼，心下暗叹不已，如此家世如此容貌，还有如此本领如此慧根，上天真是对林相倾宠爱太多。

　　南荣燮半是震惊，半是惊艳，忍着不笑出声：

　　“不会吧，你真是广凌子？”

　　林相倾对南荣燮和赵同尘的反应明显不满，喉结上下动了动，在这身装束衬托下愈发显得突兀。

　　赵同尘见了，索性用纱布蒙上他半边脸，遮住他长颈，她自己则是一副邻家小妹的装束，俏皮而讨人喜爱，踮着脚探了探林相倾的头，皱眉道：

　　“就是太高了些，那个，你能不能微微蹲一蹲，不然还是会有点儿不像啊。”

　　林相倾有一丝微恼，一把攥住她的手：

　　“别动。”

　　赵同尘以团扇遮面，轻哼了声道：“不愿意穿就不要去嘛，我又没有逼你。”

　　林相倾黑着脸，似是极力忍着自己不反悔一般，抬脚先出了客栈：“有那么多时间废话，不如快些做事！”

　　赵同尘嬉笑道：

　　“急什么，喂！你走路慢点儿！哪儿有像你这般奔放的小姐姐啊！”

　　她少时便极喜欢捉弄男子，从刘芜到莫吹雪还有二哥，都曾被她打扮地花枝招展过，唯独对林相倾从未得逞。

　　赵同尘怎能不喜，只恨不得全天下人都来看看林相倾这般模样，疾步追上他，按捺不住心下激动，道：

　　“广凌子，这是不是你第一次？”

　　“什么第一次？”林相倾道。

　　赵同尘见他眉心一皱不知所以，含笑道：“第一次穿女装啊！”

　　云安镇多水，二人沿着湖边一路向前，林相倾“哦”了声，道：

　　“不是。”

　　赵同尘可不信，追问道：“没看出来啊，你堂堂的昭阳坛坛主，谁会逼着你行如此之事？亦或者，是你兴趣使然？”

　　林相倾见她好奇，缓缓道：“我小时候，姐姐让我穿过她的衣服。”

　　赵同尘对他的话并不感到惊异，毕竟这种事情她对年幼的姬云做过不少，却不见淑瑶姐责备或阻止过，赵同尘忍不住跳起来，激动拍手道：

　　“我就知道你穿过，不然你怎么从小就那么像女的？诶你这样穿真的好极了，真的真的，你以后可以开家服装店，绝对生意兴隆……”

　　她还没笑完，林相倾忽而垂首，冷声道：

　　“你见过我小时候？”

　　赵同尘这才醒悟过来，她方才一心沉浸于林相倾的女装，竟是无意中说漏了嘴，呵呵笑道：

　　“胡乱听人说的啦，抱歉抱歉，冒犯您了。”

　　她轻松道完了歉，林相倾反而越逼越近，离赵同尘不过咫尺，声音凌厉而果断，沉声道：

　　“除了这身衣服，我哪里让你觉得像是女的？你听谁说的？”

　　赵同尘连忙道：

　　“广凌子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高大威猛仪表不凡！刚刚是我口误。”

　　她举目望去，这是怎样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睫毛长长覆在眼睑之上，整个人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虽是男生女相，眉目间却是一阵清寒，隐隐带了些怒色。

　　赵同尘心下竟有一瞬间的沉迷，竟想就这样一直望着他，惹他生气也不怕。

　　见林相倾表情愈发古怪，赵同尘趁其不备，从他臂下溜走，却听他在身后喊她：

　　“赵同尘！”

　　这三个字犹如惊雷一般，赵同尘双腿不觉一软，随即驻足，低低叹息出声，终归还是被他发现了么！

　　林相倾缓缓向她走近几步，半响才道：

　　“你听赵同尘说的？”

　　赵同尘缓缓闭上眼，他果然一直没忘了自己，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这真是……

　　赵同尘只觉悲喜交加，又有些哀大于喜，背对着他，轻声道：

　　“我早忘了！”

　　她蹲在湖边，望着湖中非是自己的倒影，思绪未免消沉，身死十年，昔日赵同尘怕是早成了一堆白骨，若是能回到当初的少年模样，该有多好。

　　只可惜，绝无可能了。

　　二人各有心事，不一会儿便到了将军府前，赵同尘叩开府门，还是上次的护院，见来人是两位女子，戒备则少了些，道：

　　“你们是何人？”

　　赵同尘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路引，上面盖着州府官印，以及信王府亲从令牌，递给那护院道：

　　“此处可是张小将军府上？我家官人是益州府护军秦参领，与张将军同在信王府谋事，小女子和姐姐探亲途径此处，不知可否叨扰府上，留宿一晚？”

　　护院收下官印和令牌，令二人在外稍等，赵同尘一派胸有成竹之态，见林相倾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免道：

　　“干嘛这样看着我？”

　　林相倾自方才起，神情便莫名的肃然，问道：

　　“你为何会有信王的令牌？”

　　“实不相瞒，信王殿下倾慕我已久，这令牌是他硬塞过来的。”

　　赵同尘贯喜欢捉弄人，见林相倾神色微怔，笑道：

　　“骗你的啦，你还真当了真！”

　　林相倾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失意，他转头平视门口石狮，再不理她，赵同尘瞧在眼里，心绪忽而难以描述。

　　她原疑心林相倾与孙琳如交情匪浅，才会在她病时这般待他，可湖边时他竟是叫出自己的名字，由不得她多想。

　　也许林相倾早已发现自己的身份，也许他在意的原本是她。可是，玄门名士广凌子，又有什么理由，对昔日的女魔头念念不忘呢？

　　至于那令牌，扬州客栈时，刘芜便喜欢四处给人散发王府令牌，在玄门之中狂刷存在感，只不过玄门四家的人，哪个不眼高于顶，理他的人甚少，只赵同尘不嫌弃，将令牌一直在身边带着。

　　刘芜对张府有恩，赵同尘若说自己来自王府，又怕将军府人对他二人太过热情，便胡乱编出秦参领这样一个称谓。

　　反正张小将军既然在外，府中人难道还能尽识得他同僚不成？

　　果然，那护院将二物报给家主，返回时便恭敬道：

　　“老夫人有请，二位娘子请随我来。”

　　那位张小将军发迹没几年，宅中亭台楼阁、雕栏画栋俱是时下流行的款式，老夫人倚在榻上，双鬓已是一片银白，对二人道：

　　“二位娘子远道而来，又是信王府的家眷，老身本该在正堂设宴款待，只是我家太爷仙逝，老身忧劳过度，只好怠慢了些，还请两位娘子海涵。”

　　她说完便咳了几声，似是疲惫地很，赵同尘连道了几声“不敢”，又道：

　　“丧事繁忙劳神，我方才听着，夫人身子似是略有些抱恙，妾身略略懂些医理，可否为老夫人一观？”

　　老夫人点头，珠帘缓缓而开，赵同尘走近一看，那老妇满面珠翠，身材微微发福，双颊上虽涂着胭脂，仍遮不住面色惨白，印堂隐隐发黑，怕是受邪祟侵扰之故，赵同尘胡乱把了把脉，道：

　　“老夫人忧心过重，静养些便好，府中名贵药材想来数不胜数，妾身不才，只随身带着一福袋，里面装了西域特产的安息香，有安神之效，请老夫人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