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夏至归》瘦肉麻麻

2、第二章 好马不吃回头草

　　一份水果沙拉，林萧夏吃得索然无味。如果不是陈凤琪非逼她来相亲，这个时候她肯定跟陈晨在某个灯火幽微的酒吧狂欢，而不是在这里跟秦归南相对无言。
　　秦归南淡定地剥蟹壳，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今天是你生日吧？”秦归南把蟹壳放在一边，手里拿着一块蟹肉，俨然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谢谢秦老师再次提醒我，今天是我28岁的最后一天。”林萧夏的话里倒有几分埋怨。
　　女人的年龄，从来只能自个开开玩笑说，旁的人这样正儿八经地问，当然要引起她的不满。
　　秦归南笑着摇头，“所以林记者为什么会在今天出来相亲呢？”
　　还不是被逼的？你以为我愿意？林萧夏在心底又将陈凤琪女士拉出来骂了一遍，嘴上仍然笑嘻嘻地说：“我高兴。”
　　“你是相亲高兴，还是见我高兴呢？”秦归南好整以暇地看着林萧夏，满脸都是欠扁的笑容。
　　林萧夏毫不示弱，咧开嘴笑：“我是对未知的相亲对象感到高兴，结果却并非未知，现在只有失望了。”
　　“见到我很失望？”秦归南反问，似要确认她话里的意思。
　　“不是见到你失望，是对生活失去未知性感到失望。”林萧夏耐心解释，想着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她担心秦归南还听不懂，索性继续说道：“秦老师常年待在象牙塔内，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的职业特性，每天会发生很多未知的事情，会跟很多未知的人交谈，写作的稿子能不能发、发了之后又会有什么影响，这些都是未知数。但正是这些未知数，构成了这个职业的魅力。”
　　秦归南面带微笑地盯住林萧夏，满目都是说不出的温柔。他的身体坐得笔直，双手交叠撑住下巴，听得认真。
　　这个反应，反倒让林萧夏不自在起来，有点……太过严肃了。
　　“林记者大概没发现，每次你不顾一切表达观点时，就是你最耀眼的时刻。”他漫不经心地喝一口水，又补充道，“就像刚刚。”
　　林萧夏一时语塞，心里蓦地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情绪，熟悉又陌生。她摆出一个招牌的笑脸：“谢谢秦老师的认可，得您一句夸可不容易。”
　　秦归南假装听不出她话里的讽刺，继续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来相亲？”
　　林萧夏被心里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面上还是波澜不惊：“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干嘛非要我问。”
　　“好奇心，难道不是你们这一行的必须吗？”秦归南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只好若无其事地问。
　　“你是在问生活还是工作？我不是那种工作生活拎不清的人。”
　　话一说完，林萧夏就后悔了。
　　当初两个人分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工作渗透到生活中，打乱了原本的平静，到最后两个人都筋疲力尽，只能选择分开。
　　现在说这种话，倒像是林萧夏还在耿耿于怀。
　　秦归南只是沉默片刻，没太表露情绪，他简短有力地点头：”说的也是。“
　　气氛降至冰点，林萧夏只好退一步问：”所以你怎么会来相亲？“
　　”作为交换条件，告诉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秦归南不疾不徐地说，话里多了几分反客为主的意味。
　　”……“林萧夏再度无语。每次跟他说话，最后都会被他反将一军，她只能说学问人真可怕，幸亏早早地脱离苦海。
　　”我妈最近在超市遇见一位老姐妹，早些年的同事，叫陈凤琪。两个人喝着茶，就合计到晚一辈头上了。“秦归南语速极慢，像是从头说一个漫长的故事。
　　林萧夏抬头看秦归南，他脸上的笑容难得地收敛了去，眉眼间多了点紧张的意味。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除了跟你在一起那几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长辈们高兴就行。“
　　一直以来，秦归南都习惯用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示人，就连提出分手的时候，林萧夏也不过得到简简单单一个好字。
　　林萧夏没有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都活一大把年纪了，爱过疯过现在只想跟家里人岁月静好，让陈凤琪女士开心开心就行，谁又不是这个样子呢？
　　说起来，生活最原始的模样好像不过如此，轻而易举就能将无形的压力加诸于普通人身上。至少现在这个时候，林萧夏不需要剑拔弩张，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
　　”陈阿姨说她的女儿叫林萧夏，在报社当记者。我妈二话不说，就把我的个人信息给卖出去了。“秦归南没忍住笑出来，顿了顿又继续说，”不过现在看来，你来之前并不知道是我。“
　　“好马不吃回头草。”林萧夏送给他一句俗语，算是对他上面一句话的回应。
　　“那你是好马还是坏马？”秦归南笑着问，手上又剥了一块蟹肉，放进林萧夏面前的碗里。
　　“我不是马。”林萧夏被他这个动作整得莫名其妙，说话开始不经大脑。
　　“那你不试试回头草？”秦归南用湿巾擦手，盯住林萧夏的脸，面不改色。
　　林萧夏突然怂了，匆忙别开视线，低头吃他刚刚送过来的蟹肉。刚放进口中，就被自己蠢哭了，只能一个劲地骂自己：一块蟹肉就把你给收买了？活该你到现在只能相亲，还遇到前任！
　　她细嚼慢咽，好让方才起的心绪平静下来。
　　秦归南并不着急，耐心地看着她。
　　“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为了应付李阿姨，也演得太认真了吧。”林萧夏左右看看，“李阿姨不会正在某个角落监视你吧？”
　　秦归南仍旧没有什么表情，，脸色平静如初，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点点头，这才把视线移开，“要是提前知道相亲对象是我，你肯定不会来。”
　　“哪有那么多如果。”林萧夏这会冷静下来，心里却也在问自己：如果知道是秦归南，现在会不会坐在这里？
　　答案是否定的。对林萧夏来说，有些伤心难过，经历一次就够了。
　　“但是夏夏，”秦归南说，“那天刚好，我陪我妈一起去的超市。”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点到即止。秦归南是在告诉林萧夏，他早就知道对方的姓名。
　　林萧夏这些年来往于各类人群之中，剑拔弩张话里藏刀的场面她都见过，偏偏被这句话给说得心里发毛。
　　秦归南停顿了好一会，似乎在等待林萧夏的反应，可她并未回答。
　　“说起来也巧，我这些年去超市的次数，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刚好那次我爸出差，家里没米，我只得陪我妈去超市，然后遇见了陈阿姨。”
　　有些事，巧合也好，命中注定也好，秦归南再次听到林萧夏的名字时，确实没打算拒绝这门相亲。
　　这种感觉，秦归南也觉得陌生，尘封了五年多的记忆，突然之间被全部唤醒，只因为去了一次超市，听到久违的名字。
　　林萧夏还没缓过来，情绪还沉浸在那句“夏夏”里边没出来。
　　“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想来看看你。”秦归南蓦地一笑，突然松了一口气。
　　过去的日子里，确实有太多遗憾。当年的那句分手，再次将他推入无边的深渊，他惶然地答应，独自在黑暗中挣扎许多年。
　　他也不知道，如今的林萧夏会不会再度照亮他的生活，就像多年前那样。但他还是来了。
　　“真不巧。”林萧夏尴尬地笑笑，不愿过度深究他的意思。
　　秦归南也不勉强，脸上仍旧维持平素的微笑，连连点头：“今天是你生日，有没有想做的事情？”
　　“吃完早点回去睡觉。”林萧夏笑着回答，“上班族的终极理想嘛。”
　　“我送你。”秦归南顺着她的意思说，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也是让陈阿姨对我印象好点。”
　　林萧夏寻思着，秦归南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还有以后？她摇摇头 ：“相亲而已，不合适就不用再见面了啊，哪里有那么多好或坏的印象。”
　　“那你对今天的相亲对象第一印象如何呢？”他的身躯坐得笔直，双眼微微眯起，眼里写满了玩味，周身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明明是两种完全相冲突的情绪，却在他的身上完美地融合。
　　即便是到了今天，林萧夏也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虽然这种魅力早已与自己无关。
　　“我的表现，满分十分，能打几分？”秦归南追问一句，颇为期待地问。
　　“……”林萧夏很想问一句你怎么那么幼稚，最后只是向他翻了个白眼。
　　秦归南笑着摇头，对她的态度并不意外：“我送你回去，也是为了给我妈一个交待。”
　　这么一说，林萧夏就觉得挺合适。她刚想说麻烦了，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喂，萧夏，你在哪呢？”对方的声音火急火燎。
　　“许主编，我在跟朋友吃饭呢。”她抬头看一眼秦归南，对他抱歉地笑了笑。领导的电话，什么时候都得接。
　　秦归南点头，示意她继续讲电话。老实说，那句朋友，秦归南听得倒挺舒服，至少不是个单纯的相亲对象了。
　　“萧夏啊，城北老区有一片民房发生了燃气爆炸，你现在赶过去看一下。”
　　“好的主编，我现在马上过去了解情况。”她匆忙挂断电话，迅速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顺便感慨了一下自己穿T恤出门的先见之明。“抱歉，我这边有个紧急任务。”
　　“理解。”秦归南也跟着站起来，“你去停车场等我一会，我结完账就来。”
　　林萧夏愣了愣，“我自己去就行，去城北太麻烦你了。”
　　“赶时间的话，就不要说那么多，照做就是。”秦归南站到林萧夏身边，仍旧一脸笑容，“真觉得麻烦的话，一会加个微信，然后把AA的饭钱转我。”
　　“……”林萧夏为刚刚心底生出的感动感到可耻，她没好气地扔了个白眼给他，嘴上还是礼貌地说，“相亲AA应该的。”
　　但我好歹是你某一个前女友，就不能看在前任的份上阔气点吗？林萧夏这才后悔晚上只吃了一份水果沙拉。
　　秦归南笑，然后去买单，并不十分在意林萧夏此时的反应。
　　行吧，这么多年没见，连要微信都那么无耻。
　　秦归南看见林萧夏站在停车场出口的地方，按了按双闪，然后停下来，让她上车。林萧夏下意识地坐在后座，好专心了解目前网上出来的新闻。
　　“林记者这是拿我当司机？”秦归南从后视镜里看林萧夏。
　　林萧夏好像并没有听见，她一上车就开始各大新闻APP上狂刷：7月5日晚上20:08分，K城城北老区紫竹苑发生燃气爆炸事件，目前所有人员已全部安全撤离，未发生人员伤亡，事故原因目前仍在调查中。
　　网络图片可以看到，现场浓烟滚滚，从窗户里涌出来。楼下已经拉起了警戒带，警察已经赶到现场维持秩序。
　　林萧夏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点开网友上传的视频，由于手机拍摄，画质不高而且晃动得特别厉害，一个细节还是引起了林萧夏的注意：在警戒带最角落的位置，一位中年妇女正跪在地上哭诉。
　　现场人声嘈杂，妇女在说什么听不清楚，但林萧夏隐隐觉得，事实并非官方通稿所说的“未发生人员伤亡”。
　　在到达事故现场求证前，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不妄下结论，这是林萧夏多年新闻生涯最深的体会。
　　秦归南默默地把冷气温度调低，又把车载广播的给关了。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加快了行驶速度。
　　两人到达事故地点，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现场都是消防车洒水的声音，还有警察呵斥围观群众的声音。电视记者、广播记者还有网络记者，都早已到达现场，占据最佳采访点。
　　林萧夏对秦归南说了声谢谢，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下车。
　　“夏夏。”
　　秦归南叫了她一声，林萧夏开门的手立刻顿住。
　　“生日快乐。”他盯着林萧夏的眼睛，郑重地说。
　　“谢谢。”不知怎么的，林萧夏的情绪也被带动起来。她再次说了声谢谢，然后下车，迅速钻入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