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物语》明莺

1、步步惊莲之东窗记

　　兴定元年，春。

　　“皇兄，我有许久没有和你这么聚过了吧。”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桃花深处站着的锦衣公子仰着头，似乎在笑。

　　“陛下日理万机，实乃百姓之福。”赵恒躬着身子，眉眼低垂目光平静的说着恭维的话。“臣未能为您排忧解难，臣深感惶恐。”

　　“皇兄，这里只有我们二人，这些虚礼都免了吧。”

　　“臣遵旨。”

　　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桃花树，落在北国年轻俊美的王爷脸上，破碎成一副山水画。

　　他面前的这个锦衣公子，是他的亲弟弟，同时也是北国年轻的帝王。两人一母同胞二十载，手足情深。只是再深的手足之情，也在他挥剑相向的那一刻化为灰烬。

　　“这桃花，开的可真好。”

　　他的声音听着像是在叹息，下一刻，却是伸出手把翠绿的桃花枝给折断了。这位年轻的帝王从自己哥哥身边走过，用一种十分漫不经心，却又冰冷锋利的语气缓缓说道：“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我即使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哪怕后来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一样。”

　　就如同这从他手中夺来的，高高在上的帝位。

　　御花园里的花开的很好，他随手丢开翠绿的桃花枝，走到石桌正上方端端正正的坐下，然后端起白玉酒杯亲手替自己哥哥倒了一杯酒。

　　“皇兄，过来坐吧。”

　　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一家人都会在这片桃花林子里设宴，只是这些年该变的都变了，不该变的也变了。

　　他不过是弟弟，父皇就要把帝位传给当哥哥的那一个人。他不甘心，花了些时日终于坐上了帝位。看着那原本该坐上帝位的人对着他俯首称臣，他得到了满足。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再也不能容忍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即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也想要将他除之而后快。

　　“皇兄，这是我叫人给你准备的梅花酿，你试试看好不好喝？”

　　赵显抬起头，那张常年沉浸在腥风血雨中的脸上总是带着阴冷和狠戾。赵恒看着他冲他天真无邪的笑，忽然觉得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酒，怕是有毒吧。

　　赵恒看着落在自己杯盏中的桃花瓣，浮浮沉沉的，颜色很是鲜艳好看。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浮出一丝丝薄凉的笑意。他真是多虑了，他这足智多谋的弟弟，又怎么会傻到在王宫中谋杀自己。

　　“这么好的酒，也只有在陛下这里才喝得到。”

　　“皇兄要是喜欢，我叫人搬几坛子过府给你便是了。”

　　赵恒轻笑着摆摆手，温言婉拒道：“我只怕到时候喝上瘾了，闹出我缠着皇上讨酒喝的笑话。”

　　赵显闻言也是笑了，后来却不知道因为什么而收敛了。

　　这位年轻的帝王低着头，端着酒壶给自己倒酒。太阳光穿过浅红深绿的林子落下来，落在他的眉眼上，呈现出一种短暂的美好。就好像是那段一去不复返的旧日时光，他仍旧是他最疼爱的弟弟。

　　“佟爱卿说南国流云镇上有一位奇女子，生来带着莲花香气，所到之处花开不败。”他抬起头看着赵恒，一双眼深沉如海。“皇兄可曾听说过？”

　　他的哥哥，赵恒，他从那个雨夜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白色衣裳了。他那么喜欢白色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被自己亲弟弟一剑刺在胸口，他又怎么会改穿黑色的衣裳。

　　赵显仰头把酒喝了，只是酒刚入喉，就苦得他受不了。

　　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啊。

　　“臣略有耳闻。”赵恒接过赵显递过来的白玉酒壶，不徐不疾的替自己倒着酒。直到白玉酒杯满了，他才道：“听传言，好像是一个长袖善舞的美丽女子。”

　　“我倒想瞧瞧这女子是否真如传言中一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赵显顿了顿，一脸的若有所思。“毕竟，我还差一位皇后不是吗？”

　　“所以陛下找臣前来，假借赏花之名，实则是为了陌上人如玉？”

　　“还是皇兄了解我。”赵显骤然笑了，推杯换盏间半真半假的说：“倘若皇兄把她带回北国，我便用一个承诺和你换她如何？”

　　赵恒只是笑着，没说话。

　　他的弟弟从来就不是一个贪念女色的人，他比谁都要清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只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