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香丘》今夜绝不放过小龙虾

3、第 3 章

　　桑芾桃遇到县令夫妇那年，十岁。
　　那一年，桑爷爷得了重病，根本吃不下任何食物，她家顶多是满足一家四口温饱的水平，日子拮据，根本请不了几次医师去乡下看病。

　　眼看着桃婆婆天天在家里偷偷抹泪，桑爷爷躺在床上，声音微弱地告诉家人，他没事，别担心。

　　其实她家的日子本没有这么难熬的，不过是桑爷爷为人善良，村里有困难的人来找他，他必定会出手相助……虽然桑芾桃不认可这种行为，但她凭什么去指责一个善良的人呢？行事方法不同罢了。

　　于是等桑爷爷病倒时，用了家里的为数不多的存钱，请过村里的医师，可那些医师看过了都说无病，但是爷爷的身体一日比一日瘦削，后来钱花完了，再没有医师愿意去帮忙看病了。

　　大冬天，桑芾桃顶着刺骨的风雪，走了两个时辰，独自一人来到县城。她想找最好的医师，可是医馆小厮一听说她没钱了，无情地把人轰出大门。
　　桑芾桃咬了牙，她不要脸了。
　　跪在医馆门口，乞求医师发发善心，为她爷爷看病。
　　这朝代推崇孝道，她要以此逼迫医师为她出诊。

　　桑芾桃的膝盖金贵得很，前世她为了工作，为了升职，达到目的，能伸能屈，可她哪怕再没尊严，再没下限，也不会为谁跪下。
　　眼见着随她跪下的时间越久，围观的人群越多。
　　桑芾桃悲伤的小脸往下一拉，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医师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祖父吧！”

　　“哟，小姑娘，真是可怜。”
　　围观的人群见这小女童穿着缝着补丁的单薄麻衣，大概猜到了她被医馆拒绝的原因，小姑娘跪在湿漉漉的地上，冻得嘴唇发白，却依旧挺直了腰板，再跪下去，恐怕越来越大的风雪，会夺走她的腿，要了她的命。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那马车上用来装饰的帘布，都比这小女童身上穿衣裳要精致千倍。
　　桑芾桃自然也看到了这马车。
　　马车在医馆门前停下，一个中年妇女先下了马车，紧接着，小厮跪在雪地上，马车上走下了一个美丽的夫人，她围着雪白的貂毛围脖，披着银灰色的狐皮斗篷，那个中年妇人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伞挡雪，她周遭的人恨不得把她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生怕她受了劳什子委屈，也不知，这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夫人？

　　桑芾桃知道，这就是她的机遇。
　　她像一只小豹子一样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那夫人的腿，她衣衫上的污水蹭脏了夫人昂贵的披风，身旁那位中年妇女反应极快，抬脚便是狠狠一踹，一脚将桑芾桃踢倒在旁。

　　这个踢她的妇人，就是林嬷嬷，那位尊贵的夫人，就是卫香合。

　　卫香合刚下马车，就被人给抱住，吓了一大跳。
　　直到桑芾桃倒在地上，她才仔细看清了她的模样，卫香合上下打量了一番，已做出了判断——真是个可怜的小孩。

　　“你怎么了？”卫香合走到桑芾桃面前蹲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
　　不知为何，桑芾桃的眼眶发热，特别想哭，她对卫香合说：“女娲娘娘，求你救救我爷爷。”

　　医馆的小厮看见了卫香合，连忙跑了出来。
　　“县令夫人，您怎么亲自来了？”
　　“我刚刚远远看见她跪在此处，为何？”卫香合询问着小厮。
　　小厮面露为难，“这…一言难尽，夫人，您先请进吧，外头冷。”

　　“林嬷嬷。”卫香合轻轻看了妇人一眼，“先将她抱进去，外头冷。”
　　林嬷嬷听了卫香合吩咐，即刻走来，准备把桑芾桃抱起来，桑芾桃拒绝了她的帮忙，自己瘸着腿，亦步亦趋地走进了医馆。

　　这医馆资历最长的医师，如今也有六十多岁了，长着花白的胡子，看上去竟像七老八十一般。
　　“老先生，麻烦您，先帮这孩子瞧瞧。”
　　老先生看了桑芾桃一眼，叹了口气，“你怎么又来了，都说不要浪费钱财了……”
　　老先生帮桑芾桃检查了膝盖和刚刚被林嬷嬷踹到了地方。
　　“无碍，回去好好休养吧，注意保暖。”

　　夫人听了桑芾桃无事，继续说道：“我家夫君，已经三日没吃饭了……”

　　原来这县令夫人的夫君得了厌食症。
　　又是三天没吃东西了。
　　县令夫人亲自前来，请医师去瞧病。
　　原本吩咐一声的事，县令夫人一定要自己前来，由此可见她对夫君的重视。
　　桑芾桃站在一旁，思绪飞快，经过刚刚短暂的相处，她知这夫人心地善良。
　　医师跟随着卫香合等人，准备去县令府宅里为县令看诊，卫香合并没有丢下那个可怜小女童，让她跟随着一起回府，给她换身干净的衣裳，再差人送她回家。

　　虽然马车遮蔽了风雪，可是桑芾桃依旧冻得发抖。
　　“诶。”卫香合叹息一声，将自己的披风脱下，给桑芾桃围上。
　　“谢谢夫人。”桑芾桃从不曾想过，她会遇到这样的大善人。
　　“夫人，小心着凉。”林嬷嬷在一旁提醒，眼神不善地盯了桑芾桃一眼。
　　“无碍，我不冷。”

　　卫香合坐在马车上，一想到自己夫君，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夫人，大人只是不爱吃不合口味的饭菜罢了……”林嬷嬷在一旁安慰道。
　　“不过是仕途罢了，仕途能有命重要吗？”卫香合继续自言自语。
　　“大人高瞻远瞩，等真相大白，那位一定会让大人调回京城的……”

　　桑芾桃又遇到了一次机遇，她说来历不凡的县令大人生病是因为口味不合。
　　桑芾桃安静地坐在一旁，继续听收集着两人对话中透露的信息。

　　进了县令府宅，桑芾桃在前厅等待。林嬷嬷安排了一个小丫鬟去购置新衣裳，因为府宅上并没有跟桑芾桃同龄的小孩。没一会功夫，丫鬟便带她去换了一身干净暖和的新衣。
　　桑芾桃穿着暖和的新衣，一不小心，在前厅睡着了。

　　后院中。
　　医师为县令把脉后，对夫妻二人说：“大人此症，一是因为忧思过虑，老夫开药，定时服用，可安神好眠，徐徐缓解。”
　　“二是因为，没有食欲。有些人没食欲，五觉中的味觉出了问题，但是县令的味觉正常，以老夫看，夫人可为大人寻一个适合大人口位的厨子。厨子手艺好，合大人的胃口，大人的病就自然而然好了。”

　　厨房在前厅左侧，桑芾桃被训斥声吵醒。
　　“医师都说了，你这个菜，不合大人口味。”林嬷嬷对厨房奴仆训斥道。“你们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竟然每一个人能做出大人喜欢的口味，一群废物。”
　　“敢问林嬷嬷，大人究竟喜欢什么口味？”厨师长做菜多年，自然不服气。
　　“说了多少次，清淡！清淡！”
　　“林嬷嬷，冤枉啊！我们除了盐什么调味料都没有放啊！这还不够清淡吗？”
　　桑芾桃远远看到厨师长端着的菜，看上去的确，寡淡极了，一看就没有食欲。
　　“再做！做到大人吃饭为止！”林嬷嬷气场十足，瞧那股不讲道理的劲儿，跟她前世像个七成。不过她更泼辣。

　　待林嬷嬷发完火，厨房众人散去。
　　桑芾桃走上前，大胆开口：“感谢林嬷嬷救命之恩。”
　　此时桑芾桃换了一身红色的袄服，虽然她太过清瘦了，依旧是个好看的小姑娘，林嬷嬷看见焕然一新的桑芾桃，微微一顿，开口道：“我如何救你了？”

　　“林嬷嬷为夫人遮风挡雨，鞠躬尽瘁，守护住了夫人的善心，便是救了我。”桑芾桃不卑不亢地答，如果不是你那一脚，夫人又怎么同情我？“我今天能活下来，多亏了林嬷嬷。”

　　林嬷嬷的眼睛微狭，她不喜欢这花言巧语的小姑娘，心思太重。

　　“夫人吩咐了，一会让医师和你一同回家，为你祖父看病。”
　　桑芾桃连忙跪下，“谢谢夫人大恩。”

　　林嬷嬷抬脚正要走，桑芾桃连忙开口：“夫人大恩，桑芾桃必要报答。虽然桑芾身无长物，祖父祖母一直告诉芾桃，做人要饮水思源，有恩必报。”
　　林嬷嬷不屑地笑了，她问桑芾桃，“你拿什么报答？”连医师都请不起的人，居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我能令大人开口吃饭。”
　　“什么？”林嬷嬷不可置信。
　　“我能令县令大人开口吃饭。”
　　桑芾桃重复一遍，不卑不亢。

　　“你可别把我当成夫人那样的好说话的人。”

　　林嬷嬷仔细观察着她。假如她有一丝说谎玩弄她的意图，她发誓她会剥下她的新衣服，将她扔到街上大任风雪将她折磨。管她死活。
　　“芾桃不敢说大话，请嬷嬷给我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