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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再见 ...

  •   谢一斐脾气很好,但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

      在家里的时候他刚和父亲吵过一架。父子二人对坐在书房里,四周摆放着他父亲这些年来在拍卖会上收集的各类藏品。像一个森严的谈判现场。

      “谢一斐。”他的父亲连名带姓地叫他,“我是不是有些太纵容你了。”

      谢一斐坚持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应当由我自己来做决定。”

      “你自己数数,从小到大,有几次我没让你自己做过决定?你小时候我问你想弹琴还是想上学,你说想弹琴,我就从来没有像要求你哥哥姐姐那样要求过你。”
      “拿到offer,你说你想休学,想去打比赛。我也同意了。”
      “但现在你已经拿到了你的冠军,完成了你的梦想。你却告诉我,你打算放弃学业,继续打你的比赛。”

      谢一斐皱眉:“当初不是说过了吗?做得不好,我才退出。上学的事,退役之后再继续也来得及。”

      父亲笑了一声。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你似乎并没有理解到我的意思。我是说,你,觉得这种挥霍青春的行业,前途无量吗?我没有要贬低其他人的意思,或许对你的队友而言是这样,可你要想清楚了,你们的起点不同。”
      “在我眼里,你现在是在不务正业,是在消磨自己的健康。”

      谢一斐垂了垂目光。
      “你说是就是吧。”他说,“我无意左右你的看法。”

      他的父亲看着眼前这位被无数人夸奖过“听话”的儿子,愈发觉得头疼。

      在他眼里,谢一斐的哥哥姐姐是正常的叛逆,是他轻而易举就能管教过来的。而他的小儿子,大概是随了他那艺术家母亲的性情,叛逆得别具一格,且极度固执。
      一旦认定了什么,除非是半途突发奇想改变了念头,否则就会一条路往下,走到自己死心为止。

      父子之间的不愉快会谈最终以谢一斐的胜出结束,代价是被停了三张卡。
      谢一斐无所谓。他想告诉对方,我和你不一样,不是没了钱就活不了的人。

      临出家门前,父亲在门口叫住了谢一斐。
      “去机场?我送送你。”他说。

      于是谢一斐坐上了父亲的车。

      他父亲很少会给别人当司机。或许从他第一次纵容谢一斐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败局。

      晚高峰,路上很堵。车载音响里放着他母亲写的曲子。他的父亲扶着方向盘,心不在焉地盯着前方的路面。

      “听你母亲说起,你谈恋爱了。”过了一会,父亲对他说,“谢一斐,你听好了,我到现在还没有因为你喜欢上一个同性别的人而责罚你,已经是对你最大的宽容。”

      飞机降落,谢一斐急匆匆地回到基地里,准备将自己要续约的消息分享给阮鸣。
      在车上时他已经打过了电话,却没有接通。

      谢一斐知道阮鸣不爱接电话。
      大概是在训练,他想。

      可等到回了基地,谢一斐找遍了宿舍和训练室,却都没有见到阮鸣的身影。

      “那什么……”
      有人在他背后说。

      谢一斐转过身去,是小飞。

      “那个……一斐啊。”小飞的手有些紧张地绞在一起,像是接下来的话难以出口,“你在找小阮吗?”

      谢一斐心里蓦地扬起不好的预感。

      “他在……老板办公室里。”

      转会期。
      谢一斐问:“老板找他有什么事?”

      “不是老板找他,是……他找老板。”小飞嗫嚅着,“他说……他想转会……”

      世界像是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变作了一张默片。
      失望。巨大的失望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两个小时前他还在为了阮鸣和他那哥哥姐姐见了都要低头的父亲争吵,仅仅是为了能留在一起。如今却被告知,对方正要亲手抛弃他。

      谢一斐张了张口。他听见自己说:“去哪里?”

      “听说是……月色。”
      小飞支支吾吾地说完,抬眼,然后被谢一斐的表情吓到了。

      “谢、谢哥。”吓得他开始和对方称兄道弟起来,“你别着急,可能是有什么原因的。你先等等,一会他出来了,你自己去问问他就好了……”

      “——所以,你还是要离开我了。”
      “是吗?”

      阮鸣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沉默着站在老板办公室的门口,停了停,继而朝楼上走去,不想让队里的其他人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

      方才想好的说辞在瞬间化为乌有。或许对于谢一斐而言,这不是一个可以简简单单、一带而过的问题。
      他听出了对方声音里的失望透顶。

      谢一斐跟在他身后上了楼。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楼梯上,中途碰见了大哥。大哥还不知道转会的事,他先看见谢一斐:“哎,回来啦?阮鸣早上还到处找你呢!”
      又看见阮鸣:“哦小阮你在的啊……你这是啥表情啊?”

      阮鸣咬着嘴唇,竭力忍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谢一斐更是脸色难看。两个人谁也没有回答他。

      大哥便愣住了:“这又是怎么了……”

      等上到没有人的楼层里,阮鸣盯着楼梯,还想继续往上走。
      被人从身后一把拽住,毫不客气地掼到了墙上。

      但谢一斐的动作也称不上是粗暴。他只是阴沉地看着阮鸣。

      阮鸣想对他笑,但笑不出来。

      “解释一下吧。”谢一斐说,声音压抑,在爆发的边缘,“我可以听你的理由。”

      阮鸣却说:“你喜欢异地恋吗?”

      “不喜欢。”

      阮鸣就笑。他垂下视线:“是的,我也不喜欢。但是月色说他们只想要一名新选手。”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打算。”谢一斐说,他盯着阮鸣的眼睛,像是要将他这个人彻底看穿,“不要在用任何理由搪塞我了。我不认为我们之间需要保留这么多的空间。”

      阮鸣知道谢一斐很生气。气的不是他的离开,而是他的谎言。
      那个“一直一起打下去”的谎言。

      过了很久,久到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如何说话了,阮鸣开口道:“我想要……钱。”

      谢一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他说。

      阮鸣心里蓦地一沉。
      “很可笑是吧,谢一斐。”他没有顺着对方的意思说下去。“月色说给我开20倍的工资,所以我答应了。”

      “就这样?”

      “就这样。”

      是不是觉得我庸俗至极、无药可救?

      谢一斐仿佛在忍着些什么。
      他闭了闭眼:“我给你可以吗?”

      阮鸣:“……?”
      “你想要什么、你喜欢什么,钱,是吗。”谢一斐说,“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你能不能不要……”

      阮鸣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错了,谢一斐。我们之间不应该是那样的。”他低声说,“所以我才会总是想,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你不该问我是不是喜欢你。我也不该回答。”

      “你的意思是,”谢一斐却说,“如果我不向你问起,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我这件事。”

      “是。”

      “所以到底和不和我在一起,其实对你来说,没什么区别。”

      不是的。阮鸣想。不是的。
      “……是。”他说。

      谢一斐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为何父亲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指责他不懂事。
      “那我何必还要留在这里。”他冷笑起来,“阮鸣,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我很可笑。”

      谢一斐的初衷很简单。他只是觉得VE联赛很有意思,想要一个冠军而已。如今冠军已然收入囊中,他一个人的梦想已经完成,促使他继续留下来的,是两个人的梦想。

      “不……”阮鸣却急切起来,“别这么想。队里只走了我一个人而已,大哥在,小飞……你们照样可以好好打比赛,不是吗?”

      “这段……这段关系的主动权在你手里。”他说,“所以,我去别的地方打比赛,你觉得可以接受的话,就留下来。你觉得不可以接受……那就,分手吧。”

      阮鸣把事情说得很简单。但他错误地估计了谢一斐的想法。
      某种意义上,谢一斐是个很纯粹的人,温室里长大成人的极端理想主义者。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阮鸣的一些坏毛病,却不容他轻描淡写地对待他们的感情。

      阮鸣还在继续:“其实说到底,你把我……看得太重要了。等我离开队伍,你就会发现,其实狙击位换成别人,也不会有太大差别。或者……或者你太讨厌我了,打算分手。过几年,你再回头看,也会发现,其实我也什么都不是。”

      “那你呢?”谢一斐平静地反问他,“如果分手了,过几年,你再回头看,会怎么想?”

      “我……”
      阮鸣闭上了眼。

      “可能也会那么,觉得吧。”

      “好。”
      谢一斐说:“好。”

      “你记住,阮鸣。我们之间只想玩玩而已的人不是我。”
      “是你。”

      阮鸣第一次见到谢一斐真正生气时是什么样的。没有愤怒,没有爆发,只是平静又克制地看着他,然后转身离去。
      他第一次在这个人身上体会到冷酷与决绝,殊不知最无情的人却是自己。

      谢一斐从基地里消失了几天,在阮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期间他回来了一次,敲响了阮鸣的门。

      阮鸣替他开了门。

      两个人对视一阵,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阮鸣又把门关上了。

      谢一斐到最后也没向阮鸣提起他那天是后悔了。但倘若阮鸣知道,大概只会感谢他。

      阮鸣承认自己在那天说了很多气话,因为他被谢一斐那种试图施舍的态度刺痛了。他也承认自己的确不是个东西,明明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事,而他却要守着他那可笑又可悲的自尊心,固守原地、寸步不让。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阮鸣觉得,其实问题并不在于自己到底有没有向对方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
      就算在那天,他向对方和盘托出,谢一斐大概也会做说出同样的话。

      他会说,留下来,钱的问题我帮你想办法。

      谢一斐自然并非有意要伤害他。他甚至不会觉得自己的行为里带了施舍的意味。在他的认知里,这是付出,是爱的体现。

      不过如今,事实证明,两人的分开对谢一斐而言才是最好的。

      谢一斐不应当过着像他一样的人生,不应当为了维护他可悲的一切,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这段关系产生自我猜忌、被他伤害。
      他就应当像现在一样,光鲜亮丽地站在舞台上,接受所有人的顶礼膜拜。

      他会过得比这世上所有人都好。任何一个。
      也包括阮鸣自己。

      从月色离开后,阮鸣并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回家或是去看医生。他在远一些的地方找了家酒店,定了半个月的房间,手机挂上飞行模式,然后倒头就睡。
      作息错乱,他有时会在半夜醒来,坐在窗台边,看着这座灯红酒绿的不夜城。

      半个月后,VE冬季季后赛的角逐已经有了结果,岁光拿下了自己历史上第四个联赛冠军。

      阮鸣也终于收拾好了心情,从酒店退房,打算回到俱乐部里。

      他并不知道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里,网上因为他直播时的出柜言论和月色的公开说明已经吵翻了天。终于有人开始猜测Ruan是不是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会不会是月色内部对他做了什么。就算比赛打得再烂,也不至于对自己的人生彻底破罐破摔。

      也不会想到,谢一斐会在决赛结束后的第二天,又一次从B市飞回S市,在俱乐部门口堵他。

      当时已经是深夜的十二点多。阮鸣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打算朝俱乐部门口走。
      走了没两步,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站住。”

      阮鸣浑身一震。
      他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

      像是怕自己……听错了。

      路灯的光从头顶落下来,又被一片阴影盖住。那人不紧不慢地从墙边走过来,在他身后站定。

      “去哪里了。”
      谢一斐问他。

      见阮鸣背对着自己,不说话,只是发着抖。于是又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从后往前,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好似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分开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到此为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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